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回廊,琉璃灯渐次亮起,恍恍的橙黄烛影,明灭不定地摇曳。
花开,风过,散着芬芳。屋角,鎏金炉,袅袅升起异香,烟斜雾横。
女子坐到琴前,缓缓把手移上银虹,泻出奔流不还的江河。水榭,空空荡荡,只有一人一琴,琴声冷冷清清地回响,一如若影不显悲喜的脸庞。
“影儿!”夕羽急急地走到若影面前。
“羽哥哥,为何如此慌忙?”若影微微一笑,抬起明亮的眸。
夕羽突然回眸,目光牢牢地定在屋角的香炉上,快步走去,灭了火,揭开炉盖。一瞬间,夕羽变了神色,却立即从碾碎的熏香中挑出好些卷曲雪白的花瓣。
“怎么了?”若影停了琴,站在夕羽身后,却不解地皱眉。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夕羽压低声线,拿出方才挑出,藏于手中的花瓣。
“往生兰的花瓣。”
“影儿,你可知道萱草、冰丝、往生兰配成的玉壶冰?”夕羽藏好花瓣,紧盯若影的眸子,却自己回答,“玉壶冰,是一种熏香,又是一种毒药。只要长时间吸入,便会忘却一切,名字,便是取自这‘清如玉壶冰’。现在,我挑出这些花叶,便不会有药性了。”
“难道说……”若影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秀眉紧锁。
“正是。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在这个昙阳宫,想必很好解决。”夕羽轻轻地叹息,“影儿,你最大的弱点,便是太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叶轩辰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仔细听我说,我要带你离开这里。不要声张,在这里等我。雪姐应该已经带人到这一带了。”夕羽走到门口,却又不放心地回眸,“影儿,你一定要在这里,静静地等我。”
门,轻轻阖上,若影缓缓走到几案前,坐下。十指翩飞在琴弦,舞出零零落落的细碎,和隐隐约约的彷徨。
水榭,空荡,再无他人,原先带着几分凄艳的熏香也闻不到。室外,倦鸟已纷纷归巢,斜晖过后,便是无边黯夜,月圆花开的夜。
累,身体仿佛被拖入深不见底的渊,黑眸,再支持不住,渐渐闭上……
“轩辰。”黑纱飘过,曼妙身姿出现在轩辰身后,乐音如梦,“想不到,你到底还是这样做了。”
“原来你都看着,凌冰。”牵扯出一丝看不分明的浅笑,白衣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水面,仿佛里面有数不尽的瑰丽胜景。
“我无处不在。”一丝半片轻纱随风飘起,黑发如同蝶舞翻飞。
“凌冰……你……究竟是谁?”狭长黑眸透彻而迷茫,金色残阳映着极致完美的脸庞。
女子浅笑,伸手欲解下面纱,却突然停住,化作轻轻一叹:“凌冰,夕家代代的佑护。”
“无论你究竟是谁,答应我一件事……”轩辰低头,神色暖柔,“把小竹带回去。”
凌冰略一点头:“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想必,你已经决定了吧,不过,你记住,你不是神,即使神也不能预料一切。还有……你不觉得太静了?”
远处水声沥沥,惊鹤飞起,池塘上荡漾波纹,圈圈点点。
轩辰的瞳蓦地收缩,即刻转身从小径离开,任凭晚风缠绕着丝丝缕缕往生的芬芳,肆意灌满纯净的织锦白锻,目光、脚步都是指向水榭的方向。
轩辰打开水榭的门,却只见若影伏在琴上,黑眸合着,睫毛微微颤动,嘴角轻巧地勾着不甚分明的笑,仿佛睡着一般。手边,一柄银色的剑,剑鞘上,是“夕照罹影”。一旁的香炉,早已灭了火,炉盖打开,熏香中却只剩下一点点白色花瓣。
轩辰攥紧了手,面上却不露声色。
轻轻走上前去,白绸拂过地面,细细响动,怕扰了难得静谧的安眠。
伸出手,极小心地抱起面色苍白的女子,拿起剑,眸中苦笑,丝丝缕缕都洒落到女子的脸庞上。她如此安静,安静得好似不用呼吸。不是那个冰冷无情的夕照宫主,不是那个温婉浅笑的皇子妃,也不是镜中千面的夕若影,怀中仿佛就是一朵往生,只是等待花开的那一刻,此刻,她才是镜碎后藏在其后的真实,温润如玉,空灵如雪。
夜已至,昙阳宫里的往生兰都肆意绽放,纯白的花叶逐渐明艳,映着转黑的天幕,卷曲的柔软花瓣都弯成一个个决然。
不能再从宫门走了,既然夕羽已经全部知晓。
宫殿,画檐高啄,诡异地勾斗,背后,无限山的阴影投射下来,如此巨大而深不可知。
轩辰低头,看了眼怀中安静美丽的女子,极其轻巧地跃上宫殿的檐顶,白衣在夜风中不停歇地飘飞。
“亦熙殿下,请放下宫主和她的‘夕照罹影’。”忽而,从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
月下,一人,玄色衣衫,利刃森然——霜天晓角的杀手!
轩辰只微微一笑,却不理睬,仿若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前行。他是皇子,从小便不愿受人摆布,更何况是一个无名的杀手。
那人紧跟其后,忽而一跃,定定地拦在轩辰面前:“最后一次,请留步,大人嘱咐过,我不愿和你动手。”
“哦?当初不是说好,美玉最后归我所有么?”声线慵懒,明眸如星,目光划过若影闭目的脸庞,定在杀手脸上。
刀刃,便是杀手的回答。玄色衣衫如梦魇一般飞舞,欺身上前,招招竟都是要取人性命。玄铁制的刃凶横蛮恨,夜空中尖啸连连。
水色中,白衣轻飞,面上带笑,却不屑还击,足尖轻点,躲闪的身影如风舞无痕,甚至连发丝都未被利风削落半根。
“你不是惟独来取我性命的吧……招招凶狠,难道连我怀中宫主殿下的安危都不在意?”
被浅笑激怒的杀手神色一凛,突然出刀,直刺轩辰胸口。
轩辰不向旁边躲闪,反而迎上。
杀手,只看见眼前白虹突然闪过,待发觉,手连同刀已经全部被斩下,胸口一凉,竟是插着银色的刃。“怎么……你也会‘罹影’……”这,原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轩辰抽出剑,带出点点血珠,温热的液体,溅在自己纯白的衣衫上,也落在若影苍白的脸上,绯红的血,仿佛夜中的花,妖娆得怨毒。
“轩辰?”忽而,似被血惊醒,若影闭目,却幽幽问道,“既然用‘玉壶冰’,又为何迟迟不杀了我,杀了‘夕照宫主’,你便可了无牵挂了……你究竟……”
轩辰一惊,正想回答什么,却见若影重又昏睡过去。狭长黑眸终显透彻,面上神情,似喜还悲。
月圆,静默。冷冷地看着,雪白的衣衫舞出一片绝美,却义无反顾地消失在无限山巨大而没有际崖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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