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容将三人一眼扫过,不得不承认,这皇家的几个皇子,且先不论人品、才华如何,至少看着都十分养眼。
她定了定心走进去,对着正中主位的人施了一礼,从容道:“沈容容给太子殿下请安。”
沈容容一进屋,在座三人只觉眼前一亮。沈容容于他们三人并不陌生,当朝权臣、皇亲国戚安平候嫡女,素有东昭第一才女之名,更是皇都赫赫有名的美人儿,清高尊贵、美艳不可方物,每逢现身,宛如明珠出海、众目而聚。沈容容的美,像凤凰一般华丽绚丽,沈容容其人也如凤凰,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只是眼前女子一身鹅黄绮罗裙,只挽最简团髻,不簪金翠、不点俏妆,仍是那一张艳冠群芳的容颜,因那十分憔悴平添几许柔花美态,但眉宇间冷静淡定,俨然自那花王牡丹转身却做月下梨花,娴雅出尘,从容婉约,唯有一双杏眼依稀可见过往风姿,于顾盼间忽闪着与生俱来的淡淡傲气。
沈容容气质上变化之大,宛如换了一个人,让三人俱有些错愕失神,便是前几日曾与沈容容见过的凤静逸也只记得被她的悍样气得倒仰,是以今日再见,其震惊也是不亚于另外两个兄弟。一时间正堂寂静无声,还是沈容容似不经意地咳了一声,才唤回三人的心神。
凤静祁忙伸手虚接一下道:“容容快起来,自家人不必这么客气。”
沈容容起身又同另外二人见了礼,一同落座。
凤静祁关切道:“那日听说三弟遇刺伤了右腰,我等便知他蛊毒必会发作,只是三弟那性子实在执拗,病中从不见人,便是父皇也曾被他拒之门外过,我们虽担心,却也只能数着日子,到今天算着他那蛊毒应是发作完了,便一同赶了过来,只不知三弟如今情形如何?”
沈容容客气道:“让几位殿下挂念了,我们殿下熬过蛊毒发作,已无性命之忧,但身子太弱,现下已经睡了。几位的关怀心意我一定转告,只是让几位殿下白跑一趟,还请见谅。”
凤静祁闻言一愣。他与沈容容因是表兄妹,自幼玩在一起,沈容容对他爱慕甚深,便是迫于皇命嫁给三皇弟为妃,仍对他痴情不改。同他讲话何曾如此客气疏远。想到此前传至东宫的消息说她失足落水失去记忆,他曾怀疑有鬼,如今看来,却一时让他难辨真假。
他微沉吟,便一脸关切道:“听说容容此番别苑之行,意外落水失忆?不知如今身体可好些了?”
沈容容有些不好意思道:“劳太子殿下费心。不是大事,我一时贪玩掉进水里,身体没事,就是记忆丢得七零八落,今后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几位殿下多多海涵。”说着,她冲凤静逸又施了一礼,笑道:“那天,殿下为了救我被射伤,我当时心里急,冒犯了安王殿下,如今我给您陪个罪,还望安王殿下多包涵。”
凤静逸闻言一愣,却见沈容容仪态端方、满面诚恳,不自觉起身亦恭敬回礼道了一声“不敢。”,起身后,虽面色不改,心中却惊疑不定。他一贯对骄横的沈容容没有好感,没想到,那日在马车上,一向对三皇兄冷眉而对、恶语频出的沈容容竟然对三皇兄关切备至,更让他诧异的是,沈容容处理凤静熙的伤口果断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眉目间一片冷静,与往日的她完全背道而驰,本就让他觉得疑惑不已,如今见她竟又同他道歉,态度十分诚恳、落落大方,一时脑中乱成一团,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忽然听到旁边一声咳嗽,抬眼只见对面凤静乾随意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他忙敛了心神,同沈容容道:“皇嫂客气了,那日形势危急,也多亏皇嫂遇事冷静,才不至于误了三哥的伤情。”
沈容容笑笑,算是默认了他的话,这态度又是让在场三人皆暗中一愣。
一时间,正堂里一片安静,凤静祁借着举杯饮茶,暗中细细审视沈容容的神情,发现她脸上一片坦荡,完全不似作假。想到沈容容别苑之行前送到他手里的消息,他不禁疑惑重重,只是现下万不是讨论此事的场合,便道:“平安便好,三弟此番遇袭,我已上报父皇,父皇震怒,已下令着二弟带人严查,只不知如今可有眉目?”说罢,将目光看向凤静乾。
凤静乾此前一直不曾言语,闻言放下茶盏,不慌不忙道:“三弟遇袭当日,我一得到消息便派了京畿禁卫严加搜索,已经捉了四个嫌犯,一番审问下来,却是因了半年来实施的新盐政,皇兄也知道,新政实施以来,民间私盐盐商怨言颇重,父皇又派了多位巡查御史到地方上防止官商勾结、暗中阴奉阳违让新政落为一纸空文,有些被逼得无路可退的,便集结了一些江湖匪类刺杀三弟。”他语气镇定,似是料到太子必定有此一问,答案早已成竹在胸。
沈容容闻言惊讶道:“父皇下令推行新盐政,为什么他们却要刺杀静熙?”
那“静熙”二字自沈容容口中脱口而出,那般自然,让在座几人皆是一震。
凤静乾最先回过神,凤目微挑,看着沈容容的目光掠过一丝邪气,讽笑道:“弟妹以前对三弟漠不关心,如今失了记忆倒是对他关怀备至。”
沈容容耸耸肩,一点都不以为意,坦荡道:“我以前做得不好,现在就不能改么?”
凤静乾闻言一愣,眼角有意无意掠过太子,见他也是一副微愕的样子,他一顿,似笑非笑道:“三弟妹若能与三弟琴瑟和谐,我自是乐观其成。”说着他举起茶盏浅啜一口,不紧不慢道:“新盐政虽是父皇下令推行,但这盐政的方案却是三弟的手笔。三弟聪慧绝顶、深谋远虑,却一贯深居简出,能请动他,却是不易,只是,三弟此番虽一心为国家社稷,却也成了刀枪剑雨的活靶子,实在苦了他,你说是吧,大哥?”说着将目光望向太子,眼底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嘲讽。
沈容容见状一愣,还没说话,就听凤静祁沉声道:“自古奸商贪得无厌,果然不假,父皇圣明,如今的盐政已是对他们百般宽容,他们尚不知足,又做下这等恶事,我明日便上奏父皇,一定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凤静乾闻言,只是眼底闪过一抹厌恶的讽刺,他笑了笑,一双凤目流转,落在皱着眉头的沈容容身上,似漫不经心道:“我听闻,三弟此次别苑之行,伤了双腿,如今可好些了?”
沈容容早就听出太子跟贤王之间的口舌是一片刀光剑影,只是他们俩相爱相杀也跟自己无关,百无聊赖之下,心思不自觉又转回三苦阁里的凤静熙身上,她心不在焉地想,他睡了也有一会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走之前自己有没有将垫枕垫到他脚下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又听凤静乾说起盐政竟是凤静熙的手笔,忍不住想,回去可得好好说说他,就他那身体,也不愁吃喝,不想着好好静养,整天操心什么盐政糖政的,还想不想多活几年了……
她分心得厉害,不想凤静乾竟然话题一转,突然问起凤静熙在别苑之事,沈容容心里一凛,但她一向反应极快,立刻做出一副愧疚痛苦的样子道:“二皇兄也知道,我失足落水失去记忆,醒来时只听说我们殿下是为了我才受伤,但殿下却坚决不肯告诉我原因,也从不曾责怪我,我心中不安,几番寻了下人询问,下人都说当时只我二人独处,发生了什么却着实无人知晓。殿下疼惜我,怕我心怀愧疚,却不知,殿下这份疼惜之心更让我心里难受,除了更加细心照料他,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幸而殿下的伤已是大好,今后,我定会更加细心照料他。”
沈容容不知道凤静乾从何得知凤静熙双腿受伤之事,但她确定,他必不是从正途得来的消息,只因在别苑期间,她早就发现,凤静熙的人被她的人隔绝于内院之外,就是回到府里,凤静熙自己对别苑的经历一个字都没说,若非她主动说出凤静熙伤了腿,连陈林都没发现。
因此她说得该含糊的地方含糊、该清楚的地方偏又一清二楚,她赌凤静乾一定不敢说得太明白。
果然,凤静乾听了她的话,只是脸色变了几变,倒是果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她的目光深了几分,判研之色亦多了几分。
这个时候,就见陈林忽然从外面匆匆小跑进来,对几人躬身施了礼道:“太子殿下、二位王爷,王妃,殿下来了。”
沈容容一听就急了,怒道:“谁让你们把他弄过来的!”
陈林满头大汗,还没说话,就听一个低弱的嗓音轻轻道:“是我自己要过来。”
只见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张软榻已经进了正堂,凤静熙被厚重的白裘裹得严严实实,一脸病容靠在上面,正低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