我被封懿美人的事没过多少时日就传得阖宫都知晓了,有羡慕的人,自然也有嫉妒的人。
五月初九那日,我正在熙德妃的房中与她一同商量着刺绣的花样,就见了青岚气鼓鼓的冲了进来,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全是汗。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皱了皱眉,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热的天,生这样的气?”
碧云也在青岚之后进来了,虽不及青岚那般气鼓鼓的,但是看脸色也是生了气,原先德妃也是不关心他低头刺绣,但是看见她们的样子,也惊异了起来,说道:“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受了气?”
青岚这时候才对德妃行礼说道:“回德妃娘娘,并非是奴婢受了气,而是我们小主受了委屈。”
我闻言也是一愣,这几日我为了避暑,并没有出淑清宫的门,除了静姝和秀筠来了以外,便没有见任何的人,何来委屈让我受?
德妃也是疑惑,看着青岚道:“这几日你们小主并没有见其他人,怎么会有委屈?”
碧云说道:“青岚说的委屈可不是这个委屈,而是我们在淑清宫之外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
听了这话,德妃也皱眉说道:“你们都听见了什么?”
青岚双眼通红,说道:“我们刚刚经过昭阳宫,就听见墙根子底下有几个宫女和太监在议论,说我们小主狐媚,皇后娘娘宴会故意称病,好趁着娘娘小主们都在宴会之上独自去勾引皇上,才得了懿美人的封号。”
我听了这话,心里面觉得气愤恶心,当着德妃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等着德妃说话,德妃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话对你们小主确实是不好,不仅坏了你们小主的名声,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怕也会厌弃你们小主。”
青岚和碧云被德妃的话说得一阵的心跳,说道:“那可怎么办?德妃娘娘?”
盼柳也在一边轻声说道:“这几日奴婢也听到一些这些话,若说传得最盛的,便是昭阳宫和景祥宫传得最盛。”
我听了盼柳的话,问道:“昭阳宫和景祥宫住的都是谁?”
盼柳恭敬道:“是周充容和她宫里的一个林美人以及陈充媛和宫里的静婕妤。”
我想了想,脑子里面全然想不出这四个人的样貌来,便看向德妃:“娘娘,嫔妾和这四位姐姐并无来往,不知道怎么与她们结下梁子,要这样坏我的名声。”
德妃说道:“若是你想要散布什么谣言,会在自家门口散布么?”
“那是自然不会了。”我脱口而出,“要是被人知道了是我散布的谣言要如何是好?”
“这便对了。”德妃说道,“青岚碧云她们是在昭阳宫听见的,盼柳又说是在昭阳宫和景祥宫最盛,那么我们便能知道,这事并不是周充容她们做的。”
我听了德妃这么说,心里面也明朗了起来,喝了一口手边的解暑生津的酸梅汤,说道:“散布谣言之人既然不是周充容,那么若是我们隐忍,那么伤的便是我们淑清宫,若是我们追究,那么周充容便是替死鬼,不管我们怎么做,幕后主使都是赢。”说完了这话,心中暗叹散布谣言之人心机深沉。
德妃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极对,如今我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一能做的只有与周充容交好,这样既能清除谣言,也能让居心叵测之人的计划落空。”
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岚说道:“若真是周充容做的,我们与她们交好,岂不是便宜了她们?”
我看了一眼青岚,笑了笑说道:“若真是周充容做的,可见周充容愚钝,对付这样愚钝的人我们有的是机会。”
碧云也点头:“我也觉得这么做甚好。”
德妃起身说道:“既然说好了,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往昭阳宫去吧,想必现在周充容也在烦恼着。”
我看着德妃嘴角淡然的笑容,心中也慢慢安稳了下来,我知道,只要德妃一直这样护着我,我便会一世长安。
进了昭阳宫,便见到周充容和林美人站在门口迎接着,她们二人见了我和德妃,忙走了过来,行礼道:“拜见德妃娘娘。”
我也向周充容行了一礼,与林美人行了一个平礼,四人便进了昭阳宫的大殿。
德妃坐在位座之上,看着周充容说道:“长日无聊,不知充容在昭阳宫中做些什么?”
刚刚在路上德妃已经听说了,周充容本名周桃馨,为小门户家的女子,没个依靠,遇见人说话诚惶诚恐的,在宫中的日子也是不容易。
周桃馨听见德妃这样问她,恭敬道:“回德妃娘娘,天气这般的暑热,臣妾也未出宫门,只在宫中与文玥下棋解闷。”
听了她这么说,林文玥也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矮桌说道:“是呢,德妃娘娘来之前,我和姐姐还在下着棋呢。”
我往那处一看,确实是摆着一副棋局,棋局周围的风轮还在转着,看来林文玥的所言非虚。
德妃笑着说:“下棋最能凝神静气,尤其是这大热天的,摆上风轮在一边,只要专心进去了,便不会感觉得到热了。”
“德妃娘娘所言甚是。”林文玥说道,“虽说昭阳宫并非是宫中最清凉的地方,但这几日嫔妾与姐姐并未觉得烦躁,反倒有些怡然自得的味道在呢,尤其是今日德妃娘娘来了,更显得昭阳宫里外都清朗了不少。”
我看着那林文玥,她嘴角的笑容并无半分的不妥,句句话里有话,可知心机深沉。
我正看着林文玥,林文玥忽而就把脸转向我,嘴角含笑道:“想必这位便是懿美人了,果真是个美人,最近总是听说皇上封了一个懿美人,总是没见上一面,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我见她向我施了一礼,说道:“林姐姐过誉了,不过是皇上喜欢多瞧上我几眼罢了,哪有姐姐说的那般好?”
“懿美人这话可就错了。”林文玥说道,“皇上说谁好,那便是好,说谁不好,那便就是不好。在宫里面,皇上是天,我们都是依仗着皇上罢了。”
我笑了笑,并未答话。这时候周桃馨说道:“德妃娘娘一直仁厚待人,想必懿美人在德妃娘娘宫中也会像德妃娘娘一般仁厚。”
“那是自然。”我看着周桃馨说道,“处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居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即与之化矣。德妃娘娘仁厚,嫔妾自然仁厚。”
周桃馨闻言看着德妃说道:“既然德妃娘娘的淑清宫为芝兰之室,不知嫔妾的昭阳宫可否与之化矣?”
我的嘴角扬起笑,说道:“周充容有心自然是最好,只要周充容多往淑清宫走动,自然会带上芝兰香气,若周充容喜欢鲍鱼之肆,那淑清宫再怎么种下芝兰也是无用的。”
听我这么说,周充容敛神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怎会舍其香呢?”
德妃点头说道:“今日时辰也算不早,周充容若是实在无聊,尽可往我淑清宫走动,和景祥宫的陈充媛也可说说话,不必总在宫里闷着。”说着便领了我往宫门走去。
身后的周充容和林美人齐齐行礼道:“恭送熙德妃娘娘。”
从昭阳宫往淑清宫回来的路上,我看着德妃说道:“娘娘你看周充容和林美人……”
德妃抚了抚鬓发,说道:“刚刚的话你不是听见了么?那林文玥句句话都暗指谣言并非她们所散,周桃馨又有心与我们交好,自然不是她们了。”
“那景祥宫那边……”我欲言又止。
德妃淡淡道:“景祥宫自有周桃馨去问,与我们无关。”
我看着德妃的样貌,忽而说不出话来。
过了几日,在鸾鸣宫请安回淑清宫的路上,便遇见了周充容和林文玥,周充容对着德妃说道:“拜见德妃娘娘,今日天气凉爽,嫔妾听说湖边的风更是清凉,不知的德妃娘娘和懿美人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德妃笑道:“难得周充容这般雅致,本宫自当应邀。”
湖边的杨柳在风中摇摆,似要把这难消的暑气都给摇散了,与周充容几人择了一方凉亭,德妃命盼柳取了一壶茶来,几人便对着潋滟的湖光说起了话。
刚一坐下,周充容就看着德妃说道:“这几日听了德妃娘娘的话在宫中走动,才知道原来只有嫔妾一个人窝在宫中。”
德妃笑了笑,手中拿着杯子,说道:“本宫也不愿出门,不知道周充容这几日是看见了什么新鲜事了?可否说来与本宫听听?”
“娘娘说笑了。”周桃馨说道,“嫔妾不过是偶尔闲逛罢了,哪能遇见什么新鲜事?倒是这宫里陈充媛走动的多。”
我听她这么说,看向她问道:“周姐姐何出此言?”
周桃馨似乎不经心一般地撵着团扇上面的穗子,说道:“也就充媛妹妹不怕热,经常往淑妃娘娘的景安宫走动,这景祥宫和景安宫可是隔了老远的距离,一路上总会遇见稀奇事的。”
“能有什么稀奇事。”德妃喝了一口茶说道,“左不过还是在宫里面转悠,也没什么。”
“是没什么。”林文玥接口说道,“前几日嫔妾瞧着陈充媛大中午的往玉修仪的宫中去,停下来问问她要做什么去,她却回嫔妾说只是沉闷想找人聊聊。”
我听林文玥这么说,嗤笑一声说道:“沉闷找人聊天?有必要往玉修仪的宫中去吗?且不说来回的路途炎热,就是大中午的,玉修仪怀着身孕,定是在午休,哪有空陪她聊聊?”
林文玥附和道:“是啊,要说这陈充媛也是太糊涂了,若是惊着了玉修仪可就是大事了。”
德妃和周桃馨没有说话,我只是喝了一口茶水,林文玥却仍旧说道:“这往玉修仪宫里跑要是玉修仪不生气确实不是什么坏事,今日我见了陈充媛手腕上可是戴了一个翡翠镯子,那翡翠绿的啊,一汪碧水似的,着实好看,想来除了身怀有孕的玉修仪以外,皇上是不会赏了别人的。”
德妃缓缓道:“这陈充媛与玉修仪真是亲厚,玉修仪也是大方,给了那么好的东西给她。”
“谁说不是呢?”林文玥叹了一口气,“前日陈充媛宫里面的静婕妤身上的衣服可是最近新进贡来的蜀锦,穿在身上又薄又凉快,听说皇上只给了皇后和淑妃,竟不知连景祥宫里面的人也有。”
我听了她的话心里面颤了颤,那蜀锦确实如林文玥说的那般凉快,前几日皇后也给了几件给了德妃,只是德妃见了那蜀锦似乎是不高兴,我便也没有穿。
孟偲敏偷偷与我说了,说皇上将蜀锦给了皇后是理所应当的,但是给了淑妃并没有给德妃便是有意地厚待淑妃。
虽说德妃为四妃之末,但到底是妃位,本不该如此对待的,还好皇后娘娘贤德,将她的蜀锦尽数给了德妃,但是皇上给和皇后给到底是不同,皇上给的那叫君恩,皇后给的到底有些可怜施舍的意思。
就这件事,这几日让德妃心中分外不平。
德妃见林文玥说了蜀锦的事情,道:“淑妃可以赐予陈充媛蜀锦,那本宫也可以,前几日皇后娘娘给了本宫几件蜀锦衣物,便给了你们吧。”
林文玥听了德妃这么说,聪明如她,怎会不知事情始末?自知说错了话,忙跪下说道:“嫔妾不是那个意思,还望德妃娘娘恕罪。”
德妃将她扶起来,说道:“本宫知道,你不必这般谨慎。”
林文玥起了身,周桃馨便说道:“嫔妾忽而想起宫中似乎还有事情要打理,不能陪着德妃娘娘了,望德妃娘娘见谅。”
德妃点点头说道:“你们去就是了。”
周桃馨带着林文玥慌忙离开了。
“娘娘,这件事到底怎么样?”我看着德妃说道,“莫不是淑妃和玉修仪让陈充媛做的?”
“十有八九了。”德妃说道,“陈充媛也是愚钝,竟在自家门口这样做。”
我笑了笑,复而看着远处周桃馨和林文玥的身影犹疑道:“娘娘真要将蜀锦给了她们?”
德妃听到这件事,皱了皱眉,语气有些生硬:“反正本宫又不愿穿,看着也是心烦,不如送于她们,既得个心宽,也好卖个人情。”
我没有接德妃的话,只看着一边泛着细浪的湖水,那湖水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刺得我的眼睛酸胀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