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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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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动笔前,我常常往一个开衣店的朋友那儿跑,给他免费站柜台,为的是观察那些买主的穿着和谈吐,积累材料。他的店在职大旁边的“创业一条街”(学校为鼓励学生自主创业而开设的一溜商品房),每月给职大上缴一千块银子。他大三,几乎没课可上了,实习的日子多。后来《金缕衣》完稿,我就很少往那儿跑了。那天他给我打手机,说需要找个美女站柜台,广告贴出去一星期也没个人来找上门来,知道我认识的美女多,麻烦我给介绍一个。届时请我吃饭。这个朋友长得实在欠揍,往店里一坐,简直就是叫顾客止步。我曾建议他聘个美女来压阵,迎来送往,他却舍不得多花一份子钱,自己专门找来个绿帽子顶在头上,想搞笑一下顾客,可是效果不大。每个月争的钱刚赶得上缴月租。他的店设计得不错,清一色的绿意盎然。如果再有个美女卖笑门前,大概业绩不会坏。我说我留心一下就是了,办不成事儿也别怪我。他在那头笑,说管你办成办不成,我都铁定请你吃饭。他这是叫我上心。我说,你的饭难吃啊,上回免费给你做了个广告牌,欠我跟春卷的一顿饭至今还是将来时呢!他忙抱歉,说该死!我给搞忘了,整天忙得头都大了!下回一定给你兑现,一定!

也是凑巧,当天我就遇到一朵梨花的白诗纯。她正在招贴栏上看招聘信息,眉头紧锁着。我走上前,说怎么,黄裳破产了?这么急着找工作。她抿嘴一笑,说他的数码相机给人偷了,我想在他生日那天送他一只。我去问了,好几千呢,我还缺个一千。找来找去,就是没个适合我的工作。都要能吃苦耐劳。这正是我的弱点。郁闷呢。我笑道,有没有兴趣站柜台啊,我朋友开的店。站上两个月怕就能赚个千儿八百的了。不累人,只需跟顾客讨讨价就成。而且就在学校旁,耽误不了上课。她眼睛一亮,说真的吗,那感情好呢!我说你要有空,我现在就带你去瞧瞧,顺眼的话就留下,不顺眼也就算了。她说我正闲得慌呢,就跟了我走。又说,你千万别跟黄裳说,他常说女孩子一旦有了工作就粘上市侩气,没个美感可言。我不想惹他讨厌。我说放心吧,我不是长舌男。

我那朋友叫吴大伟,我跟春卷都叫他渥大伟。他的长相也确实有点帝王的霸气,头大如巴斗,肚子也大得可以装下一个肚里能撑船的宰相。脸仿佛克隆的弥勒佛的,只是比那笑佛多了一脸痘子和一脸总也刮不利索的胡茬。他在柜台后翘着二郎腿,把个牙签鼓捣着牙根,砸吧有声的搓着牙花儿。背景色是一天一地的葱绿。见我领了个校花级的美女进来,他的笑容浮出油面,抖索着肥肉立起身,说哥们真够意思!又殷勤的把白诗纯往一张皮椅上让,说姑娘你坐着,站着多累。白诗纯含笑说不客气,我这个伙计注定要多站站的。我看着面前一美一丑两个极端,觉着好笑,说白诗纯管招徕顾客,保管顾客踏破门槛,大伟你管跟顾客谈价,保管没人敢杀价,真是天衣无缝的组合!白诗纯把衣服来回看了一遍,摸摸料子,问没有名牌吗?吴大伟笑道,名牌也不是没进过,学生全当一般货色看待,价钱杀得比冒牌货都低,谁还敢进?她一点头,说也是。她点头的一瞬,我忽而心生罪孽感,她在那派绿意的裹挟中仿佛一个天使,真美,然而一个染上金钱色彩的天使,就仿佛一朵伏了大黄蜂的栀子花,让人看了心直犯堵。黄裳说得一点不假。那一刻我真后悔把白诗纯介绍了来。这时隔壁一个卖胸罩的女生来找吴大伟,说她要去上堂课,让他帮忙看看店。见到一身雅致的白诗纯,眼睛一波闪,对吴大伟玩笑道,你雇小蜜了?白诗纯的脸飞红。吴大伟居然呵呵一笑,说现在不是时兴吗!我心里犯起一阵呕心,觉得对不住白诗纯,更对不住黄裳。我走到白诗纯面前,说你要不想在这里干,我帮你另外联系个工作。没想到,她笑道,谢你了,不必了。这份儿工作挺适合我,我就喜欢在衣服堆里打滚。新鲜的衣服让我觉得亲切。我那时想,这美女给我送进火坑了,还在火里兴高采烈的学凤凰捏磐呢。就是这种感觉。

以后发生的事让我对和白诗纯和黄裳愧疚不已。吴大伟有了白诗纯压阵,生意好得如火如荼,日进斗金。旁边一个同样卖衣服的学生的生意却每况日下。那学生赔本赔红了眼,一顿饭买通几个混混,去找吴大卫的麻烦。那天早上,吴大伟正好出去进货,柜台就白诗纯一人打理。她正给头一批顾客耐心的试衣服,店里进来三个头发染得像犁耕过的黄土高原的家伙。他们粗暴的把衣服一件件从衣架上扯下来,说这他妈什么鸟店,连件上眼的名牌都没有!白诗纯知道来者不善,上前赔笑道,说几位大哥,我们这里做小本生意呢,要名牌可以去大商场,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可以介绍几款名牌。三个混混把猥亵的目光在她身上乱砍,说你干脆跟了我们后面做参谋吧,陪我们去大商场逛逛!说着就把手往她身上乱摸。白诗纯就煞白了脸,往后直退,说你们这不是明摆着找茬吗,还有法律没有。一个混混龇牙一笑,说男人在美女面前还记得什么狗屁王法,废话!几个顾客早离了店门,在外面饶有兴味的看着。

当时我和春卷正从网吧包夜回来,呵欠连天,全身提不起一点劲。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在惊叫,我和春卷瞪大眼睛一对眼,往那家门外围了几个人的卖衣店飞奔过去。白诗纯缩在墙角,眼里写满惊恐。她的美丽的面孔上糊上一层失血的苍白。三个混混正步步为营往她逼过去,笑得大奸大邪。我和春卷冲上去,扑倒两个混混,我正把拳头往一个混混脸上挥,随着白诗纯一声凄厉的呼叫,我顿觉后脑壳被什么钝器狠击打了一下,然后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我发现我正躺在卢荟的臂弯里,耳畔还有渐去渐远警笛声在吵闹。卢荟的眼睛里蓄着泪花,两道泪痕蛛丝般挂在腮边,显然是风干的。周倩正给蹲在地上哼哼的春卷额头上涂云南膏药。黄裳不知何时赶到的,黑着一张英俊的脸把风衣紧紧拥着一脸受伤的白诗纯。见我醒来,卢荟破涕一笑,一滴热泪洒到我脸上,说你怎么忍心的啊,让我等了这么久才醒!我把舌头去添她落在我唇边的泪水,砸吧一下,说好咸啊,以后记得少放点盐好不好?伸手去摸后脑壳,说没给我留个洞吧,那家伙!卢荟把我探索的手抓住,说你这不是好好是吗,又说混帐话!春卷在一边跟周倩乱叫,说你他妈就不能轻点啊,想整死我啊!周倩横他一眼,说给你上药不知道感恩倒也罢了,居然跟我发冲,你当姑奶奶天生的奴才啊!说着手上故意发了点力。春卷痛叫一声,冲我做个鬼脸,说你这哥们真不够格!战争才打响就给我撂摊子了!还好有人给报了警,否则咱哥们就得黄泉上见了!这时黄裳拥着白诗纯走过来,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说,我日你大爷!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你!我看一眼苍白着脸的白诗纯,说大哥,真的对不住。你就是给我一刀子我也没怨言。真的。他冷笑道,你他妈明知道我不喜欢给金钱污染了的女人,偏偏跟我把心爱的女人往铜臭上靠!我日!原来看你像个真人,现在我他妈看你俗不可耐!简直他妈一农民!白诗纯无力的捅捅他,说你别说了,好吗裳。别怪他,他也是无心的。黄裳冷哼一声,说你给我闭嘴!谁让你给人站柜台卖笑来着,好日子不过,你想**啊!白诗纯一脸忧伤的看着她,说裳,你骂我什么都好,只是别动气,行吗?周倩在一边看着不顺眼,说黄裳,你个大男人好意思跟个女孩子粗声大气的!她站柜台还不是因为你没用!要天天有钱供着她,她至于依门卖笑吗!黄裳给这话堵得面色发青,说,你说得妙,都怪我他妈没本事!我他妈不是男人!搂了白诗纯就走,脚步有些飘忽。周倩的话显然触动了他心里的隐伤。

大概过了一周,我揣摩着黄裳气该消了,打他的手机,向他请客赔罪。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就这样失去一个朋友。我觉得他有时真的很像我,我与他性格上有许多相似点。他身上有我的影子。我记得也是在“清风园”,那天我和卢荟趴在草丛间写生。那时是初春时节,蝴蝶铺天盖地的飞舞,一不小心会钻进鼻孔,撩得人心痒痒的。卢荟掐了一朵紫荆,插在那只月牙形沉香木梳的齿逢间让我画。忽地一棵香樟树后面“克嚓”一声按快门的声音,我和卢荟正惊诧间,一个俊朗是声音随之传出,说学校里转悠了半天终于拍了张佳作!然后我们看见一个戴墨镜,长发,风衣加身的风度翩翩的男孩子从树后现身。他就是黄裳。那天我们在草地上谈了许久。卢荟一直瞪着眼睛,不时冒出一句,说呀,秦园就经常说这句话!或是怎么你们一个德性啊,对女孩子的审美都这么古怪刁钻的!黄裳那时就说,他不喜欢职业女性,说他从前一个女朋友就是职业女性,为保住一份工资,居然巴结上司,连身子都给献上去了。所以他一直想找个涉世不深,天山雪莲一般纯洁的女孩子做女朋友。说话间,他还将一株蒲公英吹散,说可惜,如今的女孩子都实际得可以,一个个向家世跟金钱看齐。我看着都呕心。我很少拍女孩子的照片,然而别的又无从拍起,所以我的胶卷从来很够用,有时几个月都拍不完一卷。后来他遇上当时还是个羞涩的小女生的白诗纯,经他的亲身设计,白诗纯居然把校花给比下去了。我们在qq上的“职大育才公寓帅哥美女群”上投票选美,白诗纯艳冠群芳,被封为新任校花。学生会一帮家伙有知道后,邀请白诗纯去听讲座,黄裳去陪听。谁知那些家伙要白诗纯记录会议内容,还要她坐到讲座者身边。黄裳当时就火了,说你们他妈把我女人当什么了!一把拉走白诗纯,闹得与会者尴尬不已。黄裳就是这样个人。容不得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遭受世俗的污染。他是个理想主义者。现实中理所当然随处碰壁。而这回的壁居然是我一手砌就的。真的对不住他。

那天我和卢荟把黄裳两口子请到“林家饭馆”吃饭。林子最近生意挺红火,居然一气聘来三个女服务员。涂胭脂抹白粉,一个比一个像妖精。我说你怎么给她们这么个打扮啊,不吓走顾客倒怪了!他笑道,现在时兴这个,咱们家乡的那些个饭店不都这样的吗!生意就是从风骚女人的脸蛋先红起来的!黄裳跟我都笑了。黄裳一拍素衣素裙的白诗纯肩头,说这样就把咱们白家小姐衬托得跟个仙女儿似的了!林子就附和着笑,说还别说呢,我就这么着考虑过。之所以都聘的姿色平平的女人,就有一成是想让女顾客找自信来着。我四下看看,不见了那个帮助我们逃离狗咬之祸的“喜鹊头”我说你家乡带来的那个女孩子呢?他挠挠头,说在床上躺着呢,现在还没起来。说话间,脸就红了。我就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了,说怎么,她跟了你了?林子呵呵一笑,说过年就回去结婚,昨儿刚看过婚纱——呵呵,我现在到底算个城里人了,结婚也得有个城里人的样儿!我心里一动拿眼去看卢荟,她也正把眼光打落在我脸上。我冲他咧嘴一笑,她的脸就红了,说笑什么啊你,莫名其妙的!我说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她就不理会我了,跟白诗纯聊天去。

我跟黄裳喝酒猜拳,我一口一个对不住,起码说了十遍,最后他烦了,说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大哥我既然来了,就说明原谅你了。你这点智商都没有?!说着,给我罚酒三杯。前嫌尽释。

小山羊进来时,我跟黄裳都喝得有些熏熏的。她手提着一只婚纱店专用的塑料袋,里面想是一款婚纱裙。一身设计清雅的职业装,长发束上去,显得一副人淡如菊的样子。她的眼睛看到我时还是笑意盎然,目光一落到黄裳身上,眼睛里一瞬间写满怨愤。她好看的眼睛仿佛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地狱,或者从温室一下子沉入冰窖,总之,变化之快,让我觉得同时有两个小山羊出现在眼前。黄裳正仰脖子往嘴里倒酒,抬眼瞥见小山羊,他猛一愣怔,杯子贴在唇边,一动不动,酒杯倾斜了30度,有酒水洒出来。然后他微一低头,一绺长发拂进酒杯,泅湿了。他眼睛盯着杯子里游走的发丝好一顿看,倏地把那半杯酒倒进嘴里。白诗纯抄去起一张餐巾纸,就要给他揩拭顺着发梢往脸上游的酒水。黄裳挡开她的手,说我自己来,手背按按发梢了事。那绺头发就一块湿布般贴在他额前。我再去看小山羊,她的怨妇一般的眼光还兀自在黄裳的脸上逗留。

这时林子过来了,边走边夸张的笑,说“新新娘婚纱店”的服务真叫周到啊,还专门着人亲自把婚纱送来了!小山羊把婚纱袋送上前,客气的笑,说谁叫你是我们的上帝呢!林子把她往一张桌子上让,说小姐你先坐着,饭菜马上给上,今儿我高兴,给你免费!冲两个正冲我和黄裳抛媚眼的女服务生叫道,桃花,翠花,还不快给客人上菜去!那俩姑娘脆生生应了,就要往后台去。我立起身,说林子,这是我朋友,让她跟我们一块儿坐吧,酒菜一处上!林子看一眼小山羊,又冲我做个暧昧的笑,说好咧!小山羊过来坐了,对我笑笑,又跟卢荟笑笑,说这就是我弟媳妇吧,长得怪撩人的!卢荟脸一红,拿眼去问我。我忙介绍,说这是我新认的姐姐,你就叫她小山羊吧!我又一指黄裳,就要介绍。小山羊抢我一口说到,这位就是黄裳黄大少爷吧,兴会了!我一愣,说原来你们认识啊!小山羊冷哼一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表面认识而已!然后自己斟了一杯酒,把酒杯捏着在指间晃动把玩。黄裳脸面黑封,霍地站起,说我先走一步了,秦园。下回跟你好生喝一顿!今天大哥心里头不爽快!对一边一脸困惑的白诗纯道,诗纯,跟我走!

黄裳拉着白诗纯走到店门口时,小山羊忽地扭身把那只酒杯摔过去,酒杯硬生生砸在黄裳后脖项上,酒水把他的背影浇湿了。白诗纯惊叫一声,手忙脚乱的拿纸巾给黄裳吸灌了一脖子的酒水。黄裳在门口勾头站住,也不回头,说随你便吧,总之我们之间早完了。我劝你还是早点回上海,南通根本不适合你。然后拥了白诗纯消失在人声嘈杂的大街。我和卢荟含了好奇的看小山羊。她把黄裳刚才用过的杯子拿过来,盯着杯子,恨恨道,你就料定我在南通呆不长久?让我回上海?我偏不!满上一杯酒,倒进嘴里,又自语似的说,你明知道我会用杯子砸你的,这都是第四次了,你为什么不闪开!想让我心生愧疚吗?我偏不!说着又抓起酒瓶。卢荟冲我一使眼色,我忙一把夺过酒瓶,说小山羊,够了。别折磨自己了,我猜得出黄裳就是那个你来南通的原因。可是什么事都有了结,你就是把这店里的酒都喝光了也于事无补的啊!她拼命去抢酒瓶,说弟弟你把酒给我,你少跟我讲这些,我一句也听不见去。把酒给我啊弟弟!南通就你我还觉着亲切,可是现在连你也要从我身上抽走最后的一丝安慰吗?她把那双笑起来便眯成月牙泉的好看的眼睛盯着我,里面是满满的忧伤。这忧伤让我手足无措。手上的劲道一松,酒瓶落到了小山羊手上。

那天我和卢荟眼看着小山羊把那瓶白酒生生给消灭了。然后她头一歪,趴在餐桌上。我从她的抻包里找到的她住的地址。然后拦

了辆车,把她送回去。

小山羊租的房子不甚宽敞,挺简陋的。看着与她一身的装束很不相称。进门就是卧室兼客厅,萧条的几件家具,一张大床几乎占了半壁江山。厨房和卫生间是一间房隔开的。煤气灶旁的橱柜里搁了几只快餐盒,显然她很少下橱。地上铺着水痕班驳的水磨石,踩上去阴湿湿的,仿佛踩在苔藓上。然而无论家具的摆设还是被单的折叠都是那样的有条不紊,干爽宜人。这让我喜欢。我把小山羊扶到床铺上,脱了矮跟白皮鞋,把她躺到床上,盖上被单。她的脸由于酒精的烧灼红得像朵玫瑰,嘴唇则是两片盛开的玫瑰花瓣。她那双好看的眼睛深闭着,长长的睫毛在那里投射出一片凌乱的阴影。长发披洒,覆盖了半面脸。她原来是这般的美艳。我忍不住多看一眼。她的睫毛忽地轻微的抖动一下,我心下一跳,有种被人窥破心思的不安,脸跟着一红。我把被子拉拉好,蹑手蹑脚往门外走。手搭到大门把手上,小山羊忽地动静巨大的一个翻身,嗓眼里干呕几下。我忙回身,说你醒了?有温水吗,我去给弄一杯来。她一手撑在床单上,一手护在咽喉间,虚弱地摇摇头,说你就去卫生间给我接杯冷水吧。我刚踏进卫生间,她就哑了嗓子喊,你还是扶我去吧,看来今天我非得把肚子里的货全陪上去了。我又折回去,把她搀扶到卫生间。她趴在水池边,一番天翻地覆的呕吐。我拍拍她后背,说要紧吗,可要去医院?她无力地摆摆手,把秽物冲掉,说你回去吧,我不想让人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我说不要紧,我不是别人,我是你弟弟。她叫笑了,笑得很虚弱,眼睛没有眯成一道月牙泉。但她的笑还是那么美丽。我那时就想,我要是真有这么个笑靥如花的亲姐姐,我就是死也愿意。就是这样的。

那天小山羊跟我说了好多话。关于她和黄裳的。她说黄裳当年在上海读高三,她则是一个高中就退了学的车模。他们是在一次车展上相遇的。那天黄裳臂弯上挂一台廉价的相机,在各种耀目的名牌汽车间来回穿梭,不时端了相机摆个酷酷的pose拍照。忽地一个车模的靓影撞入他的视线。他的pose就凝固了,仿佛一尊照相写实主义的模特像。当时小山羊初入车模行,还不习惯长时间的摆pose,她就趁着没外人注意,舒展了一下四肢,并且冲黄裳一笑倾城。这下黄裳看呆了,小山羊身上完美的曲线和那甜蜜入花的笑靥让他情不自禁的跟着一笑。小山羊那天出了车城,门口就迎上来了风衣墨镜的黄裳,他手擎一束芳香的玫瑰,说,做我女朋友好吗,我看到你的笑就忘不了你了。那天小山羊就由着他牵了手。然而这段开始于甜蜜的爱情,经过岁月的打磨变得千疮百孔。小山羊有个上司叫老千的,一直都她有非分之心。小山羊迫于工作难找,只得跟他斗智斗勇的周旋。那天,小山羊下班后,在约定地点等黄裳来接他。那个老千正好开一辆宝马经过,下车执意要载她一段路。小山羊说说好了等一个朋友的。老千哪里肯依,居然拿她的工作作威胁,说她如果不给面子,以后就不用上班了。小山羊无奈,只得上车。黄裳恰好骑一辆赛车来了。他看见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千抚着小山羊的肩背,把她送进车内,心立时碎裂。宝马启动时,他几乎是歇斯底里高喊着小山羊的名字,让他下车。然而小山羊没有听到。黄裳就拼命追宝马车,直到它消失在视野里才罢手,泪水糊满脸。从那天后黄裳就不再理会小山羊。不久他就参加了高考。那些甜蜜的日子说过去,就过去了,不再回头。回忆起来都带了苍凉和哀怨的色彩。后来黄裳考到了南通,远离了上海那块伤心地。小山羊无缘无故的被抛弃,心下不甘,辞了那份工资高高的车模工作,千里迢迢来南通找黄裳讨个理由。他们在酒吧谈过四次。每回他都重复说他不喜欢别人碰过的女人。尤其是为了金钱和职位不惜献身的女人。他觉得自己被耍了。他听不得小山羊的解释。小山羊因爱生恨,几次把酒杯摔向他在她看来够愚蠢的脑袋。然而他一次也没还击,甚至迎上去让酒杯跟他的脑袋接吻。他就是这样个不可理喻的人。就是在那座下面流水已腐的桥上,黄裳跟她说出分手两个字的。当时黄裳的脸上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他说我们别再耗下去了。你如果真的了解我就应该离开我。如果你不够了解我,就更该离开我了。时间可以愈合受伤的心,但对于你在我心里投下的阴影,他真的无能为力。所以,我们分手吧。然后黄裳拢一拢曾经藏了她的笑脸风衣,头也不回的去了。小山羊在桥上站了许久。

可惜那条河不深而且又脏又臭。不然我早脱离苦海了。下山羊已经是哽咽了。我说,小山羊,你猜我想说什么吗?真得感谢那些制造污染的人们,不然我在这世上就少了个如花似玉的姐姐了。小山羊就笑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头发,忽地说,恩,弟弟,你的头发需要洗洗了,真的。都快冒油了。我摸摸头,确实,我因为赶一篇小说的缘故,头发已经四天没洗了,隐约还有股油腻味,闻着不爽。小山羊说,你去打点冷水到锅里,烧开了,我帮你洗。我笑道,好的,小山羊。她忽的笑了,说你的脸怎么红了。我伸手去一摸,火烫。小山羊给我洗头时,说,当年的黄裳就喜欢她帮着洗头。他说这叫指间的温柔。她忽地停住往我头上抹洗发水的手,说,不知道那个穿着素雅的女孩子会不会天天给他缠着洗头呢。然后我就感觉眼睛里渗进了一丝洗发水,腌得我眼睛生疼生疼。

那天回去后,卢荟对我生一场气。她说我怎么尽在外面认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姐姐,妹妹的啊。我说你也去认些哥哥弟弟不就成了。她就盯着我的眼睛,说秦园,我现在才发现你跟你那所谓哥们叫春卷的一个德性,都是花心萝卜,我讨厌死了。我说你倒找个不花心的给我看看。她横我一眼,说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扬长而去。这回她真动了气。记得以前她一生气,只要强行搂着她接个吻,或是把胡茬乱戳她温润的手背,她就会忍不住笑起来,捣我一拳,说你真坏!然而这回,凭我如何,她都显出一副不理不睬的闷样子。打手机她不接,打她宿舍的电话,她把接线头给拔了。路上遇到他,想跟她说几句道歉的话,她就把眼睛瞪着我,说你还有完没完啊,我都说了不想见你了,你还这么死囚白赖我缠着我干吗!路上的人就朝我投来不善的眼光,闹得我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色狼。我只得向周倩求助。周倩是卢荟的干姐妹,卢荟许多事情甚至不跟我说,都和周倩去交流。周倩听我诉完苦,说你小子能耐啊,居然在卢荟面前把那刚认几天的姐姐往家里送,谁知道之后你们做了什么!我说天地良心,我秦园绝不是那样个人!她冷笑,说就算我信得过你,卢荟就信得过你?我说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啊。她看我哭丧着一副嘴脸,说你把脸上的表情给我端正点,看着都呕心!听说今天食堂有回锅肉,你晚上在这里等我,我给你带个人来。我喜上眉梢,说多谢成全,以后我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的。她就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要真的存了这份心,以后春卷有什么动向,就跟我打手机。明白?我忙不迭的点头,说我就为女朋友出卖一下男朋友。心说话,你大爷的,春卷真个包了二奶,我也跟着长眼啊,都告儿了你,我以后还还怎么从美女身上找灵感啊创作啊!

当晚周倩果然带了卢荟过来。我破费十元,把她的心找了回来。在餐桌上,卢荟追问我跟小山羊认姐弟的全过程,连我想不到的细节都不厌其烦的问了,不容我半句一句的掠过。她问我当时有没有请小山羊吃早饭,我说没有。然后不知怎么又漏说了句她不吃包子。这下卢荟瞧出了破绽,说还说没请她吃早餐呢,连人家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问得这么清楚了!是不是打算以后多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啊!我说哪会呢,老婆重要还是姐姐重要啊,我的钱也就够给老婆买些东西。她就说我话外有话,是不是觉得在她身上花了大把的冤枉钱了。我只得赔笑,说我敢按着《圣经》发誓,我绝没这个意思。她就笑了,说少来!你又不是基督徒,发誓也是白发!我说我这套把戏怎么都给你揭穿了!以后我还怎么混啊!她就夹了块肥得冒油的肥肉丢进我叫苦连天的嘴里,说你不是一向油腔滑调吗,现在给你上上油。两人就笑在一处了。

那晚卢荟陪我去逛夜市。夜色中的濠河景观我觉着绝不输于上海的外滩景观。濠河里绽放着一溜火树银花,波心的喷泉喷出一天一地的烂漫星辰。南通大学在濠河的怀抱里尽享温柔之夜。各式或巨大或玲珑的建筑物把小宇宙发挥得淋漓尽致,远远看着感觉光浪逼人。“濠河绿苑”更是一绝。花影扶树影,树影攀光影,光影缠水影,水影打浆影。影子也是有颜色的,千种万种,数不来。我常常一个人不声不响穿过夜的温柔。就为看这夜景。我也喜欢把手插在牛仔裤口袋站在十字路口看星星跟路灯的交界处。那是神话诞生的地方,也是寄托我的无发诉于人前的孤独的所在。风吹动我留得过长的头发的时候,是我最清醒的时候。我的许多小说的灵感都是在这时候闪现的。有时星星或是路灯,比美女更能激发我的写作潜力。卢荟说她喜欢看我在风里思考的样子。我想那时的我大概跟那个成就一代巨匠的声名的“思想者”神思得可以。一笑。

卢荟的手在我的大衣口袋里,温润,水性,仿佛一只佛手。我踩着路灯的影子走,说荟,以后别为一点小事跟我闹别扭好吗,你要相信我。如果我真的喜欢上另外的人,我会在最快时间内告诉你,你大可不必那样小家子气。当然,我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就像不会轻易对你放手一样。说着紧紧他在我手心的手。她在路灯的阴影里看我,说好吧,我以后做个大家子气的女孩子就是了。可是世上优秀的女孩子多多啊,一旦你一不小心喜欢上一个,那我怎么办?我看着她的眼睛,说,记住,世上比我优秀的男孩子远比你想象中的多得多了。她忽而感伤道,我不要。你也不要。成吗?我把目光投到天幕上,觉得那些忽闪忽闪的星星跟我的心思相仿佛。我说,我不知道,荟。我一直是很矛盾个人。别让我许下诺言之类的,我怕一天打破诺言,愧疚会更大。我不喜欢自己给自己定下规矩然后又去破坏。原谅我。她就不说话了。跟我沉默了一路。现在想来,我那时真该死,就是说几句哄她开心的话也是好的啊。一叹。

我的《金缕衣》人气不旺,和小饭的那部长篇同是天涯沦落人,点击率奇低。那段日子挺郁闷的。原以为可以靠这部小说扬名立万,谁想还得继续碌碌无为下去。想想都心寒。那些日子我跟小饭瞒了女朋友,天天去“濠河绿苑”喝酒。看孩子们天真纯洁的笑脸,看一川沉默的濠河水。破口大骂虚无的对象。把啤酒瓶子埋在沙堆里,或是写了一些怨愤的言语做成漂流瓶甩进濠河里,凭它漂流到天涯。我和小饭爬到枇杷树上,跟几个孩子抢着摘枇杷吃。结果牙齿都差点酸掉。

朱婷婷的长篇入围,在“新浪网”上疯狂连载。那天她让姚雨请我和小饭去酒吧喝酒,说是要给小饭赔罪。其实就是对我们示威。小饭本来不想去,姚雨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这可是朱婷婷第一次请我办事,哥们千万给我个面子。不然我在她面前也无法交代了。我也说,你不去,反而显得你小气,更让她取笑。小饭只得点头答应。聪儿不知哪里知道的这事,绑着小饭,也要去。我们便带上她。春卷瞒了周倩,也跟了我们去。

酒吧是新建的,设施还不甚齐全。有淡淡的油漆味荡漾在空气中。味道挺好闻。朱婷婷穿得挺光鲜,还戴了首饰,我还是第一次看她这般打扮。以前她总是一身月白稠衣,一副曲高和寡的傲样子。六个人坐了一桌。几个男孩子要了咖啡,朱婷婷要了珍珠奶茶,聪儿要了杯卡布其诺。朱婷婷把眼看着小饭,微笑着,说上回真对不起,原来想开个玩笑,谁知弄假成真了。说着斜乜一眼跟我正说着黄段子的春卷。小饭把勺子搅着浓香四溢的咖啡,勺柄碰到瓷杯子,发出“叮叮当当”的絮响,不说话。这倒让朱婷婷有些尴尬。姚雨呵呵的笑,说没事没事,小饭怕早把这事给忘了。是吧,小饭?又张罗着让我们点菜。朱婷婷抿一口珍珠奶茶,说这家酒吧不地道,应该把咖啡什么的放在饭菜后再上才是。西方都这样。而且,这里名为酒吧,却又是咖啡又是饭菜的,真不象话。姚雨讨好的笑,说我听说新开了家酒吧就领了大家来,也没考虑那么多。真是抱歉。下回一定选好地界儿。聪儿吸着卡布其诺表面一层泡沫,说姐姐说的是,而且这酒吧缺少了一样东西,就是情调。你瞧,装修得这么古板,就像个人板着脸看你,谁受得了?是来找乐子的,又不是看脸色的。朱婷婷正眼不看她,说你倒知道得不少啊。小饭这时接口道,聪儿的爸爸就是经营酒吧的,她从小耳濡目染,多少懂些。朱婷婷夸张的“哦”一声,说兴会了,原来是大企业家的千金啊,难怪小饭痴心一片呢。聪儿笑道,姐姐笑话了,我哪是什么千金啊,一斤废铜而已。朱婷婷用玩笑的口吻说道,废铜一打磨跟金子的成色也差不多吗。说着顾左右而大笑。聪儿只得赔笑,说姐姐真幽默。姚雨也笑道,朱婷婷不愧我们职大才女的封号,简直出口成章!春卷和我结束一段谈话,把话插进来,说我看是出口成“脏”吧,一指外面街上扬起的灰尘。大家就哄笑开来。

我和春卷没良心的点了一些贵重的饭菜。姚雨一听我们报一个菜名,写菜单的手就一哆嗦,眼睛盯着我们,说你们再看看,考虑考虑。春卷就叫道,考虑个毛啊,就这个了!要在平时,他一定会把手一摊,说随便你了,反正今天AA制,谁也逃不了。现在身边多了个朱婷婷,他就变得慷慨起来,说那好,我记上了,只要哥们吃得高兴就ok。趁朱婷婷勾头去喝奶茶之际,把手背去抹抹额角细密的汗珠,横了我们一眼。

这时吧台上传来一阵吉他调弦是声音。我们抬头去看,只见一个戴了墨镜,着了米黄色风衣的高个男孩子正拨弄着一架檀香木的吉他。我们眼睛一亮,那男孩子正是黄裳。一个脑满肠肥的酒吧老板摸样的胖子拿个麦克风,清清嗓子,说今天本店开张大吉,承蒙各位来赏脸,今天不但赠送优惠券,还给大家送上一份好心情。下面有请我们酒吧的首席歌手麦克弹唱几首流行情歌。说着拍动手掌。下面依稀几个人续拍。我们几个没放过给大哥捧场的机会,猛地一阵掌声,简直声震屋宇,几个正把咖啡喝到嘴里的人给吓着了,呛了一口,直犯咳嗽。

黄裳一甩游鸿明的长发,清清罗大佑的嗓门,开始弹唱。他唱的是花儿乐队的《花蝶飞》,挺煽情的歌曲。台下一片欢呼。我和春卷吹起了口哨。春卷说要不是这家伙上回欠我一脚,我他妈早上台跟他拥抱了!他妈唱得挺够格!朱婷婷用一支牙签戳一颗草莓往嘴里送,说也不怎么的,就是嗓门大点。嗓门大的男人通常欠内涵。姚雨连连点头,赞同道,我也怎么认为,报纸上说,大嗓门的男人都有暴力倾向。说话的声音温柔得仿佛一阵夏晚的风。我听着好笑,说帝王将相大都是大嗓门,不然怎么个发号施令法?相反,那些强扮温柔,青蛙依人的男人有几个不是委琐平庸的?然后又对姚雨笑笑,说只有哥们你除外。呵呵。姚雨直向我翻白眼。

座下有两个凸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站着比拼白酒。一碰酒瓶,直接在瓶口上脸红脖子粗的海吹。一个家伙显然不胜酒量,头打着歪歪,说这歌声刺耳,难听,我想听点抒情的。说着学猫眯叫几声,说就像这样的。另一个家伙也早把脚踏上椅子,说在我老孙看来,最最抒情的歌曲就是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了。忽地以手掩面,呜——呜——哭道,我好想我妈哦!刚才那家伙一听,把酒瓶往桌上一顿,歪歪扭扭走上吧台,打身上摸出一张票子,往吧台上一拍,说小子!我兄弟要听《世上只有妈妈好》,你给唱上个十来遍,这钱就归你了!黄裳看也不看钱,轻描淡写道,我从来不接受别人点歌,我只唱我想唱的歌。。说着拨动吉他,开唱小刚的《爱的告别式》。酒字头上一把刀,那人哪里肯罢休,挨上去,一把捏住吉他的弦,说我日你老母!不给面子是吧?好,我他妈让你唱!双手使力,“嘣”一声脆响,一根弦断了。黄裳骂一声妈的,向后猛一退身子,那酒鬼把持不住,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这时,那个酒吧老板闻声赶到,他忙上前扶起酒鬼,不迭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回身冲黄裳一瞪眼,你还不给我跟客人道歉!叫你来是给我揽生意的还是搅生意的!黄裳一撩散乱的长发,语气硬硬说道,老板,该这酒鬼向我道歉才是!他妈居然搞坏我的吉他!老板把眼瞪得溜圆,你小子不想在这里混了是吧?那你现在就给我滚!黄裳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他妈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我稀罕你这破工作?妈的!把吉他往肩上一扛,大踏步向门口走去。我和春卷立起身,正要叫他过来坐,刚才那个哭喊着叫妈妈是家伙忽地把一瓶酒倒提了,一个箭步上前,拦住黄裳,吐着冲天酒气道,你熊啊!**,再走一步老子看看!黄裳冷哼一声,拿吉他一把扫开他的手,“咣琅琅”一阵响,酒瓶四分五裂,落了一地粉碎。他看都不看那酒鬼一眼,潇洒地把吉他再度扛上肩,往门外去了。那家伙斜着眼木木的看手里的一小截子带刺的酒瓶,半晌没吭声。

春卷看着黄裳渐去渐远的背影,竖起大拇指,说这哥们牛逼死了!跟我有一拼!我说你春卷跟黄裳简直没法比,一个是护花使者,一个屠花高人。走了两极!春卷说道,我他妈屠什么花?都是送上门的,都他妈想屠我呢!几个大男人一通笑。姚雨把筷子一指小饭,说我觉着小饭跟黄裳才是有得一拼!俩人都有些神经质!聪儿接口道,没有的啊,小饭从来都稳稳重重的。春卷笑道,你才认识他几天啊!他也就骗骗你这善良的小红帽而已!告儿了你,丫头,他不但神经质,有时还发神经呢!聪儿笑道,吃屎吧你!尽说人坏话!朱婷婷正把一片酱牛肉往嘴里送,听见那个恶心的字眼,眉头一皱,把酱牛肉又丢进盘里。我暗笑,这才女果然是当作家的料子,联想的能力好强啊!

那天姚雨拼命给我们敬酒,几乎一口菜没吃,最后醉得一塌糊涂。结帐时,我和春卷对对眼,把他身上摸了个遍,就是摸不到钱。我们只好平摊了,放了好大一滴血。后来才知道这小子是故意的,据他讲,他那天身上忘了带钱了(也可能是藏在鞋子或内裤里的了),怕在朱婷婷面前出丑,所以演了这么一出戏。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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