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团团,戚远湘脸上也是阴云阵阵。那女子留不得,又是颜墨手下,且见了她真面,今日除颜墨不得,日后若在月乏遇见,她如何做解释?
她对着身边的人耳语几句,那人低头恭敬地听着,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脱离了队伍。
看着那人远去,她眼神阴冷沉思着,随即觉得自己想法太高看了,厌弃地轻哼一声,笑了笑。像一朵开在悬崖两峰之间苟且偷生的花,“且,留得你。”
……
白司霂此时也一声轻哼,轻蔑的但不小家子气,鄙视的并拥有同样被鄙视的哼。
面前的敌人不打算死拼,戚远湘一走,攻势也便减弱,只拦住白司霂不让她进去。
剩下的人中,一个对她吼道:“这么大的火,活人岂有命在?我们拦你,避免了你见尸骸伤心欲绝。”
“呵。”白司霂一声冷笑,“速速罢手,我留你全尸。”
一人从刚刚那女子走的道路折转回来,附在那人耳边,交代了几句。
他对着来的那人拱拱手,转过身来对着白司霂也哼一声,随即大声道:“我等是为瑰晗讨伐颜墨,与姑娘你无干!我等不是颜墨,不想妄伤人命,还请姑娘不要自寻死路。”
白司霂没再说话,她抽出匕首,前奔,一切以行动表明心思。
那边的人立即布下攻势,白司霂手无长剑,无武功。
月破的修炼也用不着武功,若是在修炼月破的同时,去加深武功内修,那样只会因为体内真气乱移,气血膨胀最终七窍流血暴亡。
她在蔚因练的长剑长枪也不是武功外修,煞陨士们一直用一种古怪的方法给她淘练筋骨,她骨骼已长成,又因为毫无基底,此时练武只怕也会伤及经脉。
她干脆就不练武,反正月破从来便是以气息为主,无形无体的气息面对真刀实枪,虽然看似可笑,实则内里惊人。若用武器,有些时候反倒形成限制,白司霂几经周折,在汕狐那里得到密法,将月破稍微改型。
在该用气时用气,而其它时间对敌,则将月破的能力转换,灌入武器当中,所以白司霂的匕首面对敌人的大刀长剑看似不堪一击,实则将内里全部转送到刀尖,匕首还未近人,便因为月破强大的气息刺入皮肤,而月破刺入人体后,在血管里膨胀,令人血脉爆裂,然后剩下的寒气顺着血液传送到心脉,月破寒气深入肺腑,没人能够支持了一刻。
白司霂招招对着人体薄弱的地方猛刺,然后迅速拔出,所以一击毙命,并不是外人看起来的杀人无痕。
白司霂一步杀十人,速度不快,总要等人出招她才转势对战,又一次扑围,白司霂飞腿一踹,回腿一绞,骨骼的碎裂声音听着有些骇人。
匕首刀尖闪着冰冷的寒光,杀了一群人,只沾上了细细的一条血痕。白司霂长发有些微乱,鬓角被削掉了一块。
之前她的匕首刺入一人颈部,那人脑袋突然被一柄长剑贯穿,白司霂刀势未收,躲避不及,林思当时正在对敌,见此冲过来把她撞开,白司霂偏头躲过了长剑刺入眉心,却被剑势擦掉了鬓角。
林思比她倒霉一点,那个穿人脑袋的家伙,杀白司霂未果,立即把攻击转向林思,林思拼死抵抗,本应该刺入腹部的长剑穿了腰部。此时更是受伤不浅,他腰部穿透,手臂也被穿。
白司霂身上也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数不胜数,她速度敏捷,多少次会被一举穿透的攻击,都被险险避过,一人耐不过众搏,多少次在人们以为她会倒下的时候,却又生机勃发。
这边几下停歇,人人此时支撑住的,不是命令,而是信念,被白司霂这种强大的意志所感染的信念。
不知道该说白司霂是好运气还是坏运气。
又一次围困,白司霂浑身麻木,杀人也是麻木的。
一柄长箭至那首领手中飞来,白司霂再次躲避不及“嗤”,穿进了她的手臂。
白司霂浑身颤了颤,眼看那首领再次搭弦,不少人露出不忍。羽箭飞来,白司霂本来弯腰似乎不堪痛苦,此时腰背一挺,旋身未完一个飞踢,长腿攀住来势汹汹的羽箭,狠狠一绞,箭被折断。
她伸手抓过林思,让他把臂上羽剑的另一头按住,自己这边用力一折,血肉混着羽箭碎屑掉落。
又一发箭来,此时三发攻势,白司霂首先推开了林思,眼看一支箭正门袭来,左躲被刺右躲被穿,她脚尖一错,弯身一折,呈跪下倒地仰面姿势。
“唰”,三箭飞过,不伤。
刚刚折身下去,她立马就势一滚,趁人不备匕首一划,撕下一截衣襟裹上手臂伤口。
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的同时向前一步,并不是站起而是扑下去,匕首狠命一扎,“嗤”刀入肉寸深。
身下尸首瞬间冰凉,寒气刺骨。她微微仰着头,瞳孔呈浅褐色,似乎在停歇。
人人寂寂无声,被这女子两人对百敌而感到骇人,被这女子悍勇杀人所震惊,被这女子招式凌厉所折服,被这女子受伤一声不吭所感到压迫。
刚刚箭势猛烈,直接横穿她的手臂,即使是个汉子也得叫喊闷哼几声,她折箭时的煞气,无时无刻不在逼压着众人。
她默默地,做最令人钦佩的事。
那首领拿着弓也开始手抖,旁边那人无声接过长弓,搭上羽箭,拉弦,绷直,手指放!
白司霂心中警钟乍起,一个翻滚躲开。还未等反应,那人又一发箭来,白司霂一路翻滚,终于起身。
双手抽出匕首,一边运行月破的起势,一边奔向那个射箭的人。
箭来,她挡!
折箭,摧箭……
一支支断箭零落在地上,眼看她就要扑向那人身前。
那人急急后退,顺手拉过那首领挡在自己面前。白司霂月破突起,气息在匕首刀尖沉寂,映出昏暗却又透亮的光芒。
白司霂的匕首绕过首领,直击那人,刺,刺,刺。
所有她能够刺到的地方,统统不放过,鲜血扑了她满面,被刺的人渐渐无了声息,她还在发疯一般的刺。
喉头一甜,她不动声色咽下。
抬起头来,面色平静,眼神凶狠:“谁,来?”
……
无人敢来,那首领手势一收,放出一个旗花,所有人立即四散而逃。
相信,所有人都能够记住,在那个星云蔽月的夜晚,真正第一次一个人对一群人的屠杀,是那个不久后月乏女杀神成名的开端。
她若出,风若哭!
……
白司霂进去了酒楼,她先跳进了后院的池塘,然后湿漉漉地爬出来,迎着腾腾烟气和灼热火焰奔进去,衣服受热几乎立即就干燥起来,皱巴巴地又咯人得贴在身上,逼人的烟气刺鼻熏眼,她没有呼喊他们的名字,那样只是平白多浪费力气。
她坚信他们没死,但这么大的火少说也得被熏得脏乱,或被跳跃的火星烧伤,被不断掉落的承木砸到导致受伤。
她一想到,染檀可能会抖着,被火星溅到他身上,破了个洞洞的华丽精致的衣服,可能苏衿一身琉璃般的干净的变得灰头土脸,可能颜墨会因为作战受伤,只这样想着心中就有一股子的气。
林思默不作声跟在她后面,眼神悲凉。
绕来绕去绕了半天,不少已经炭化的房梁和承桩陆续倒塌,酒楼已经成了危房,颜墨等人不知所踪,地上时时踏到焦黑的尸骨,白司霂没有表情,继续寻找。
她突然想要走到楼上去看看,林思一把拉住她,急声道:“你上不去的,楼梯一挨就碎!”
白司霂听而不闻,甩开他的手,向上走了两步,“砰。”
楼道轰然倒塌,白司霂稳稳落在一个人怀中。
白司霂刚刚以为是林思,随即觉得不对,正听见那人阴阳怪气的声音:“白司霂,你怎么轻成这样?”
有一瞬间,她还以为是染檀,随即她跳下去,回身看确实颜墨。
只有他一人,颜墨看着她身上鲜血淋漓,伤口无数,眼神有些奇怪,像是怜惜,还有自责。
白司霂皱眉,把这感觉抛掉,问他:“染檀呢?”
颜墨睨她一眼,“就不见你这么关心我。”
白司霂没有说话,眼神鄙视。你好好一个人在我面前我怎么关心你也是不必要的吧?你说是吧?
颜墨笑了一笑,语气无比轻松地道:“死了。”
白司霂听着他用这嬉皮笑脸一般的语气,玩笑似地说这话,反倒怔了怔。
随即她转身就走,探头探脑地对着楼上张望,很有我上去找一找的冲动。
颜墨伸手一拉她,“别看了,染檀和苏先生他们半个时辰前就走了,走的时候还看见你在西侧和人打架。染檀还说你打得不好,这么几个人要打这么久,他们懒得等,所以就留了我一个人等。你看,他们多么忘恩负义,我对你好不好?”
林思还没想出染檀他们怎么忘恩负义,尊贵的国公大人怎么对她好了。
白司霂已经一把抓住颜墨的手,眼神真切地道:“你对我好,对吧?”
颜墨正感动白司霂这个木头也知道他的好了,也正想感天动地一番哭诉他自己如何的好,白司霂已经道:“那我就放心了。”
随即,“噗”地喷出一口集聚多时的鲜血,趴在颜墨怀里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