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地方邪,想啥有啥。功夫不大,便有短命鬼送上门来。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个头不高,身材清瘦,背着搭裢,走路特快。这使肖仁杰想起了十多年前死去的爸爸。他爸长得和这个人很像,走路也是这个姿势,急急忙忙风风火火的,经常领着他去巡山、套狼。自他爸死后,他夜宿破庙,白昼吃不饱肚子,受尽磨难坎坷,不知多少次饿昏在荒郊野外。他想:这个人也可能有一个和当时的我一样大的儿子,我不能让那小兄弟和我一样受苦。他又动了恻隐之心。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那中年男人不知前途凶险,依然如故向前赶路。
肖仁杰心里着急,再走几步那人必死无疑。他实在不忍心杀他,灵机一动,手扣扳机。枪响了,因距离太远,未打中,那人听见枪响,折转身跟兔子一样朝回逃。徐大海随后紧追也未追上。
徐大海气喘吁吁地骂肖仁杰:“着急的吃屎呀!谁叫你那么早就开枪,不会等他到了跟前再打!朝回走,你不想当土匪就算了。你是个正经人,何必干这杀人放火的勾当。”
这回徐大海真的生气了,决意收兵。眼看着当土匪的希望就要泡汤了,肖仁杰一把拉住他:“老哥,你甭生气,听我说。我这确实是第一次干这事,确实有些心虚。下回绝对不会这个样子。”
“你的话就跟放屁一样,谁信?昨儿是这样,今儿又是这样,到了明儿你还会是这个样子。你不杀人是积德,害得我也跟上你受这份冷冻。既然如此,到不如找个女人玩玩,还能开心呢。”
听这话,肖仁杰急忙从身上掏出仅有的两个银元交给他:“徐大哥,别生气,都怪兄弟我心里发慌,枪法不准。你宽限我一日,我再压压心慌劲就是了。”
徐大海和韩家湾韩老五的小老婆有勾搭。这贱女人还真让扭嘴儿老徐放不下。有钱的时候,她就像蛇一样地缠着他,那性子就像水做的一样让他心里的那个舒坦劲就别提了。可是一旦没有钱,那女人见不着银子就变了脸,连碰都不让他碰一下。这几天因手头没钱,有好长日子没有去和那女人亲热了。这两个银元确实让他动了心,加上前次肖仁杰孝敬他的,足可以让他和那美人精亲热一段日子的。扭嘴一咧,笑了:“看在你我朋友一场的份上,就再宽限你一天。今儿已经天黑了,不会再有人来了,就算了。明早见!”
夜幕降临了,北莽原上冷风瑟瑟刺骨寒。
肖仁杰把身上的钱全部给了徐大海,没有钱吃饭,这时只觉肚里无食,身上格外的寒冷。他把大衣裹紧,双手紧抱,仍然冻得禁不住发抖。为了抗寒,他不得不停地跑步。
肚子里咕咕地吼叫却无食填充,荒原茫茫却无家可归,肖仁杰在这个时候显得特别的惜惶可怜。一想起自出娘胎,未曾过上几天好光景,便灾难接踵而至,爹娘被杀,家产被占,偷人被赶,像丧家犬一样逃到关中。爱女人被人打个半死不活,想杀人几番难得下手。好人做不成,想做个坏人也这般艰难,遭受这么多的坎坷。他只觉得心里阵阵难过。
突然,一只猫头鹰从头顶飞过,发出阴森森凄惨惨地叫声。他机灵打个冷战,过后又暗自好笑。几时自己变得这样心虚胆小,连猫头鹰的叫声也害怕了?难道人一落魄,胆子也会变得这般不如人了?他是个永不服输的人,一旦处于绝境都能产生一种求生的本能。想当年走投无路的时候,他选择了偷人养活自己。现在这点事能难倒他吗?他想:“明天我一定要想一个不杀人也能交上礼的万全之策。现在当务之急我要吃饭。”
他抬头远望,北莽原上星罗棋布的村落忽明忽暗地闪着灰暗的灯光,过了一时,那灯光一盏一盏开始熄灭,消失了。夜深了,奔忙一天的庄稼人进入了梦乡。北莽原一片黑暗。
这时候正是他一展身手的大好时机。
肖仁杰迈开大步,从韩家湾村斜刺里向东走,脚下是荒地,野草丛生,荆棘遍地。他翻过一道道沟沟坎坎,来到一个村子。这个村东西走向,地势平坦,南边地势较高,几十户人家稀稀落落占据了一里路长的地方。这便是怡魏村。他轻手轻脚地在村子里窜了一阵子,来到一户有院墙的人家后院,手在屁股上一拍,便轻飘飘地上了院墙。他一看,此乃一中等人家,分前后院,后院养着猪和鸡,心中一喜:“今晚有鸡吃了。”
他竖耳静听,前院一片安宁,毫无动静。他一抬腿便落入院中,轻手轻脚地来到鸡窝前,打开小门,一只手伸进去,轻轻伸到鸡肚子底下,感到热乎乎的。他挨个用手惦量,拣了一只较重的大母鸡轻轻端起,稳稳端出鸡窝。可怜那母鸡还以为在鸡架上,外边的冷风让它睁开了眼,然而这时头已被人拧到翅膀底下,连叫唤的机会都没有了。
肖仁杰把鸡朝胳膊底下一夹,出了院子,急忙忙逃出了村,向南去了。
怡魏村南边便是北莽原的顶端,一片开阔地是汉高祖刘邦长眠之地—―长陵所在地。长陵西边是一座陪葬城,当地人称鬼打城。每到夜晚,这里荒郊旷野,阴森恐怖,无人涉足。此时肖仁杰倒觉得这里是一个安全的所在。他把鸡拿出来,发现鸡已经死了,身上还热乎乎的,便趁热拔了鸡毛,又四处拣来干柴,用火镰打着火将柴点着,把鸡架在火上边烤。火很旺,四周顿时暖烘烘的。鸡肉很快流出油来,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
肖仁杰已饥饿难挨,等不到肉熟就一点一点地撕着吃。他嘴里吃着肉,心里却在想着明天的事。天一亮徐大海再逼着他去杀人怎么办?他确实不想杀人。他真不想用自己的双手造成其他家庭破裂,再让他人走自己走过的路。可是不送礼,座山虎肯定不会收留自己,回图家沟做一个本份的庄稼人,他办不到。十几年的流浪生活使他无法忍受庄稼人东山日头背到西山的辛劳;当贼娃子,他受够了世人的白眼和唾弃。他想,既然好人做不成就做一个坏人,而且做一个坏透了的人。然而,没有想到想当土匪也这么难。
这时鸡肉熟透了,吃在口中味道儿特别的香。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这只偷来的鸡却救了他的命。于是他又想到了偷。偷人是他的拿手绝活,何不扬长避短再偷一次,而且做一次大活,否则座山虎是瞧不上眼的。他把方圆有名的人家排队进行筛选,距离最近的是张陈村的陈家大院。偷陈家大院。这不可能。他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虽然陈举人曾伤害过他,但是张陈村的人对他还是恩大于过。那么平原虎王四,也不行。王四依靠崖势高,地势险要恐怕难以得手。座地虎刘耀武便成了他必选的目标,虽然路远但原上比较容易得手。
肉吃完了,只剩下了一个光骨头架子。这时他把明天的行动方案也想好了,然后和衣一躺韩家湾仍然处在黎明时分的寂静中,大街上无一行人。这时只见一户人家的后门轻轻启动,只开一条缝,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
肖仁杰和这人正好撞了个满怀。他正要喊捉贼,低头一看,此人正是扭嘴子徐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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