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告别了夏天,入骨如刺的秋风便让人萧瑟难耐,如果不是还油油散发着生机的绿树枝叶,让人真以为到了寒冬。
白司霂看着面前一直聒噪不休的人,太阳穴跳了跳。
诚然,苍天虽说不仁,但分配还是满均匀的。例如,它赐给了染檀一张貌美的脸并附带了一张总也停不下来的嘴。
染檀正盯着面无表情专心寻找契机的白司霂,不住挑剔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屑地唤,“司霂?思慕?司霂!”
白司霂很不爽,觉得听起来像在唤狗似的。
染檀站在两步开外,指着白司霂手中的玉佩道,“唉!应该按这儿!不是那……唉!怎么可能是这……是这!”
白司霂抬眼瞪他,便将视线从手中夕佩上的凸起,移到了还在神经兮兮地叨叨的染檀脸上。
此时月色朦胧如烟,轻轻巧巧便闯入眼帘的是染檀纤长的睫毛下格外璀璨的眸子。在那眼眸中,似撒了晶亮的星辰,似点了阑珊的灯火,似涂了斑斓的夜光,似将颗颗昂贵的宝石珠翠一点点研磨成晶粉,似将那珠穆朗玛峰上经年的积雪一点点化成温润的雪水,然后淋漓地铺洒在广袤而幽深的天地间。
秀挺的眉峰精致而圆润的鼻尖下,是一抹淡淡的樱徐徐绽开在如玉的脸上,让人情不自禁想到十二月初雪下一株红艳的孤芳。
月下染檀微微仰头,翩翩而立,月光柔柔地打在他身边,他就似一块暖玉,连带着整个人都软了几分。
白司霂举着着拳头示意性地往他脸上挥舞了一把,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头继续研究夕佩。
“皮囊虽好,嘴巴忒吵。”
染檀笑着拿眼睨她,心道:不负自己专门找出最美的最适合自己的角度看她,瞧,这女人快要受不住了吧?
正想着,就听见白司霂一声不慌不忙又短促的呼唤,“好了!”
天刹十二年九月二十日
是夜,江雾微拢着两岸的小楼,天空虽然了无星子,江面上却被密密的花灯照得五彩斑斓,似流光溢彩的宝石。微漾着的涟漪搅碎了平静的玘瑶江。
远远有马蹄声传来,还隐隐有一群在婉转低笑的少女。
楼外的声音渐渐近了。
当先的是十排十列的黑衣铁骑,个个身着着薄甲轻绒,手持长矛短弓。
中间是一骑白鬓黑马,马上坐着着一袭月牙白袍的人。那乌黑的发,用白银裹着红穗的银冠束着,额前点点碎发下,一条泛着幽绿的抹额隐隐其中。飞扬又不现跋扈狂傲的眉射入高束的发中,浓密的睫毛下两汪幽潭般漆黑而深邃的眸,眼角处却微微的一线上挑,给有些嗜人心魂的脸添了几分止不住的邪气。
而他似乎就应该身处于月下,斑驳陆离的月光是他最好的陪衬,窒息深重的气息是他最好的掩护,仿佛是一只貌美的兽,张开獠牙在月影中潜伏着,伺机而出。
他身后跟着十二对踏着莲花碎步美若仙子的妙龄女子,略施香粉的脸上是遮不住的春色,身披亮眼的轻纱丽裳,婉转如黄鹂的轻笑拨弄着心弦。
两段队伍,一冷一热,一铁一玉,一坚一柔。
换来的不过是那人的唇边浅笑,淡淡无趣,最多,只叹得一声韶龄。?????……
队伍终停在了小竹楼外,铁骑上的人似风一般地跃起至隐去,马匹却自觉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阵阵莺转燕啼也瞬间噤声,那抹月牙白袍一跃下马,姿态悠闲映着隐隐魅惑。
四对美婢见状率先通过小竹楼入了紫夜亭。他入了小竹楼小憩,四对美婢紧跟其后,前去伺候。剩下的美婢行去了玘瑶江,备好各色花灯,以供等会儿的放灯玩赏。
……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一对美婢轻唤“出。”那人从小楼中出来。
身上还是月牙白,不过样式却全然和之前不一。
月夜下的他被月光照得似一颗夜明珠,深幽却不死气沉沉,闪耀却不锋芒毕露。
到了亭中,早已设好一几一榻一椅一桌。
那人缓缓倚在榻上,微微披散着的发垂落在身下毡褥中,密密的眼睫盖住那惊人的深潭,樱花瓣般的薄唇轻启,懒懒地唤,声音低沉而魅惑,“酒来。”
不过是进了亭子换了姿态,他似乎就不是之前的那个他了,由一块似深铁的兽在突然之间变得魅惑起来。
“欸。”
回应的声音清脆而空灵悦耳,十指纤纤的美婢轻轻呈上细瓷玉瓶,清亮的酒水至瓶倒入同款杯中,酒水透过玉杯,是脆生生的绿,颜色煞是好看。
似雕琢出的指接过只拇指大小的杯子,轻轻含了一口,细细抿了,薄唇上点点晶莹的水泽更显娇艳。
尝过,微勾了嘴角。“雪姐儿这次学得倒是很快。”
“这次的酒是浅雪特制的杏花香籽取玘瑶秋果和玉泉之水细细研成酿好的,可花了不少工夫呢。”旁边的美婢含笑呢喃道,声音空灵悦耳,看穿着打扮与也其她美婢略有不同,应是那美婢们的领事。
她含着满心的喜悦,得了主子的认可,哪怕一句话一个字都让她们心情激动几天。
面对她的欣喜,他并不过多在意,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有些陈旧的小几上的一行小字--“颜墨,切莫年少轻狂,小心得意太过到时失之成狂!”
刻痕娟秀下笔却深之入木。
依稀还是当年风华灼灼英才初生的十五岁,他在营帐看着那个与他同岁却风姿柔态早生的少女。
少女着一身淡紫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梳堕马髻斜插一只绿雪含芳簪,一柄玉英花镶银垂瑛步摇顺着云鬓晃动出令人心惊的美艳,额前佩昂贵而大气的玉兰花华胜,鬓发一周绕全套银饰花钿。细腻如脂的颈上一串银质镂空雕花八宝项圈。细长似柳的眉,大而明亮还泛着光华的眸子,抿唇也将他看着。
他愤愤责问。
“我纳你三千烦恼丝,一意真心,你却予我此时平白被冤,临门声声泣血也不得人心。我算是看清楚了你的真貌,看清楚了这众生相!”
临敌被弃前,他傲然回首,对着远远帐营中的她道:“既然你予我此时孤苦,我且容你暂时放肆!”,大喝一声冲入敌阵,托一条带血杀伐之道,落下漫天艳梅映红。
明了在前方,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