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莫杰花了约莫半个钟头,把自己和百度之间的纠葛都说清楚了。费莉萝听得很认真,但她不是理科生,好多关窍依然不明了。最后顾莫杰不得不再花一些功夫,把“用僵尸网络点敌人广告”这种事情也说了一遍,包括他和盛伟之间的秘密交易,费莉萝才算是融会贯通了。
她是越听越心惊,对于顾莫杰脑子的长法,她是彻底不会了,只能用两个词组形容:智商妖孽、心狠手辣。
听完这一切,费莉萝整理了一下手头的趣÷阁记,最后确认道:“所以,由于你和那个盛伟的僵尸网络的运作,你估计百度至少因此从迅捷网络科技手上多赚了200多万广告费?而且其中有100万左右,是属于法定虚假宣传带来的灰色收入?”
顾莫杰肯定地点了点头,给费莉萝吃颗定心丸:“当然,搜‘万能输入法’五个字,搜出来的置顶结果却是‘迅捷输入法’,这不叫虚假宣传叫什么?”
“那你准备从百度那里掏多少封口费出来?”
“这个我还没想好。你是做这一行的,你觉得多少合适?”
费莉萝凝眉微虑,说道:“信息不足,现在还很难给你界定。因为我不知道你在百度的这个行为当中蒙受了多少预期利益的损失。百度赚了多少,和你损失了多少,这是两个概念,法律上不能混同。”
顾莫杰有些跟不上节奏,毕竟他那点儿法律常识完全是空对空的,半点实操经验也无。当下挠了挠头,略有不甘:“百度因为这个欺诈,额外获利了100万,就不能以他获利的这100万全部给我,或者至少给我大部分?”
费莉萝冷笑一声,眼中却尽是得意,因为她总算在这个妖孽的弟弟面前找回了一丝智商优越感:“你这么想,就等着栽跟头吧。别的不说,我且先问你:你原本是不是还在踌躇,究竟是私下里和他们接触达成赔偿协议;还是稳妥一点,找咱所里给他去个律师函?”
顾莫杰觉得费莉萝这话岔开得有些没头没脑,不过还是正面回答了:“要不要去律师函这个事儿,我倒是想看看费用,如果不贵的话……”
“如果要去律师函,让所里派人和百度斡旋,除了保底的车马费,还要给8%的提成。这还只是不出庭的,私下去函和解,百度赔你多少,所里都要抽成8%。如果闹到打官司,那就另算了,翻几倍都有可能。”
顾莫杰一惊:“这么贵?也就是我要到100万,就要给你们所8万?这样的话,我倒真想私下里和解。大不了我私人请你陪我去谈谈,这8万块给你个人赚好了……”
费莉萝狡黠地一笑,露出一个“图样图森破”的戏谑表情:“如果你这么想,那你就中招了,说不定还会丢了念书的机会,捞个判一缓三。”
“什么?判一缓三?这都哪跟哪?”
费莉萝偏偏不答,转而追问:“我问你,你实话实说,百度这番手脚,你这边的实际损失到底是多少?一定要实说。”
顾莫杰被对方彻底握住了谈话节奏,思考了一番,说道:“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这玩意儿很难界定,因为百度和迅捷网络这番手脚,我估摸着损失了几十万的新增下载用户量吧。但是这些用户量没法直接套现,要说值多少钱,真难说清楚。我估计作价二三十万,在业内还是可以说得通的。”
“好,那就按三十万算——如果你损失了三十万,然后今天私下里不通过正式律师函,而是私下里去和百度开口要100万,甚至200万。那么,假设我是百度的话,你猜我会怎么做?”
“怎么做?”
“我可以派人和你虚与委蛇谈着,假装答应了你的请求,甚至诱使你开一个明显高于你实际损失的要价,把钱给你。然后再去报案,告你一个敲诈勒索罪,把你送进牢里。”
顾莫杰震惊了:“敲诈勒索罪?我只是拿回我的损失,怎么就变成敲诈勒索罪了。”
“因为你的要价高过了你的实际损失。而且这件事情里面,百度的商誉其实是捏在你手里的,百度完全可以留证据说,你去谈判的时候以‘曝光百度纵容虚假宣传’这个理由要挟他们,他们不得已才屈服,给了超额溢价。到时候他们给你的钱越多,你的罪名就越重,然后你拿到的钱在你罪名成立之后,还会照样吐出来。”
“不可能吧?且不说真的闹成刑事案,法院会不会判我。光是百度这么闹起来,岂不是会上新闻,到时候谁都知道它们纵容虚假宣传了。他们犯得着为了一百万,就让自己的丑事曝光在公众面前?”
“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大公司也会害怕消费者或者客户蹬鼻子上脸的,偶尔杀一儆百自然是要的。你没听过么,有那些高压锅爆炸炸伤了人的案例,明明医药费损失只有一两万,但是受害者以曝光厂家产品缺陷为由要几十万的高价。最后厂家捏着鼻子给了钱,回头就报一个敲诈勒索罪,给法-院塞钱,把消费者送进牢里了。”
这个道理很好理解,虽然同样是出钱,但是把钱给强者,并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把钱给弱者,却往往意味着服软,会让很多原本安安分分做奴隶的弱者蠢蠢欲动起来。
这就好比开发商征地的时候,明明弄死一个钉子户的花费不比满足一个钉子户高,但是却非得灭绝钉子户不可。因为你满足了一个钉子户之后,就有可能让千百个顺民看到开发商的虚弱,蠢蠢欲动起来。国人的欺软怕硬跟风属性,可是非常强烈的。
顾莫杰把头深深埋进双肘之间,有一股无力感。呆滞了半晌,才有气无力地追问:“那就没有办法回避这种风险么。”
费莉萝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当然有,那就是必须正式出律师函和对方谈。你出了函,那就是公事公办的谈判,是存留了谈判的法律依据和证据的,开价高一点低一点,也只是谈判技巧的问题。如果你非要省那一道律师函的钱,你去谈判的行为就可以被法律定性为‘私下敲诈’了。”
顾莫杰恍然:原来律师函还有这个用处!原来给了律师函之后再敲诈勒索,就不叫敲诈勒索了。
“看来这个钱我是真不能省。”
“当然不能省——不是我这个人这么金贵,陪你去谈个判就值八万块。是所里的那颗公章这么金贵。”
“好吧,那这事儿就全部托给你了,我把相关材料统统整理给你。反正给你赚我也没啥不甘心的。能要到多少就算多少。”顾莫杰揉了揉眼睛,摆出一个投降了的耸肩表情,“不过你才大三,没有律师证啊,这种事情可以做么?”
“只是代表律所出面谈判,又不是出庭,不强求有证。如果你真的托我,只要给所里留够六成,剩下的就是我的。”
顾莫杰拿起咖啡,和费莉萝碰了一下,算是合作愉快。又谈了一阵子,他的手机又疯狂响了起来,接起来后,又是周立新打来的。
周立新说,深市那边史广护派人来谈判了,希望和他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