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师傅?齐师傅!”
“嗯?”迷迷糊糊的应着,男子手下机械的剁着一块五花肉。
“喂!齐……”拎着菜篮的农妇有些奇怪的拍了拍对方。
“啊!齐师傅!”
“哐当!”随着菜刀的脱手坠地,在农妇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被街坊邻居敬称为齐师傅的屠夫先生坠地昏迷。
仿佛被惊动了似的,一时间半条街的商贩行人都被热闹吸引了过来。这窄窄的一条行道立即被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齐青芸的周围更是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哎呦喂!这齐师傅是咋的了?”邻居的胖大婶最先挤到了里边,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乌青的屠夫先生吓得花容失色。
“还能怎么?准是被你们这群莺莺燕燕、庸脂俗粉给累的!”说话的,是这段时间被齐青芸抢断了生意的同行,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阴阳怪气。
“瞧你这话说的!我们爱照顾小齐的生意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吃不了葡萄倒说葡萄酸!”这是双手叉腰,一副母老虎样,实则云英未嫁的邻居小妹。
她一站出来,四面八方立即就纷纷冒出一些不甘示弱的“仗义直言”,那屠夫被说的脸色青青白白,一甩袖抽身便走。
闹了这么多事,外围一些好事者总算是弄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啊,是那个最近搬来的白脸屠夫无故昏迷了!
那姓齐的似乎天生根骨不错,后期又拾了些机缘傍身,竟小小年纪便修到了金丹期修为。前些日子里竟还被那赫赫有名的闻人一族给看中了,欲收入门去做个外门弟子。
在这偏远的小城镇里,除了县府坐镇的几位大人之外,倒也算是了无敌手了。
平日里为人又憨实仗义,镇中稍显弱势的老弱妇孺平日里没少被照拂,一来二去,也获得了不少姑娘的芳心和赞许。
当然,这位齐屠夫生的面如傅粉、唇红齿白的奶油小生模样,大概也是众女为之癫狂的原因之一。
又是一阵争风吃醋之后,跛着脚的老村长才姗姗来迟:“怎么回事啊?”
众人又是七嘴八舌、嘈杂一片。老村长有些着急了:“慢点,慢点说!”
“齐师傅他昏迷过去了!”
“啊?”
老村长今年已经年过八十了,难免有些耳背。那胖大婶挤到前方,凑到村长耳边大吼一声“齐师傅他昏过去了!!!”
那声音尖锐刺耳,四周的围观群众都纷纷捂耳退散,老村长却老神在在的往齐青芸身前又进了两步:
“啊?哦……那快点叫医师来啊?我看看……嗯,想来是齐师傅修炼途中出了什么岔子。好在齐师傅功力深厚,不打紧、不打紧。”
这老村长已经管理小镇多年了,少时也曾引起入体练得几分本事。如今年迈更是积累了几分威信,村民们对这修真大道也都是似懂非懂的,自然全都听信。
然而此时若有大能修士当面,却可立即分辨出来,这哪是修炼出了岔子!此人连神魂都被人用秘法摄了去,此地不过徒留一具即将朽坏的肉身罢了。
听见村长说不打紧,方才聚拢的村民们也纷纷作鸟兽散,只有那邻家小妹还站在跟前,恼道:
“爷爷!你怎么才来,万一小齐他……他……唉!”言罢又羞恼似的跺了跺脚。
“啊?”
“我说——”
“哦!你是说刚才我怎么没来啊?”老村长打断了少女的话,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泛起点点笑意“我去找骆医师了,喏~”
顺着老人拐杖所指的方向,闻人烨看见了一位佝偻着着身子正努力从人高的案板上捞取水壶的矮小老人。
骆无双抓起案桌上的花桌布费力的擦了擦一路走来额上挂着的豆大的汗珠,踮起脚尖正欲做下一番努力时,就看见一位赤衣少女单手叉腰拎起水壶放到了他面前。
“谢…谢……谢谢!”边道着谢,骆无双就要伸手去拿……拿不动。“小、小…小……小姐?”
“先不忙喝水,骆医师是吧?先给我过来看看小齐再说!”闻人烨言出必行,一手拎壶一手便向老人的衣领抓去。修为不浅的她单论气力甚至比那些虎背熊腰的壮汉还要厉害,当即便把人给举了起来。
骆无双就这么干瞪眼的被人一路提到了老友和躺尸的齐青芸面前。
“快给他看病!”闻人烨不停的催促。
“我、我我……是医师,不不不不……错。但但但……”本就结巴的矮小老人一着急更是感觉舌头都在打卷,话都说不清了。
“哈?”闻人烨眉头一皱“但是什么?要什么宝贵的草药?昂贵的诊金?”
“不不不……我、我我…我是个个……咳咳咳咳……”骆无双气急倒咳了起来,闻人烨赶紧递过水壶去,一旁的闻人老村长却是忍俊不禁,替骆无双解释道:
“他是个兽医!”
“爷爷!”一旁急的跟个猴子似的闻人烨终于明白自己是被这老顽童给摆了一道,嘭的一脚踏到齐青芸的摊位上,恼道: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这么消遣我!要是……要是……哎呀,都快被你气死了!”
那小摊位只是平时齐青芸为了省事用后山碧竹草草搭就,以花布盖之便开始挂勾买肉。
受了闻人烨爆发性的一脚后,立马就开始摇摇欲坠,定睛一看,那案桌内部的碧竹竟全都从中部开始撕裂,散开来的碧竹劈头盖脸的往齐青芸身上咂。
然而,在少女的惊呼声、老村长的沉吟、骆无双的惊叹声中,原本躺尸的“齐青芸”就地一滚,一个静字真言咒定住了满天碧竹、厚实的菜板、蒙头的花布、几块翻飞的五花肉和一把散发着银白光泽、吹毛断发的尖利杀猪刀。
那刀就悬在齐渊头上不足一尺的距离,当真是悬之又悬。
闻人老村长的双目中刹那间闪过一抹流光,不过当齐渊再次定睛看去之时便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古井无波的模样。
他慢慢的转身,冲一边已经彻底拜倒在齐渊天人之姿下的闻人烨说道:
“走了,齐师傅已醒。想来身边也有诸多琐事打点,莫要再诸多叨扰了。”
闻人烨慢慢的点了点头,俨然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被老者牵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这一幕被齐渊看在眼里,不由有些失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嘛~看来这个齐青芸的壳子形貌不错。
早在齐青芸倒地的那一瞬间,齐渊便穿越过来了。不过他按耐住了想要爬起来查探游戏身份卡,检验自己猜想的冲动,仍然一动不动的在地上躺尸。
照理说他目前应该是在黎府醒来,再不济也是齐相国的府邸。怎么……齐青芸居然在这里成了一个屠夫啦?
本意是想先走走剧情,看看四周的这些围观群众们能不能给他带来点有用的资讯,结果一趟就躺到菜刀差点插脑袋上,这才匆匆起身来。
齐渊拍了拍衣襟之上大片大片的灰尘,起身往前方不远处一条人来人往、喧哗不已的街区走去。
之所以说是街区,是因为这里的街道宽阔的足够让四辆马车并驾齐驱。
也不似以前齐渊身处的小镇街道,两边都零零散散的摆着或大或小的杂货摊平日里镇民们购物与添置物什,都只是在小摊上或自己家中自给自足
这条街区上却是商铺林立、人山人海,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虽然齐渊也有些疑惑为什么几步路时间,两条街道差别这么大,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但他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从衣袖里面掏了几块碎银子出来,进了离他最近的酒楼——醉中仙。
酒楼共有两层。底层是摆席的大厅,中间留有一块圆形的舞台。白天是戏班登台唱演,晚上是歌妓们群芳争艳,在座的也不必支付多余的银钱,只随心意打赏即可。
二楼则是呈环形的中空式走廊,从上往下正巧可以瞧见那下方圆台上的风光。居高临下着,虽看人看物皆有些昏暗不清,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除此之外,二楼也同样提供食宿。齐渊就是在二楼叫了一桌的好酒好菜,反正机会难得,欣赏一下异界的风光也好
熟料,刚入座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叮铃声:
【嘀——系统即将激活,1%……5%,6%】
齐渊愣了两秒,这是要开启那个所谓的系统商城的意思?
不过进度只到6%,唔……恐怕也有现在和戚玥分开的缘故。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在哪里?
齐渊慵懒的趴在栏杆上向下眺望,一楼大厅里坐了不少人,围在戏台边上吃酒看戏的、酒席上推杯换盏的、狼吞虎咽填饱肚子的,还有店内的酒保、侍者、梨园戏班……
要从这么多人中,找到一个不知是否在,且素未谋面之人,无异是大海捞针。
好在,哪怕外貌变幻,她还是她,比如灵魂比如精神比如原则,甚至一些小动作全部都不会改变。
所以齐渊也不着急,让侍者把桌椅安置到走廊上,细品着美酒佳酿,视线也慢慢移至楼下赏戏,不时还会赞叹两句。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台上一袭粉袍步履轻盈的花旦一亮相就吸引了满堂喝彩。
先不提来人几个空翻玩转绸带,一双巧手折布成花的好身段,光是那清冽如出谷黄鹂的嗓子和如数家珍般不间断报出的戏名就引起了一众大佬们的注意。
这位往台上那么一站,便仿佛自成一片天地,清傲出尘的气质、爽利的性子,一下子便为他赢得了铺天盖地的银票打赏。
一位长的虎背熊腰的商户更是直接丢了一袋沉甸甸的金饰“哐”的一声砸在台子上“小姐,这些银两跟我走,够不够?”
齐渊站在楼上瞅着,挑了挑眉。
这人什么眼神啊?那人虽上了戏妆,着一袭粉袍歌喉了得,但这骨架这身形分明就是个男子吧!
而且人家也没说就是这楼里的人吧?还够不够,要是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践踏他男儿尊严,看他不活剐他一层儿皮下来。
然而这世上眼神不好的人还真多了去了,有那富商开了个头之后,围坐戏台周围的另外一些阔户儿,也争相开始打赏,一溜儿的轻佻话都开始没把门儿似的往外蹦。
那花旦轻抿薄唇,藏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攥着衣角,青筋直冒。若不是班主在后边死死拉住他另一只手把他别住,恐怕早已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冲上前把人狠揍一顿了。
那班主是位长的白白胖胖颇为讨喜的女子,一边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一边仔细斟酌言辞推拒:
“各位大人物哪里是我等坊间戏子可以肖想的,不过是区区身段歌喉当不得各位垂怜。
且,虽是戏子,却也是些个天见犹怜的苦命人呢,谁又愿天生里就短人一头呢?唉,这做妾做小的,实在是……”
齐渊也有些惊讶于这班主的好口才,虽然这意思翻译一下就是:你是大人你有钱,我们戏子配不上。而且我们本来就命苦,谁愿再去做妾受那个窝囊气啊!
但被人这么婉转的道出口,却仿佛不再那么尖锐刺耳了,反而像是悦耳动听的恭维话一样。想来这班主也是这么舌灿莲花的劝住了那位男花旦。
台下许多人也是一时兴致来了凑个热闹,成了就多一位美人侍妾,错过了也无妨。当即就有几个人退了:“也是再下孟浪了。”
唯有那长的虎背熊腰的商户死活不退让,又是一袋金饰丢到台上砸在班主的脚下:
“不做小?好,那就做大。还有什么要求也一并提了吧,爷今天是要定你了!”
班主那么好的口舌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言语——现在她所有的力气都去别那位男戏子的脚去了,生怕人一个冲动就贸然间得罪了哪位巨头。
毕竟,她这个小小的梨园戏班散了好说,就怕众人的身份被人抖落出来,届时势必会引起这些凡人的恐慌。
“我是男子。”眼见使劲浑身解数也被班主力压的死死地,姜祁钰干脆自暴自弃的露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他这也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要知道,来这种酒池肉林、声色犬马之所的人可少有几个有闲心听戏的,无非不是为了……
果不其然,在场诸位脸色皆变,班主叹口气放开了死死别住姜祁钰的手。先前还对此事有诸多热情与兴质的人,几乎都被这当头的一盆冷水浇灭了各种想法,纷纷离场。
但那商户却真似一块狗皮膏药般,粘上了便撕不下来。脸色青青白白的古怪了一阵之后,毅然同几位性质特别的男人一同留了下来,意思很明显:
男人亦无不可!
那男花旦脸色越发难看起来,齐渊也有些看不过眼了。刚想从楼上下来,却见事态急转。
一位锦衣玉服的高大男子上台护住了那位花旦,而那求而不得欲动手强抢的商贾和其它几名男子都被男子身后的一众侍从压制住了。
哦?英雄救美的戏码。
齐渊微微眯了眯眼睛,停住了动作。继续靠在栏杆之上,观赏这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那虎背熊腰的商户被人别住了双手按来趴跪在地上,怒目圆瞪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如此……呃!”
不容此人出言不逊,那华服男子的侍从便几脚落下,直踹的人捂住创口疼的满地打滚,再开不了口为止。
“你以为你是谁?护国将军府慕容公子在此,岂容尔等宵小放肆!”说话的是一身玄衣垂手立于慕容竣华身后的男子。
他位于光线昏暗的台脚,一身玄衣似乎要将自己融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声音里透着一股阴冷弑杀之感。
将军府和慕容氏几个字一出,一时间人心惶惶。不论是原本看戏还是吃饭的围观群众都纷纷四散。那商贾几人脸上也闪过几分意外与惊惶,当机立断几枚珍贵的符箓砸下,“轰”的一声便遁逃了。
那位气势汹汹的玄衣男子刚想追,就被慕容竣华挥手制止了。
“小子……此人不追,后患无穷。”魑魅般低沉悦耳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在男子耳边炸响。
“老师,我知道的。”慕容竣华带着笑意的声音同样掷地有声。
说话间,他轻挥折扇,身后几位侍从合力抬了一箱的金银珠宝进来——金钗银链、朱石翡翠,琳琅满目,径直就放到了那位班主面前。
眼见戏班一行人都满脸的吃惊,慕容竣华有些温和的笑笑“这些东西,我……”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全场。
慕容竣华被打懵了,那位男花旦却是目中带火冷喝:“谁要你的东西!龌龊!”
“噗!哈哈哈哈哈……”全场呆滞之时,齐渊一个人捂着嘴和肚子一脸痛苦的憋笑,双肩抖的跟筛糠似的,仍然有压抑的笑声在断断续续的冒出。
他笑的不是那男花旦的清高,而是慕容竣华一行人分明是好意想赏些东西给戏班,让他们不必因今日之事落人话柄、难筹生计,却被当成了有着奇怪嗜好的变态,扇了一巴掌。
那人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至于为什么齐渊会判断他们是好意而不是贪图他人美色……
一方面是由于之前慕容竣华一行人是少有的,真正在认真听戏的观众。那些人羞辱似的赏银活动他也没有参与,直到事态崩坏,急转直下之时才站了出来,赏银也是放于那戏班班主面前。
另一方面嘛,齐渊微勾唇角。托齐青芸这位姐们也是穿越者的福,因为她本是女子,和原身的身体契合度到底不怎么相合。
在齐渊突如其来的穿越之后,身体里边属于她的记忆并未完全附着与魂体之上被卡片带走,所以,在这酒楼之内喝茶听曲儿的时候,齐渊也在悄悄用术法梳理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
而此人嘛,绝不是凡人!
或者说,莫名其妙跑来市集卖肉的齐青芸、耳背的老村长和花痴暴力女闻人烨,甚至那台上一颦一笑皆是媚态的男花旦和梨园班,就没一个是正常人!
他们皆来自于,一个隐于灵韵大陆上空几万米之上的,名为“渺城”的奇异世界。
思虑颇多,其实也不过一念之间。
但齐渊那痴笑声虽已极力压抑,到底逃不过底下那些耳明目聪之人。
慕容竣华看着这位一身粗布长襟的陌生男子眼眸微眯,但考虑到天色已晚,此等混乱之地不可久留,终还是恨恨的挥袖离去。
不过,不管他选择什么,齐渊都不惧。他伸了个懒腰,重新回到自个儿的包厢里。
那么,今夜就用来好好整理一番齐青芸残存的碎片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