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阳光照射在连绵起伏、绿油苍翠的群山中,市无管处司机小米驾驶着一辆无线电监测车,正颠簸在东江县乡村的一条土路上。车轮卷起的尘土像一条不断翻滚的巨龙,遮天蔽日,蜿蜒在山野。坐在小米身旁的严卫波,双眉紧锁,正在查看着地图。
“处长,干扰信号又断了。”坐在车后工作台旁的曾美娇,紧盯着监测屏幕报告说。
“刚才信号很强,这会儿突然断了,已经反复两次。处长,我们是不是再返回去测一下?”和曾美娇一起坐在工作台前的孙志发补充了一句。
严卫波点点头,喊道:“小米,停车。”然后走下车和孙志发站在路边观察地形。
“孙科长,看看地图,面前的这座山叫什么山?”严卫波说。
孙志发接过地图,略一停顿,然后指着图形说:“处长,这山叫鸡公山。”
严卫波看了一下,当机立断:“小米继续在车上守候监测,孙科长,小曾,带上eB200设备,我们上山!”
鸡公山不算太高,但陡峭无路,山上长满了荆棘和茅草。
孙志发打头,肩上背着两个工作包,像是一只壮实的大象,不断地“嘿!嘿!”地吆喝着,两手不停地拨开茅草,双脚也不停地踩踏着倒下的茅草和荆棘,在这齐人高的棘丛中,硬是踩出一路来。断后的严卫波背着一个背包,不停地提醒着大家走稳。
只有走在中间的曾美娇,这时一步一个踉跄地默默地想着心事。手上提的监测设备被严卫波接过去扛上了,肩上背的工作包也被孙志发抢去了。自己甩着一双空手,跟在孙志发后面走起来还是摇摇晃晃地难稳其步。“真是丢人!”曾美娇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曾美娇去年七月才从科技大学毕业分配到监测站工作,外出执行这样的任务还是第一次。当卫站长宣布她参加这次执法检查时,她感到兴奋、新鲜和高兴。谁料到野外还有这种情况,还要爬这么陡峭的山头。
天太热了,汗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身上的裙子已和身体粘在一起。最可恨的还是这山上的茅草和荆棘,挂破了自己才买的新裙子不说,还不断地划割着自己的小腿,只觉得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可能腿上已出血了吧?火辣辣的感觉中好像已有血迹溢出来了。曾美娇真想“哎哟”地叫唤几声,或者弯腰看看腿上的伤痕,但她不敢。严处长就在后面,你一叫唤一弯腰,他不骂你一声“娇气!”才怪呢。曾美娇皱着眉头,忍着疼痛,默不作声地踏着孙志发踩出的羊肠小道,继续想着心事。
这次出来参加实地监测机会太难得了。市上年度工作大会后,自己积极要求下县参加民航专项整治工作,还写了一个请战申请,结果却被处领导安排留在办公室里值班。为此还闹了一点小情绪,又让卫站长训了一顿,还连累严处长找自己谈了一个多小时的话。专项整治眼看就是三个月了,自己一直呆在处里成天值班,竟连大功率无绳电话的天线还没见到像个什么样。直到昨天下午,卫站长突然电话通知自己替代贾志坤参加民航专项整治最后的监测验收工作,又是和严处长一个组,竟激动得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今天一大早就兴冲冲地赶早班车来到了东江。看到严处长他们一个个晒得又黑又瘦,却仍是精神抖擞,一种敬佩感油然而生。而自己呢?还是白白净净的一身嫩肉,与他们相比真是太刺眼了。既然有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就该珍惜,好好锻炼一下自己。出来前,也该多想想野外的情况,作好各种准备,怎么就没有想到要穿一身长衣长裤来,严处长他们还不知道心里怎样笑话自己呢?哎呀,曾美娇,你真是太没有出息了!
曾美娇拿着孙志发上山前递给她的那根树杈,撑着地,艰难地向上走着,满脸的汗水模糊了眼睛,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抬头向上,还不见山顶呢。腿肚子又让芭毛划了一下,好象是又有血渗出来了,曾美娇知道后面有一双锋利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不敢停步,不敢弯腰看看腿上,只好皱紧眉头,咬紧牙关,一步一个踉跄地向山上爬去。
“曾美娇哇,曾美娇,你这个小女子真像你的名字一样,又美丽又娇气。”严卫波望着曾美娇那双白嫩双腿上的道道血痕,既心痛又气愤,挪揄地说道。
曾美娇没有回头,佯装不解地问:“我怎么啦?处长。”
严卫波说:“你瞧瞧你的腿,被茅草划成了那样,已经渗出血儿来了。小曾,很痛吧?”
曾美娇咬紧牙关说:“有一点儿,也不见得特别的痛。”
“还不见得痛呢?火辣辣的滋味谁不晓得?嘴硬!以后如果再变成一道道黑疤出来,我看你怎么办?哪个男孩子还敢要你,到时恐怕连个对象都找不到了。”
曾美娇说:“没人要算了,我就一个人过一辈子。”
孙志发说:“哎呀!小娇,那么漂亮的妹子都没人要,那多可惜呀?还不如处里自我消化,贾志坤还没有对象呢。”
“去你的!孙科长,你一个乌鸦嘴,成天乱叫!”曾美娇有苦难言,心里本来就窝着火,孙志发却拿她和贾志坤开玩笑。贾志坤算什么?瘦不拉饥的,个头也不高,说话一口娘娘腔,大家都喊他假女子呢,曾美娇心里本来就不喜欢,孙志发却偏偏提到他。曾美娇不高兴,骂了一句。
严卫波停了下来,放下背包和设备就开始解裤带。
“曾美娇,你停下来,把这条裤子穿上!”曾美娇和孙志发停下脚步,转过身见严卫波只穿着一条齐膝的短裤,拿着自己的长裤在后面喊着。
“处长,那怎么使得?你把裤子让给我穿,自己光着两条腿杆,还不是一样要被划破?”曾美娇眼中沧着泪花,激动地说。
“我的老腿皮厚,不怕割,出不了血的。来,快穿上它。”
严卫波走上来,将长裤递给曾美娇。
曾美娇推辞不过,只好接过长裤穿上,太长了,又弯腰将裤脚卷了两圈,站起来又低头看了看,苦笑了一下,说:“哎呀,又肥又大,丑死人了。”
“哈哈……不丑,好看!活像一只漂亮的肥鸡母。”孙志发看着曾美娇那身滑稽的着装,笑得滚出了泪花。
曾美娇横着一对晶亮的眼睛,啐道:“去你的!孙猴子。人家都难受死了,你还笑!”
严卫波也憋不住笑了起来:“小曾,裤子难看了点不怕,只要皮肉不受苦就行了。漂亮的腿儿留下了伤疤那才叫难看呢!”
曾美娇感激地说:“谢谢你,处长!”
严卫波语重心长地说:“小曾哪,这都是教训。野外搞监测,搞检查,什么艰苦的环境都可能遇到。天再热,都要穿长裤。像这样一个山头,路也没有一条,到处都长满了茅草和荆棘,你穿条短裙怎么行?爱美,爱漂亮没有错,但穿衣戴帽要从实际情况出发。你真是太书生气了,也不能完全怪你,才从学校毕业出来工作,生活经验要靠慢慢地积累。也怪我,上午出发时没有提醒你外出的注意事项。”
曾美娇频频点头,说:“处长,这哪能怪你呢?出发前,爸妈提醒过的,让我穿条长裤子,再带上防暑防晒防虫咬之类的小物品。我说,有车坐,车里又有空调,哪用得着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没想到出来了,什么复杂的情况都可能遇到。确实是一次生动的教训。”
终于爬上了山顶,眼前一片开阔。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丝风,只有几蓬半人高的蒿草恹耷耷地挺立在山顶上。三人坐下喘了一口气,开始喝水。
“来!撑开遮上,我们开始工作吧。”严卫波站起来,魔术般地从那只百宝箱式的军用背包里,取出一把折叠伞来,叭地一下丢给曾美娇。
“处长,你打伞休息一下,我们工作就行了。”曾美娇没有拿伞,背起了监测设备。
孙志发撑起了伞,说:“伞要用,设备不能长时间暴晒。”
严卫波举起双手放在额头前,看了看山这边的地形,说:“孙科长,你为小曾打伞,沿山脊走几圈,看看能不能找到刚才的那个可疑信号。这边下山的路好走,我通知小米将车子开到这边山脚的公路上来。”
严卫波给小米打完电话,又给牛建国和卫安全分别打电话,了解了一下那边的工作情况。合上机盖,抬头一看,见孙志发和曾美娇已经走远了,赶紧追赶过去。
孙志发正在那边招手呢。
“怎么样?”严卫波大声问道。
“处长……找到了!找到了!”孙志发大声高叫着,语气里充满着喜悦。
“好!好!”严卫波跑了起来。
曾美娇喊道:“处长,不用急,小心别绊倒了!”
严卫波来到孙志发、曾美娇面前。
“处长看,信号指向正前方。你再看这里,正是上山前,我们反复查找的那个大功率无绳电话的信号。”曾美娇指了指方向,又指了指eB200上的波形图,兴奋地说。
“来,我再看看。”
严卫波接过测向仪,原地不断地移动着方向,信号仍指向曾美娇刚才测定的方位。
远远地三人已看见小米将监测车停在了山脚的公路边。
严卫波说:“小孙,给小米打个电话,让他再测一下信号的方位角,我们再核对一下。”
“好嘞!”
严卫波又用双手搭起凉棚,仔细观察了山脚远处。
孙志发说:“处长,小米报来了数据。信号方位角同我们测定的一致。”
“好,没错。就在那边,你们看!”孙志发、曾美娇顺着严卫波手指的方向,隐约地看见监测车正前方那一片山地里有一条弯曲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有几户人家。
“那里可能有安装使用的大功率无绳电话。”孙志发分析说。
“走,下山,我们去那个小村庄,地点太偏,可能是漏拆了。”严卫波果断决定。
三人下了山,又步行了十多分钟来到了小山庄,终于在一户背靠崖壁的村民的房顶上,找到了那个正在使用的大功率无绳电话的天线和设备。
一天时间,严卫波一行四人马不停蹄,跑了七个乡镇,直到晚上十一点才住进了回马乡的一个小旅店。四个人上街吃了一点便饭,严卫波去一家小商店,买了四顶草帽,为曾美娇买了一套长衣裤,又陪着她去一家小诊所,看了腿伤,买了几瓶药水,然后回到那家小旅店,简单小结了当天的情况,安排了第二天的行程。牛建国和卫安全分别打来电话,报告了当天的战况:牛建国已检查验收了一个县,查出了五部漏拆的大功率无绳电话。卫安全也跑了一个县,查处了一个大功率无绳电话的干扰信号。当天的情况令人满意。正当严卫波招呼大家休息时,罗红叶来了一个电话。
“老严,最近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身体也好吗?是不是有点想我了?”严卫波显得有点兴奋。
“还行。想你一个头!”罗红叶不太高兴。
“叶子,这几个月,我们任务艰巨,太忙了,很少给你打电话。”严卫波抱歉地说。
“没什么。有一件事,本来想等你回家时再告诉你,但我又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只好先打个电话给你……”罗红叶语气中露出了一丝忧虑和焦急。
“可能还要忙上一个星期。什么事?你说吧。”
“小康高考落榜了。”
“什么?小康落榜了?”严卫波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碰倒了茶几上的茶杯。
“以他的基础,这应该是意料中的事。”
严卫波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平静的口气说:“叶子,你也不用太着急。小康今年没考上算了,让他复读一年,明年再考吧。你告诉他,从现在开始就必须抓紧,不能散了。”
“关键的问题是他不愿复读。”
“什么?小康不愿意复读?他才十八岁,不读书怎么行啊?”严卫波又是一惊。
“老严,你说该怎么办?小康的情绪很不稳定,一天到晚都是闷闷不乐的,我真担心到时不要又闷出一个什么病来。老严,你能不能抽空回家一趟,做做他的工作?”
严卫波楞怔了一下。
“老严,你听到我在说话吗?”
“啊,啊……听到了。叶子,小康复读的事能不能先放几天?我这儿正忙着呢。最多一个星期,整个工作就全部结束了。你也不要太着急啊。”
“那你看着办吧!”罗红叶显然有点生气。
“喂,喂,叶子,你听我说。”
手机没有回应,罗红叶已经挂了电话。
前方打了一个胜仗,后院却起了一个火儿!
严卫波沉思了片刻,一抬头见孙志发他们还静静地坐在那里,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大事,小康高考落榜了。你们都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出发呢。”
“处长,你最好明天回去一趟,免得罗老师着急。这里的工作,你放心,我和小曾、小米会尽心尽责做好的。”孙志发小心翼翼地劝说着。
“对,处长你先回去看一下,你出来几个月了都没回家一次。这里的工作有孙科长我们三个人,保证误不了事。”曾美娇也在劝说着。
“处长,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去。要么就现在马上送你回东阳,一百多公里路,也不算太远,个把小时就到家了。”小米建议说。
严卫波又笑了一下,说:“又不是房子着了火,那么急?谢谢大家的关心。小米不能走,你走了,明天的交通工具怎么办?”
小米说:“我先送你回去,明天一早就赶到这边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严卫波说:“我看干脆这样办。明天的路线刚好位于公路主干线,最远的望江镇刚好又离东阳最近。明天早上我们八点准时出发,由近及远监测至望江,如果没有干扰,最多下午一两点就能抵达望江,望江位于公路干线,公共车非常多,我就在那里赶车回去一下,那里离东阳只有四十五公里,很快。下午你们继续巡回监测,后天上午我就赶过来。”
“处长……”孙志发、曾美娇、小米几乎异口同声,正要劝说,话没出口就被严卫波打断了:“你们什么都不要说,就这么定了。都赶快睡觉去吧!”
严卫波站起来下了逐客令,孙志发知道再说什么也等于白说,只好悻悻然地劝了一句:“处长,不要太着急,你也早点休息吧。”然后和曾美娇、小米离开了严卫波的房间。
严卫波冲了一个冷水澡,又将换下来的衣服搓了几把晾挂在防护栏上。看看表已是十二点,躺在床上却无一丝睡意。
床头那把陈旧的电风扇吱嗄吱嗄地响着,那躁音直捣得严卫波心烦意乱。一盘点燃着的蚊香,飘荡着袅袅的轻烟,浓浓的味道令人不畅,却熏不去蚊子的嗡嗡叫声。严卫波一对眼睛紧盯着天花板,双手不停地拍打着不怕烟熏的蚊子,裸露的身体上已出现了不少的血滴和蚊子的尸体。“可恶!”严卫波骂了一句,起床抖落了床单上一片黑麻麻的蚊子尸体。然后从行李包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已经揉皱了的红梅牌香烟来,抽出一支点上火,坐在沙发上有滋有味地抽着。严卫波很少抽烟,只有到了写稿子或者心情烦闷时才偶尔抽上一支。
下县两个月了,这么艰苦的环境,自己的身体争了气,胃病只隐痛了几次,终于挺过来了。而小康呢?却不争气,高考竟然落榜了!这可是比自己胃病大发作,心里还要难受得多呢。说是说,此时严卫波的胃部真的痉挛了一下,一阵隐痛,好在不剧烈。
这个家是幸福的。罗红叶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年轻时在部队能够遇上她,真算是自己的运气好。儿子小康从小乖巧,小时候学习成绩也一直在班上名列前矛。罗红燕也是一个好人儿,一直未婚,性格活泼开朗,多年来在家帮助姐姐操持了不少的家务。罗红叶一直担任班主任老师,工作繁忙,自己又远在边防部队工作,不能照顾家,如果没有罗红燕的帮忙,这个家恐怕也难有今天的整洁和清爽。当年许多战友都十分羡慕自己的家庭,严卫波也感到非常幸运。记得有年春节,罗红叶带着罗红燕到部队探亲,在连队的联欢晚会上,严卫波就曾唱起了那首著名的歌曲:“……带上你的妹妹,带上你的嫁妆,坐着那马车来。”连自己那蹩脚的表演动作,至今还是清晰如新。那时罗红燕还太小,如果是个大人,自己一定要在部队为她找个对象,让她们俩姐妹每年到部队探亲都能结伴而行,那该有多好啊!
回忆总是美好的,严卫波开心地笑了一下。而现实却又是残酷无情的,严卫波猛吸了一口香烟,又回到现实之中。
小康落榜,对严卫波来说是极不愿意看到的事,但却也是他意料中的事。严小康的学习曾被耽误了,这是必然的结果。严小康上高一时,生了一场大病,前后住院耽误了两个月时间。严卫波因部队训练任务重,没有回家照顾一天。严小康出院后,尽管紧赶慢赶,补了不少课,但成绩还是被拉下了一截。儿子从上幼儿园到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自己何时能有时间关心过他的学习?这怪不得儿子,而只能怪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那支烟已燃烧到了尽头,烟屁股上的火灼了指头一下,严卫波赶紧丢掉烟头,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了。一盘蚊香燃完了,蚊子还在嗡嗡地叫,严卫波又点燃了一盘。
严卫波还在思考。从家里想到处里,又从处里想到家里,好像有想不完的事,总搁在心里。身上不停地冒着汗,冒了擦,擦了冒,总也擦不干。
烟缸里堆满了烟头,打开烟盒一看,里面已空空如也。
无法再睡了!严卫波又冲了一个凉水澡,拉开窗帘一看,东方已经露出了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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