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诗
--李煜
艳质如芳树,浮危道路同。
正悲春落实,又苦雨伤丛。
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
沉沉无问处,千载谢东风。
黄山古称黟山,相传为黄帝乘龙飞升之处,乃得名。故三十六峰中,炼丹、浮丘、轩辕等数峰,皆以仙为名。山中风景秀丽,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为山中“四绝”。
李玉等一干人一路游去,尽是怡人山水,此番畅游黄山,更觉心醉神驰。
这日,四人登岭望云海,秋高气爽,登临高处但见满目云烟,雪浪金波翻滚于旭日之下,气势极为恢宏。
梅淡如深吸一口气,笑道:“我们本是被劫上来的,能否全身而退尚未可知,却不料沾五庄主的大光,成了座上贵宾。”
李玉道:“难怪人小口气却不小。不过,这个庄主未免也太年轻了。”
北宫千帆横了他们一眼,携着周晓娥依旧谈笑。
周晓娥道:“昨夜从嘉……表弟便说,我们在托义帮一住几天,也不知道会不会误了去山庄的行程?”
“离洞宫山不过数百里,几日便到,我都不急,你怕什么?难不成是怕离家太久,回家会受罚么,书呆子?”北宫千帆含笑看着李玉。
周晓娥笑道:“怕什么,反正闲于家中无事。不过书呆子昨夜还真的发呆气呐。”
“怎么发呆气,难道叫爹娘么?”
周晓娥自袖中取出一张印泥洒金笺,递给北宫千帆看:“书呆子昨夜吟哦咏诵一番,却把词给团掉了。我心有不舍,又拾了回来,你看--《长相思》。”
李玉一急,伸手便抢:“写得不好才团掉的,不看也罢!”
北宫千帆跃出几尺,展开诗笺朗声诵道:
“一重山,
两重山,
山远天高烟水寒,
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
菊花残,
寒雁高飞人未还,
一帘风月闲。”
北宫千帆打趣道:“果然想家啦。你团掉不要,我要。”纳入自己袖中,不再还他,又道:“峰下泉边我已备了酒,要喝的,就跟我下来!”一飞身,人早在数丈之外。
等三人下峰,她已在一块石上斟了酒,向他们挥手。
忽听一人遥呼:“有酒无菜,好没味道呀!”声音娇嫩,似是一个少女。
北宫千帆大喜,举杯遥遥一敬,向那少女朗声吟道:
“云海翻波旭日羞,
泉温美酒醉还留。
松间又见邀来客,
石上遥将玉盏酬!”
李玉暗自喝彩:“黄山‘松、石、云、泉’四绝,只在她浅酌低笑之中,便脱口成诗。好风流的文采!就是刁钻了些。”
那少女提了一篮下酒菜肴蹦蹦跳跳奔过来,一边笑道:“啊哟,你不学裁云姐姐的英姿飒爽,怎么学起邀月姐姐的酸迂纤婉来了。裁云姐姐前两天还夸你呢!”
那少女与北宫千帆年纪相若,面貌娟丽、纤巧伶俐,满脸尽是甜蜜笑容,比起北宫千帆来还显得可亲可爱许多。
北宫千帆诧道:“你前两天见着我二姐了么,妙语姐姐,她在哪里撞见你的?她应该在泉州附近才对啊!”
那叫做“妙语”的少女,正是白心礼的宝贝女儿白妙语。
“哪里!爹说师兄绑错了人,所以不能靠李承波,只有兵行险招了。正巧裁云姐姐在,就伸了援手。”
“啊哟,难道你们要挟不了李承波,竟然去劫狱不成?”北宫千帆脱口而出,听得李玉与周晓娥相顾骇然。
白妙语笑道:“本来正是打算如此。不过,听闻被打下冤狱的人要流放德化,我们托义帮打算前去把他给劫下来,而裁云姐姐也得到讯息,专程赶到德化援手,我们就顺利地把人劫下了。裁云姐姐真是古道热肠!”
“那就先干一杯,贺贺你们托义帮出师大捷好啦!”北宫千帆将杯斟了,甚是开怀。
白妙语仰头干了,笑道:“别叫我陪着你发酸践文就好。”
“那么,陪你打架呢?”
“哼,三年前没打够,今天还打?何况这也不是打架的地方,有辱先贤!”
周晓娥忽笑道:“是了,这是‘洗杯泉’对罢?我们喝酒的这块石头,便是大名鼎鼎的‘醉石’了?”
李玉点头道:“不错,此泉本名‘鸣弦泉’,因石琴横放泉下,泉水滴落,“琤琮”之声缠绵婉约,乃得泉名。当年诗仙李白游到此处,诗兴大发于石上饮酒,酒酣而绕石,诗成酒醉而剩酒流于石上,石醉而成‘醉石’,洗杯而有‘洗杯泉’。”
白妙语叹道:“天哪,这两个酸呆子比庄大哥还迂,怎么会是你风丫头的朋友?”
北宫千帆笑而不答,从袖中取出一支笔来。
“宣州诸葛笔!”白妙语欢然道:“今夜我开寿宴,这一定是寿礼罢?”
“我在笔上已镌了字,送你--年年有今日!我的小寿也快到了,你又送什么给我?”
“送你一个担心好啦!”
“有什么会让我担心的?是担心你嫁不出去,还是担心诗铭哥哥异想天开,竟然敢娶我了?”
“两个都不必担心,我说的是中原姐姐。”
“中原姐姐不是和董大哥结伴出游江湖吗?谁敢欺负她,董大哥还不和人拼命?”
白妙语摇头道:“我前一个月在咸阳游山玩水,正撞着中原姐姐和董少侠吵得厉害,还险些动手。不过,是谁在欺负谁,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是姓董的浑小子欺负中原姐姐。我们的‘刚烈双侠’脾气虽然不算温柔,却绝不会无事生非。”
梅淡如听北宫千帆前一句“大哥”立即换作后一句“浑小子”,不问是非就先打抱不平,不觉暗自摇头好笑。
北宫千帆继续道:“董非这浑小子是怎么欺负中原姐姐的,快快说给我听。”
“中原姐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未必是她受欺负嘛!”
梅淡如听白妙语说得公平些,转头过去向她报以一笑。
北宫千帆不屑地道:“姓董的又没好处给你,为什么替他说话?哼,一定是姓董的欺负中原姐姐,用脚趾头也想得到!”
白妙语也不和她分辩,只道:“两个月前在咸阳北郊的古陵附近,我策马而过,听到一对男女争吵,因为声音耳熟,我便凑过去看,正见到董大哥一脸不以为然地说:‘你们山庄里那几个毛丫头是什么东西?自以为是已经极不可爱,还要加上多管闲事,简直就是可恶了……’”
北宫千帆不待她说完,已恼道:“董非这浑小子又是个什么东西?还‘顶天立地’呢。真是名符其实的话,为什么不敢和我打一场?两次都是中原姐姐拽我出去,不许和他打。早知道--咳,中原姐姐说了什么?”
“他们吵得厉害,见我过去都不打个招呼,继续吵。中原姐姐冷冷地说:‘我是不知道巾帼山庄里连我在内,都是些什么东西。但至少做的都是顶天立地的事,而不是仅仅扛着这个名号自扫门前雪!’董大哥立刻说:‘清高什么,她们自以为是,还算一庄之主,你不过是个丫头而已,也这副臭脾气!’”
北宫千帆大怒,一掌击下去,石头“啪”地损了一角,痛得她边做鬼脸边揉手:“姓董的,被我撞到你,连同这笔帐也跟你算上!”
白妙语见李、周、梅三人都暗自发笑,伸伸舌头道:“你发这么大脾气,我不说了。”
北宫千帆见大家都含笑看着自己的狼狈与毛躁,只好叹口气道:“不生气不生气,你说!”
“董大哥接下去又说:‘巾帼山庄’不过仗着人多,兴风作浪之余偶施小惠于他人,聊博名誉,了不起么?’中原姐姐气得脸都青了,‘唰’地拔剑出来,竖着眉毛说:‘不必人多势众,今天就我聂中原一个人来会你几招,把你的刀亮出来!’董大哥一听,伸手到腰上去拔刀。我看到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一急,就上去质问他们:‘你们联手惩奸的默契都哪里去了,这会儿自己人打自己人,太闲了是不是?’中原姐姐似问似答地说了句:‘自己人?嘿!’董大哥好像也说了什么,忘了。反正就是,我把中原姐姐拽上马,向董大哥告辞,立刻离开了咸阳。马儿跑了好几里,我才放中原姐姐自己走。”
北宫千帆怨道:“你为什么不让他们交手?中原姐姐一定不会吃亏的。何况我还送了迷药给她,她使出迷药来弄倒那浑小子,教训教训他,也很解恨呀。”
白妙语皱眉道:“他们结伴出游,又同上山庄已有两年了,感情应该不错。偶尔吵架也是人之常情,哪里轮到你来说话?他们若是真的动了手,谁伤到谁都不是好事,你想让他们做一辈子仇人么?”
周晓娥听到这里,笑着岔道:“白姑娘可比你讲理。这毕竟是人家感情的事,你没理由替别人决定取舍,对罢?”
北宫千帆愠道:“欺负到山庄的头上来了,中原姐姐都可以生气,为什么我不可以?”
白妙语道:“谁是谁非你也不知道,就要打抱不平,董大哥口中那个自以为是的人,看来非你莫属。”
“我了解中原姐姐,她脾气虽不算好,可比起我来却好多了,不会仅仅为斗几句嘴的小事就生气发火,必定是姓董的浑小子欺负她,再不然就是董非说什么、做什么不对劲,她才会生气。中原姐姐绝不会错、不会理亏,总之就是浑小子不好!”
梅淡如见她如此蛮不讲理,轻轻一拉白妙语的袖子,示意不必再讨论此事,白妙语向他嫣然一笑,点头同意,便道:“过了今夜我的寿宴,明日我就与你们同行,欢不欢迎?”
北宫千帆立刻将刚才的不悦尽数抛于脑后,拍手笑道:“有你同行,就更不寂寞了。”
当夜,白妙语邀众人入席,宾主尽欢,自不必言。
第二日一早,五人打点好行装,就此离开黄山,继续南行。
匆匆南去,又行了三日,正午已到龙泉,离洞宫山尚有半日行程。
五人同行,李玉儒雅、周晓娥端娴、梅淡如随和、白妙语谈笑风趣、北宫千帆刁钻顽劣,相处倒也和睦。
午间,众人在龙泉随便找了一家酒楼,打算小酌一番再走。
北宫千帆忽地笑问道:“考你们一考,既到龙泉,可知有什么好东西可作纪念?”
周晓娥脱口道:“承越窑之风的,当然是龙泉青瓷。我可要买上几件带回金陵去。”
白妙语笑道:“别说几件,你就是想买几十车,风丫头也有办法帮你运回金陵。”
梅淡如却叹道:“又不知有几家典当的质库掌柜会倒霉!”
李玉不答,低头挟了笋干往口中送,一边听他们抬扛。
笋干乃是龙泉一大特产,是以李玉连点数肴,皆以笋干为原料,其肴味道清淡,入口鲜脆,几人只吃了一口,便不再抬扛,均忙着在桌上笑闹争抢,甚是开怀。
北宫千帆小酌了几杯,还想说几句玩笑来开胃,忽地一阵哭笑之声自酒楼下传来,声音凄厉刺耳,似是一个女子。
五人探出头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子,正站在酒楼对面的石阶上,既哭且笑、念念有词,状若疯癫。
小二一面上菜,一面低低地叹道:“作孽,作孽。唉,可怜!”
北宫千帆心中大奇,转头问道:“这个姑娘疯了吗?怎么家里的亲人不管她?”
小二并不答话,只是淡淡地叹气摇头道:“是非之地、无妄之灾,客官还是不要多问的好,以免招惹是非。”
周晓娥取出一小锭黄金在他眼前一晃,笑道:“你只说出‘无妄之灾’的前因后果来,我们不会为难你。”
小二面色犹豫,不知该不该受下那锭黄金。
北宫千帆又掏出两粒金豆子,也在他眼前一晃,笑道:“够不够?”
小二忙恭身道:“够了够了!不过小的嘴快说了,客官听过,只当作耳边吹过一阵风,万不可对旁人说是小人饶舌!”
李玉道:“我们打听,也不过是因为好奇,出君之口入我之耳,放心说罢。”
梅淡如搬了张凳子请他坐下,让他说得痛快些,又替他斟了杯酒,以助他的谈兴。
小二叹道:“这个姑娘姓郁,叫郁灵,本是这里一位教书先生的独生女儿,父女相依为命,虽不富裕,日子却也过得清清淡淡。尤其这位郁灵姑娘,年方十七。你们别看她现在的模样难看,其实长得挺标致的,加上郁老先生的诗书熏陶,郁姑娘的知书达礼可不比大户人家的小姐差呐。父女俩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人既和气,又常常周济贫弱,在这很受尊敬。唉,岂料祸从天降……”
梅淡如为他又斟上一杯,听他道:“上个月,我们城里的首富蒋贵龙叫媒人到郁家去提亲,蒋大富今年五十八,郁姑娘才十七岁,他却要人家做他第十一房小妾,郁家自然不肯,这便惹祸上身了。”
李玉道:“蒋贵龙是不是强抢民女?”
小二摇头道:“比这更损呢!这位蒋大户也不知道从那里搜出来一张旧借据,是十年前郁夫人病危的时候,郁先生为了救急,借钱时写的。本来这钱是早还了,可是借据落入蒋家,蒋大户抵死说没还,拿借据为证利滚利一加,翻出十几倍的数来。郁家清贫度日,自己有一碗米都要留半碗周济人,没有钱还,就被逼得焦头烂额。这时候,蒋大户又叫人去说媒,若是郁家肯点头,不但旧帐一笔勾销,还允诺会厚送聘礼,不然就要抓郁姑娘卖到窑子里去,用来抵债……”
北宫千帆听到这里,已要发作出来,周晓娥伸手将她一拉,李玉向她连使眼色,梅淡如为她斟上一杯酒,白妙语则挟了块笋干塞到她嘴中,好容易才将她的怒火压下来。
小二继续道:“郁家父女走投无路,只好连夜出逃。岂料逃到城外,郁先生被一伙不明身份的地痞活活打死,蒋家的人这时候及时赶到,救下了郁姑娘,还厚葬了郁先生,打算等郁姑娘以身相许来报恩。郁姑娘死活不从,蒋大户一生气,就奸污了她!”
白妙语愤愤地道:“什么救人?那伙地痞一定勾结了蒋大户!”
小二四下里一瞧,忙道:“小的可没说这句,是客官自己说的!”
李玉则道:“出了冤案,官府怎么不闻不问?难道官府受了蒋贵龙什么好处?”
“这句可也不是小人说的!”小二又四顾一番,才压低声音道:“郁姑娘被玷污之后,找个机会逃出来去告官,县太爷收了状子,信誓旦旦,说是会为她破此冤案,岂知……县太爷又再次玷污了她。郁姑娘雪上加霜、遭此横祸,就发疯成了现在这样,再无人理,蒋家也随她流落街头、自生自灭,已经一个多月了。小人也只知道这么多,先下去了!”抽了自己一嘴巴,收了金子飞奔而去。
忽听“啪”一声,北宫千帆竟将一个酒杯捏得粉碎,一面咬牙切齿地道:“妙语姐姐,烦你先带客人上山庄去,我想在这里逗留两天。”
白妙语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这件事我也要管,不如大家来一起想法子。”
梅淡如无言地点点头,表示赞成。
李玉道:“我和表姐虽然不会动手,却也希望能尽点绵薄之力。替我们想想,看我们能帮上什么?”
北宫千帆眼珠骨碌碌一转,低笑道:“仿人笔迹的勾当,你可做得来?”
李玉怔在那里,一脸茫然。
周晓娥笑道:“从嘉自小临摹二王手迹,这些年来,各家书法的临帖,都未曾难倒过他。”
北宫千帆点头道:“我们先投宿,听我把妙计细细道来!”
黄昏时分,郁灵在一户人家的檐下入睡,几道人影晃过去,一人在她鼻下一抹“春眠散”,她便沉沉入眠。
下迷药的人低声对另几人道:“将她运出城后直接送上巾帼山庄,带上这封五庄主的手书去。事情办好了,我叫爹重赏你们!”
几人应下,将郁灵装人一只麻袋,连同其他几只装破布的麻袋一起抬上一辆板车,向城门而去。
三更时分,蒋贵龙府邸。
两条黑影从墙头跃下,点了迷烟,一男一女绕着府邸转了一遍,全府上下便陷入沉寂。
两条黑影当即从一个小妾房中揪出蒋贵龙来,绑于院中树上,男的隐于假山之后,女的则在蒋贵龙人中一按,将他弄醒。
蒋贵龙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赤身**被绑在院中树上,眼前站着一个蓬头散发、一身素缟、面貌娟秀的女子,竟是郁灵。这一惊,立即大呼救命。
“郁灵”狞笑道:“我死得好惨,我要烧掉你府邸、杀光你全家……我还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拆你的骨头喝你的血,让你纵然下了十八层地狱,也死无全尸……我已化厉鬼,此后扰你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蒋贵龙心胆俱裂,不必用药,再度厥了过去。
见他昏厥,“郁灵”笑道:“梅公子,他已吓掉了半条命,我们回客栈去,看看风丫头那边安排得怎样了!”原来是被北宫千帆易了容的白妙语。
同一时间里,知县府内,北宫千帆也已迷晕了府中守卫,将李玉携入。
北宫千帆潜入知县卧室,顺手点了知县与夫的**道,取牛筋将二人缚好、堵了嘴,塞入床底。这才将李玉易容成知县,自己扮成夫人,两人在房中一番找寻,搜了一些知县平日的墨迹,让李玉仿照知县手迹写了一封自认为官不廉引咎辞官的信,盖了官印,以备别用。
第二日天方大白,扮作知县的李玉当即下令张贴告示,命百姓揭发蒋贵龙罪行,揭发属实者有重赏--赏的,自然是知县平日的受贿之财。同时又令人至蒋府拿人问案,城中百姓尽皆称奇,纷纷前去县衙围观。
待到下午,前去告状的苦主已达几十人。幕下虽非清正之士,却不敢多问,只管记录。李玉则将知县的受贿之财重赏于敢出面告发的百姓,令蒋贵龙的恶行付诸一状。
蒋贵龙被押上公堂,既恨且怕,恼羞成怒之际,于大庭广众之下怒斥知县如何受他好处多年,为他隐恶等等,百姓当即哗然。
李玉也不令人堵他的嘴,等他说完,即扮作一脸愧色,在百姓的纷纷议论之下,点头供认不讳。
这一认罪,自陈恶行,立即引得满城沸腾,公堂内外被挤得水泄不通。
“自陈”完罪行,李玉又将搜出的与各级官员、匪党勾结之恶行所通的信函也拿了出来,趁机将认罪引咎的辞官信也公告于民、当众遣人送往京师杭州。
黄昏已过,渐渐入夜。
公堂内外民怨沸腾,烈性的百姓几乎就要闯上公堂来。
李玉“满面渐愧”地向百姓告罪道:“上梁不正,下梁亦歪。王某为官不廉不正,有愧一方百姓,只好以死谢罪!”袖中忽地拔出匕首,往心口一刺。
满堂惊呼之中,但见“知县”心口上血如泉涌,“倒毙”堂上。忽听“卟”地一声,堂上“光明正大”的匾裂开了数片,匾后飞出一个浑身素缟、状若鬼魅的女子来,拎起“知县”飞窜而出,一跃出公堂,便无影无踪。
跪在公堂上的蒋贵龙见了,大叫一声“鬼啊!”吓得瘫软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来者正是白妙语易容的郁灵。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公堂内外众人回过神来,已是深夜。
龙泉县外,一行人谈笑而遇。原来北宫千帆早已备好车马,只等李玉与白妙语一到,便连夜赶路。
李玉见了她,笑道:“我虚长二十几年,这半年来最是惊心动魄,却也最为有趣。”
白妙语也喜孜孜地道:“狗官劣绅撞上我和风丫头的‘风雨连璧’,算他们不走运。”
周晓娥拉了两个女子欣然道:“等到后日春眠散药性一解,狗官从床底下爬出来时,才知道自己早成众矢之的,一定有趣极了。而且他鬼上身上一般地‘自陈罪行’,连翻供也翻不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苦脸。”
梅淡如微皱眉头,并不附和。
北宫千帆探头进车厢,似笑非笑地道:“只怕有人心里在暗暗骂我阴损刻毒呐!好在我不打算沽名钓誉作什么女侠,更不想捞个什么‘惊风破云’之类的美名,此言此行此心,惟天性使然耳!”
梅淡如任她讥讽,充耳不闻。
白妙语怕两人闹僵,忙岔道:“明天午后可到山庄,我们再不能耽搁,明天已是初八了。”
北宫千帆也不再理会梅淡如,只道:“忙了一整天,不如到前面稍作歇息,再吃点东西罢!”行了一段,将车停在路边,让他们下车休息,饮水充饥。
北宫千帆将清水与点心取出来与众人分食,梅淡如接过一块点心,立刻扬手抛出,忽地低声道:“有人!”
点心抛至车底,但听车厢之下一阵嘿嘿冷笑。
北宫千帆失声道:“鬼啊,我怕鬼!”一跃而起,脚踢车厢。
一人冷笑道:“装神弄鬼之时,何等胆大包天?现在却怕起鬼来了!”
北宫千帆朗声道:“唉,我是担心有人扮鬼不成,反被我这货真价实的捣蛋鬼给捉弄了,岂不冤枉?智瑞师姐,你在车底呆了三个时辰,也该出来透口气了!”
话音刚落,车厢底“嗖”地窜出一个人来,却是一位中年尼姑。梅淡如一见,立却上去叩拜问安,白妙语也跟过去行礼,只有北宫千帆在一边大做鬼脸。
被称作“智瑞”的中年尼姑,但见她目光湛然、神清骨秀,宛如世外高人,令人见之则心生敬仰。
智瑞淡淡道:“即便是打抱不平,你们也不必装神弄鬼,搅得蒋府与县衙鸡犬不宁啊,真是胡闹!”
北宫千帆怕她再训,忙岔道:“我推荐给你的好徒儿,资质如何?”
智瑞道:“三个月前,我已荐给旷帮主,他们夫妇眼下正在丐帮之中打理杂务。”横了她一眼,又道:“你也真有本事,把一个村子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还好意思居功自傲?”
北宫千帆硬着头皮道:“把一对有情人当众烧死,这一村的人都不是好东西。私奔又不是了不起的大罪,何致于此?”
“所以你救了人尚嫌不够,还要去掀人祖宗灵位,放人圈中的牲口、笼中的鸡鸭?”
白妙语道:“智瑞前辈,严大哥和巧芳姐姐三年前的惨况,您并非不知。风丫头虽然胡闹了些,却并未伤人,我倒认为大快人心呢!”
智瑞哼了一声,道:“她敢伤人么?郁灵这丫头,你们好好照顾罢,最好别跟着风丫头!”袍袖一挥,又说了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好自为之!”人已溶入夜色。
梅淡如转头问道:“你怎知是师伯?”
北宫千帆道:“昨日黄昏,妙语姐姐用春眠散迷晕郁姑娘,令托义帮手下送回山庄去那会儿,我便见到了墙角有人影晃荡。直到今夜,我买点心时,亲眼见到智瑞师姐躲入车底,没料想你也发现了车底有人。你猜,我与智瑞师姐相比,谁的轻功高些?”
梅淡如道:“你内功不深,人又心浮气躁,怎能与师伯相比?”
白妙语瞥他一眼,笑道:“你道‘临风’二字是虚号么?风丫头天赋异禀,足长惟有三寸,是以体态轻盈,宛如旗幡御风而舞。五年之内,金长老的轻功可与她旗鼓相当,五年之后,天下再无轻功与她匹敌之人,包括她爹北宫左护法在内。你信不信?”
周晓娥瞪大了眼睛,奇道:“三寸的脚,走路会稳当么?”
北宫千帆叹道:“寻常人家皆以纤足为美,这却是我们江湖儿女的死**。正因如此,我下盘不稳,练上乘内功便会事倍功半,只好多练一练轻功,用来逃命罢了。这也是我的先天不足之处!”
李玉道:“其实……”见众人看着自己,忙塞了块点心入口,不敢多言,心中却暗道:“三寸纤足,那不是很美么?若能舞蹈的话……千万不可说出来,不然这位临风姑娘非和我翻脸不可。她的脾气,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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