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卿……”耿熙吾的嗓音嘶哑,盈满苦涩,“你这又是何苦?”
兰溪却是不在意地笑了,“不苦!我怎么会苦?师兄不是因着负我,不娶我,终归不也是为了我么?既是如此,我有什么好苦的?师兄心中信那些子虚乌有,害怕祸及我这一大家子的人,不能娶我,我不能说什么。但你不娶,我不嫁,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兰溪的语气极是洒脱,耿熙吾却听得心里难受得紧,他已经无暇去想她所说的是真的,还是以退为进,想要留住他的法子,跟之前一样,他赌不起。她的性子,他当然知道,她若说的出,便能做得到。那若果真如此,他这般割舍,除了看似周全了兰府一家的性命之外,却要让他们孤寂一生,那值得吗?意义何在?耿熙吾的心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师兄,你用不着为难。我说这些,也并不是为了让你为难。若是命运使然,我们终究不能在一处,那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终归是在一处的。”兰溪的嗓音却是与他心中的纷乱截然不同的清明,清明而且坚决。
她说的都是真的。这一刻,耿熙吾确定了,但心里却是又酸又涩,张了张口,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屋内沉寂了下来,他们二人相对而站,隔着一步的距离,各自沉默着。直到桌上的烛火爆出一朵灯花,耿熙吾这才醒过神来,“阿卿,我并不愿你因着我孤寂一生,我是想要你幸福的,无论给你幸福的那个人是不是我,你知道吗?”
“那师兄觉得,能给我幸福的会是谁?平王世子吗?”兰溪突然反问,在耿熙吾怔忪地望来时,她才笑道,“师兄平日里那般精明的人,怎会因着他的两句话便乱了方寸?”
看来,他身边也有通风报信的人啊,她倒是消息灵通。但对于这点,耿熙吾却并不介意,“我并非偏听偏信,只因他对你,确实还存有一分真心,也因他说的,确实有理。”
什么真心不真心的,兰溪还真不愿去相信,即便是她欠了赵屿的,也早该在前世还完了,这一世的孽缘也该随着他们各自嫁娶而斩断了。即便她嫁不成师兄,却也与他没什么相干,但这桩事里,掺和进了一个他,便让兰溪心中不舒服。
“师兄往后少与他来往就是。”兰溪最后只是蹙眉道了一句。
她这般讨厌赵屿么?耿熙吾敏锐地察觉到兰溪语气中的嫌恶,不由有些诧异地瞄了她一眼。
兰溪对赵屿的感觉来自于前世的延伸,自然不好与耿熙吾细说,见他狐疑地看了过来,她眉心一颦,转了话题,“最近这几日我们府上的意外一出连一出,师兄一回来,那平王世子到你跟前一通胡说,你便信了,查也未曾查过,莫非就认定那都是天意,而不是人为?”
耿熙吾眉一皱,神色继而有些尴尬,所谓的命格,一直是扎在他心口的一根刺,他从小到大,嘴里说着不信,但却因着这个而自卑,其实却是信的。所以那日赵屿的一席话后,他确实是再未想过其他的可能。如今听兰溪的话,这当中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有什么人不愿他们顺利成亲的?耿熙吾都不需要深想,便立刻明白了兰溪的意思,面色一沉,他神色间多了三分怔忪,一分懊恼,“我会让人去查。”若果真是人为,那他今日到圣上跟前去退婚?那……
兰溪将他神色间的懊恼看在眼底,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也该让他难受难受了,看他下回还什么都不商量,就擅自做主不?至于兰溪为何不急,却自然是有她不急的缘由。今日一早,她便已得了陆詹悄悄送来的口信,让她宽心。她想,有那位青姨在宫中皇帝耳边吹着枕头风,她这心还是可以宽上一宽的。
耿熙吾现下确实又懊恼又后悔,即便是要退婚,他也不该这般急的。怪只怪,事情只要关乎阿卿,他平日里的冷静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也难怪阿卿生气了。如今他醒过味来,知道兰溪此时才告诉他此事,怕是有些赌气地意味,果真,抬起头来,便见着兰溪正拿眼角睐他,他不由赔了两分小心,寻了个比较安全的话题,问道,“对了,你那位六妹妹如今没事吧?”
可惜,他却是不知,他挑的这个话题,其实半点儿也不安全。
兰溪挑起眉来,斜眼看他,很认真地考虑起要不要因着那句不知者不罪而原谅他,沉吟了片刻,她想着,即便如此,也该让他明白点儿才是,“别的那些且不说,就这一桩,我却是可以确定是人为。”
“这……你的意思是你六妹妹她……”耿熙吾眉峰紧皱,与其说是没有明白兰溪的意思,更不如说他是不相信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竟狠毒至斯,不管是对别人,亦或对自己。
“不错。是她自己跳下来的。”兰溪倒是答得干脆,她可没有觉得有什么好丢人的,她实实在在是受害者,至于对面这一位,却委实算不得无辜。
耿熙吾便瞧见兰溪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怪异,而且那目光绝不会让你觉得舒服,他不由有些心底发毛,“阿卿怎么了?”
兰溪却是笑了,笑得眉眼弯弯,梨涡浅浅,耿熙吾却觉得心里更是发毛了,“师兄可知,此事关乎两朵桃花,一朵你的,一朵我那表哥的?”
耿熙吾正在苦恼着说得好好的怎么就扯到桃花上去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边上兰溪见他面色不似作伪,倒似果真不知一般,不由笑嗔道,“你这呆子,我说的是沈燕疏。”
耿熙吾这才恍然大悟,继而却是双眸一冷,“此事与她有关?”
兰溪的神色也转冷,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此前兰滟曾先后两次去过沈府,我当时便觉得蹊跷,也怪我自己,虽然提防着,却因着别的事没有深究,这才让她得了逞。”
“这也怪不得你,谁能想到呢?好歹是一家人,居然这般落井下石?”耿熙吾的脸色已黑沉如墨。
兰溪抬眼看他,心头一动道,“你莫不是因着她才下定决心要与我退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