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言还可以说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
难得遇见这么一个不拿有色眼镜看他,甚至还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和他同仇敌忾的人,怎么能不喜欢?
郑婆婆也是个明事理的,不会一边说着这小孩好可怜一会儿又怕他去“勾引”自家孩子,把他们“带入歧途”。
所以他心里一直很感激,报答的方式就是在学校努力学习,在院里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顺便监管着那四个小混混,免得婆婆替他们伤心。
而周寒呢?
最开始的时候简直就是难搞的代名词,或者说叫自成一派。在院里独来独往,既不和郑婆婆和老师、婶子们亲近,又和混小子们完全不是一种类型。
虽说他学习刻苦、做家务活也耐劳肯干,但乖是乖,却沉默寡言,从来不会试图去表达自己的情感。
明明是才五六岁大的一个小豆丁,一双黑琉璃一般的大眼睛里面就已经有了很多的情绪。
并不复杂,反而很是通透。
他仰头认真的看着你的时候仿佛能一下子望进你的心里去,大概只有同样纯粹之人才能毫无负担的去触碰这份纯粹吧。
郑婆婆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她也不强迫孩子们一起玩还是怎么样,只是正好小孙儿和孟晏学习都还不错,又大周寒几岁,顾卿言虽小也是一个努力的。
有意无意的,顾卿言学习上有问题了就找周寒,周寒有问题了就找燕子和灼光,四人的学习小组就这么冥冥之中稀里糊涂的成立了。
最开始因为老大上小学去了,顾卿言被郑婆婆建议说去找那个孤僻症一样的周寒问问题的时候,幼儿园大班时坐在他旁边的穆二货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还语气特别夸张的嘲弄,把一班的小孩儿们都逗的捧腹大笑。
顾卿言却跟没听见一般,一点多余的反应也没有。穆佑凡看着无趣也笑不出来了,百无聊赖的在桌上转着转着笔,就开始敲起penbeat来。
其实他哪里懂,只是手机网络上的小视频看多了,拿两只铅笔在桌子上敲的“砰砰”做响,就自以为是在搞音乐了,还挺自得其乐的。
就是苦了他旁边正在专心致志的看书的顾卿言,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被那毫无乐感的噪音摧残怕了,干脆就起来准备去隔壁毕业班找周寒问问题。
毕竟,周寒脾气再坏能有穆佑凡的夺命连环penbeat厉害吗?结果出乎顾卿言意料的是,周寒这人相处起来其实很舒服。
虽不是和老大相处时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但在解答顾卿言疑问时周寒却也足够的温和耐心,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冷漠拒绝和不耐烦。
唯一令顾卿言有些不适应的就是,偶尔和周寒视线对上的时候,内心会莫名产生一种无所遁形的无力感。
相处久了之后,顾卿言是彻底的看透了,周寒这家伙虽不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高傲冰山。
他的沉默避让也不是抗拒老师同学,他只是很清楚自己将来想走的路以及为了达成目标需要做的事情。无谓的游戏玩闹、颓废撒娇,他都不需要而已。
向来心细如发的顾卿言还发现周寒和任何人相处都很冷漠和随意,唯独对老大,很不同。
具体哪里不一样顾卿言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直觉。对了,周寒这块木头在老大身边的时候就像有人气了一样。
顾卿言曾经也问过老大,为什么他会和周寒交上朋友。那个时候瘦瘦小小,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待人接物都有些羞涩郑灼光被问的摸不着头脑,傻笑着回答:
“应该就是那种棋逢对手,不愿意输,却偏偏讨厌不起来,即是对手又是挚友的感觉吧。”
周寒是郑灼光拥有的第一个挚友,也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到友谊的美妙,露出幸福喜悦笑容的对手。
郑灼光从小就和孤儿院里其它的小孩不一样,不是因为他是院长的孙儿,而是兴趣爱好乃至于三观都和这些小孩不同。
从小郑婆婆就对灼光管教很严,其它小孩在外面四处撒野抓蚯蚓玩泥巴的时候,他在园内跟婆婆学着做家务和做饭。
李天狼他们买各种零食饮品来吃甚至外出涮火锅的时候,他在教室里面乖乖的学习看书。
小混混们日常的闲暇时光就是打架斗殴玩游戏,郑灼光却迷茫了,婆婆是小学班主任工作很忙下班之后还要管理孤儿院的事务,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玩,要么就看书要么就画画。
看着李天狼他们四个皮猴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出门,其实他也会羡慕。
曾经也试图想要跟他们一起玩,可是还不等他把来意表达完,向来风风火火的穆佑凡就抢过话头去嘲笑起他来。什么“四眼仔”、“土瘦鸡”各种嘲弄的话,都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郑灼光本来就是个敏感又有些自卑的人,后来碰见他们孤狼的家伙都会下意识的避开。
他开始变的寡言少语,甚至和其它同学的接触交流也都困难起来。郑婆婆也发现了小孙儿这个别扭的现状,担忧却也只能顺其自然。
好在,周寒的状况和小孙儿很像,但大方向却截然不同。她想了想,像其它婶子把合眼缘的孩子收养到麾下一样,让周寒和小孙儿住在了一起。
小孩子的友情来的很快。周寒虽待人接物都比较冷淡,却不是没有心。郑灼光小心翼翼的对待和关怀他不是没感觉,可是,还差一点。
一直到发现郑灼光出乎意料的绘画才能和阅读爱好之后周寒才真正的想要去了解他,不是平日里那种寒暄式的对白,而是同好之间有些兴奋过度的激动交流。
周寒一直都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画家。这也是一个秘密,除了同样喜欢绘画的郑灼光没有任何人知道。
不是自觉无望、是痴心妄想而羞于启齿,而是没必要。
梦想揣心里面自己努力就好了,何必要挂个喇叭在嘴上见一个人念叨一句呢?
而如果说周寒是有绘画的天赋的话,郑灼光就是一个天赋异禀,老天爷赏饭吃的绘画者。原因无它,不过勤学苦练和心存喜爱八个字而已。
和周寒五分形七分态,仿佛带了灵魂一般憨态可掬、别具美感的画作不同。郑灼光的画形抓的很准,让人一眼就知道他画的是个什么东西,并为他的细节描写感到惊叹。
周寒就蛮喜欢他画的动物,尤其是其中一只银灰色的小猫咪。那一扭头的娇态和凌人的傲气,活灵活现,挂厨房里,保准夜半出来偷食的小老鼠见了都要腿软。
然后随着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铁,周寒也就愈发能理解到少年温润如玉的笑容背后的那份怯懦。
有些时候,他不禁都会想,那弧度熟悉的浅淡微笑其实也是无声的求助吧?
像“呐,拜托啦,我也想要朋友啊。”
“呐,拜托啦,陪我一起玩耍吧。”
“呐,其实我也很伤心啊,可是没人会来哄我。”
“呐,友谊究竟是什么啊?”之类的。
后来,但凡郑灼光想干的事,周寒都会陪他去做。
他在潜移默化改变着郑灼光,那些懦弱胆怯和畏惧他会一点一点的替他切除,向阳的花朵身上的阴影不需要太多。
他也在潜移默化中被郑灼光所改变,那颗冷漠无情的心脏一旦被人温热,只要那人还在,便再不会冷却下来。
放学后两个人会相约一起在图书室里看书,周末偶尔去打打从未体验过的街机游戏,然后一起绘画,一起尝试新鲜事物,甚至一起上山去玩——
年久失修早已迸裂的水泥路边,被大量牛筋草所覆盖的旱莲草已经开了,还有和蒲公英的黄花超级像的剪刀股以及鲜红的蛇莓,都是很小的花,虽然不起眼,那种勃发的生命力却让人忍不住为之喜悦、赞叹。
两个人在小道边,听小鸟在挺拔的行道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啼啭;看沿途的菜地毛茸茸的小草冒出头来,目光到处,一片的生机盎然。
然后一起半蹲下身,把马路下边草丛中几颗鲜艳欲滴、色泽诱人的蛇莓摘下来,小心翼翼的放进随身携带的小丝袋。
早就约好的呢,要带一起尝尝一串红清甜可口的花蜜和酸酸甜甜的蛇莓;一起在比赛寻找四叶草的时候赏玩三叶草的球状白花;努力看能不能一口气拔起点地梅的所有凌雪傲霜的小花;再一起用多瓣的狗娃花玩摘花瓣猜单双的游戏……
儿时的郑灼光身形小小的,又瘦弱。不像周寒人长的高大,脸蛋还有一些婴儿肥。
他的下巴尖尖的,衬着那过于白皙的柔嫩肌肤少了几分血色、多了一份骨感,却偏偏有一种颓然的美感。
而整个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却不是他精致而又贵气,似乎总带有三分傲慢的容颜,而是那种与容貌截然相反的气质。
郑灼光是属于温柔内敛、比较感性一派,说脆弱也不脆弱。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像个书呆,朋友也很少,每天和书一起过着自娱自乐的老学究生活。
不过,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有一个隐藏属性那就是——话唠。
和文静而又朴素的顾卿言截然不同,在郑灼光的印象之中,周寒的性格淡漠而内敛,冷静而理智。总是喜欢穿着很帅气的套装,一副清冷模样。简直自带高不可攀、傲视天下的气场。
但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时候却意外的天然呆,经常是还未开口,两人对视一眼就莫名的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