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自己的家人,流着和你相似的血液,而这不是大义灭情,这是作死装逼。”
“我没有完整的家人,就算那个男人没有养过我一天,我妈死前也还想杀我,可我也从未恨过他们,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让你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你不是利用他们制敌,你是靠杀他们迎敌。”
颜墨没有动,没有说话,渐渐也没了表情。风在轻吹,凉下来的不只是热情温暖,还有他的心。
他不想解释,不管她接受与否这被称作表明的现实。
他语气沉稳,静静地道:“司霂,都是些曾经的事,无关他人的痛痒。有些东西一个人承担便好了。”
“是,我也对此无话可说,杀害亲人的痛苦不需要再让别人来体会。你叛了国,虽然我并不是站在瑰晗这边审视你的忠义,但我之前也不是站在你这边为你歌功颂德,其实我也并不觉得叛国是什么可耻的,但要是站在世人的角度……那是让他们唾弃的。”
“你就在我面前我却看不见你,正如现在我知道你在笑,而且笑得愉悦亲和,不知喜怒。即使你笑得形色合一,那笑也是假的。”
“颜墨,其实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
有些话不值得她说,但有些话她不得不说,而这些话,她是不能让它们一直被埋在心底淤积腐烂的。
风起云涌中,白司霂极目远眺。看着城中那一座辉煌的红木楼,突然拍拍夕佩,道:“染檀,你再去看看,顺便……”
染檀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抚顺了顺肩上星玉白而软的毛,看着星玉那流光溢彩如宝石般的猫目,叹息一声,“你主人觅新欢了,她不要你了啊!”
星玉看着他,表情怜悯。“喵呜。”
是不要了,不过是不要你,不要看着我说啊。
染檀拍拍它的猫脑袋,“真是,我该怎么说你呢?是喜新厌旧还是累觉不爱呢?”
他抱着星玉低低地笑,末了还是指尖一转将夕佩挑出,看着垂挂在修长如玉的指间的紫玉,看着紫玉上蜿蜒盘旋于石墙上的磬鐘,有些发怔。
今天这一幕让他突然想起当初,还是他被鬼牙设计锁在了石牙窟里,那堵刻着磬鐘的石墙,它封闭了山洞,阻隔了人世,囚禁了……他的自由。
她是落英下旋飞得自在的人,他是咫尺处被石墙封闭的妖。
她在落英中、在艳阳下随风翩舞,他在石墙另一头用心聆听她的舞姿。
她抱了琵琶坐在石墙这边婉转低吟,他垂了眼眸在石墙那边感受她的气息。
她时常望天像是自言自语,喃喃的问候这一头的他如今过得好吗?
他说:好……
他说,这里有一株特别娇艳的桃花,以后,他会亲手为她别上。
可其实,这一堵墙后是黑色的,他一切的谎言都只为了她安心。
无穷的黑色,是一片深渊的战争,是一场幽魂的搏斗。
没有任何气息,一切都是死寂。?只有高崖上的那一滴晶莹的雨露。“叮……”,滑落进墙内,变成一滴幽暗,没有了光彩斑斓,没有了湿润忧愁。
他说,这里有红色的玉带样的娇花,以后可以为她做一件美丽的衣裳,让她来跳一曲“百鸟朝凤”。?她笑,那些调皮的鸟儿不会听她的话。
他说,我们一起,你翩飞起舞我来抚琴低吟,它们自然会惊羡而来。?但,这堵墙,隔绝了他们,直至她冒死救他出来被鬼牙的石窟幻境杀害……
他们说,可以怀念你我的曾经。?可曾经的你?我不知道。
染檀抱着星玉慢悠悠地走下了城墙,往最为拥挤的内城走去。
颜墨看着染檀远远离去,缓缓压止住了眸中的趣味,“咱们的赌约,还能继续?”
久久之后,白司霂开口。
“这句话似乎不应该是你问我吧?这条本也是在赌约之内,虽然你尽干些让他们觉得是丧尽天良的事来,但我我现在想抵赖似乎也是不行的。”
颜墨笑:“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未免太轻易放弃了吧?我煞陨士给你这么久的训练,陶冶筋骨,虽说你练武比别人迟了不少年,但就凭他们也赶不上你的进步快。”
“是。”白司霂点头,闭眼舒舒服服靠着城墙吹风,平平淡淡道:“我进境是快。整日机器似的重复被打,泥人似的任你们揉捏,练就了我小强的打不死境界,但局限于打!那些高深内功什么的,我连个气儿都感觉不到。”
“不急于一时嘛。人家的内功也不是就这样练出来的。”颜墨看着她闭眼吹风,又轻轻笑起来,仿佛刚才白司霂责他的那些话重来没有说过。
但白司霂通过他的笑声知道,他还是把那些话听进脑中去了的。虽不指望,也没有可能把那些记进心中,但不知怎地,白司霂觉得很舒心。
颜墨看她嗅着满是血腥与刀腥的空气,还一副很惬意的表情也不得不佩服。他接着道:“那些世家弟子们哪个不是自小便受家族熏陶,况且……”他眯了眯眼睛,觉得有些话现在告诉她太早了,等以后完全拥有后,他再给她个惊喜也不错。
他住了口,也不嫌城头草戎未修剪有些脏兮兮的会弄脏他的袖子,径直在白司霂身旁倚着,偏头看她冷峻的容颜。觉得心底似乎那一角空虚被填满,从未有过的舒心如鲜汤一般热气腾腾地涌上来。
白司霂还闭着眼睛,感受着此时的特别滋味,十分惬意地问他,声音低沉像一只偷闲的猫咪在熟睡中喃语:“嗯……况且什么?”
颜墨听着她懒洋洋地语气,心思境况也悠闲起来,学着她也懒洋洋地答:“嗯……况且你不是一手冰一手火么?还去费劲心想破头去充实那老什子内功做什么,你想啊,别人内功再强算什么?抵不过你唰唰烧了他眉毛戳穿他喉咙?”
“呵……”白司霂讽刺地轻笑一声,半张一只眼觑他,“我的冰火你说得那么轻松,我怎么就没有一把火烧掉你那眉毛,一把冰刃刺破你的喉咙,好自在快活去?”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颜墨是谁,都督府的颜家三少爷,瑰晗统领,未来的月乏国公,叛国贼啊!谁能伤得了我呀?”
颜墨笑得很欢快,半托腮,舒眉凝视她黑洞洞的瞳孔,悠扬着声音问她:“咋样,考虑得如何呀,霸王?还玩不?你的几个师傅们可是从来没有碰见过你这样的奇才了!还欢喜着保不定以后出来个铜皮铁骨的,你说的金刚侠什么的。”
“嗤,要不是当时霸王我年少无知,被你骗了,现在那点三角猫的功夫,拿出来都让我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而且他们欢喜是因为碰见了个属小强的玩具。而且你记住要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你,傻叉跟你一起害人。”
“不过,既然我算不上好人,管他害人如何深,可以让霸王我解放冰火就可以了!”
她转身向着颜墨,伸出修长的手,表情虽然依旧淡淡,嘴角不自觉地挑起一抹笑意,神色也有几分正经地道:“你好,合作愉快。”
那一张面孔和煦温柔,那一句话让听者愉悦。而这两个奇葩间的傻傻握手行为,的确有些搞笑。
颜墨看着她,嘴角轻翘,微微荡漾开一抹笑容,带点干净清爽的味道,不似魅惑的飘忽,不似趣味的虚幻,只是那一般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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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明,日初生,晨风卷着笑意入了瑰晗浮黍的皇宫大殿前。
浮黍城里近百条长街都已被轻骑把守,百姓皆不得出门观望,皇宫更是被重重包围,十三进皇宫外寂静得仿佛毫无生气。
这,即是属于月乏大军的诡异肃穆。
瑰晗年轻的皇帝虽在颜墨回归时有准备,却未料到颜墨不知如何绕过多个省城,悄然带来了月乏黑奇军,生生让颜墨直接带着月乏军入了浮黍,将他们困在了这十三圈皇宫之内。
年轻的浮黍皇帝咬咬牙,现今只有拼死一搏了,他极力号召,凡是能拿起兵器的皆披甲备战,定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他又有些耻笑颜墨自负,以为是月乏黑奇军便能五万对十万瑰晗皇卫,京城卫?
哪知月乏黑奇刚已封锁了皇宫,还未与瑰晗军卫对碰,瑰晗军卫内部之中竟然出了大量奸细。
可能在当你刚翻身上马,他风速一剑,轻巧穿了你的心;可能在你遥遥对望敌方,他悄无声息的身后一拳,击碎了你的脑袋;可能当你满心恐惧四面躲避,他轻轻安慰缓解,出其不意的一刀割了你的颈脖……
瑰晗乱成了一团,高处眺望而去煞是壮观。
不经意的一眼可能会瞟到城砖掩映着的一角黑暗,那里站着满肩玄金的他,手中握一枚正发着淡弱微光的殁娄研珠,不动声色地窥战。身后站着时不时动动眉头动动肩的那个和叶羲夕性格全然相反的顶嘴护卫。
“真是,还以为他们要大战一场,结果没什么好看头啊。”身披玄金的他,轻轻地开口,低沉的嗓音满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