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二,前些日子,圣上下旨召回的嘉兴卫指挥佥事耿熙吾在回京路上被人暗杀,生死不知的消息传回了京城,圣上震怒,下令都察院协同齐王严查,满朝噤若寒蝉,深知此事必有蹊跷,无人敢当那只出头的鸟。稍微知晓些内情的,更是闭紧了嘴,不吭一声。
无论耿熙吾是生是死,这个时候的贾皇后和她身后的贾家都做出了一副低调的置身事外的超然之态,并未落井下石。
消息传回兰府时,兰三太太骇得面目皆白,险些厥了过去,醒过神来便往珠玉阁赶,到了,却被请吃了一记温柔的闭门羹。
兰溪已知耿熙吾暂且无事,虽不知他为何如今藏着不肯露面,但既然他连给她捎信也是寻的赵璎珞,只怕是为求稳妥,那他,便必然有他的用意。兰溪不能露了半点儿破绽,让有心人察觉。但若要因听了这消息在母亲面前假装出一副担心忧惧的模样,她又实在做不来。最后索性只能闭门不见了,旁人要如何去猜,便只管去猜好了。
果真,兰三太太不敢强求,白着一张脸回了上房,在珠玉阁时强撑着,一回了自己房里便开始暗自垂泪,叹起自家女儿怎么这么命苦。
六月二十三,耿熙吾的护卫一身伤回到京城,同时带回了自暗杀者身上带回的一枚鎏金火焰纹的令牌,朝中有不少人都认出了这枚令牌的出处,只是却更加没有人敢吭声。偏偏都察院有一个以耿介直言不怕死出名的王宗纶王御史,当下便跳了出来,直指柱国侯面门破口大骂,斥他为一己之私残害忠良,那耿卫指挥佥事怎么说也是出自一门双侯,忠烈之家的耿府,又是从前在西北杀过敌,立过功的,如今又是陛下圣旨召回的,柱国侯偏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行事,只怕当中很有不可告人之事。
谁都知道,耿家四郎是奉了御命往嘉兴任职的,嘉兴地处江南,江南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贾氏一族的地盘,而偏生在被召回京的时候就出了事,暗杀者身上又搜出了贾家的死士令牌,如今王御史口中这不可告人之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柱国侯当下扑跪大喊冤枉,他若果真要杀人,也不会傻的留下证据。
王御史道一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柱国侯回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就在争论不休之时,耿家老夫人手持先帝御赐上打皇亲,下打贪官的蛟头杖于殿外请见陛下。
皇帝特许上殿。
耿家夫人老态龙钟,满面哀戚,跪求圣上看在耿家人一门忠烈,老侯爷更是为国战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一定要为她苦命的孙儿讨回公道。
王御史便声称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定要柱国侯给个交代。
柱国侯黑了脸,声称无交代可给。
两边都有相帮,各持己见,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朝上吵成了一锅粥,皇帝有些头疼,一摆手,让朝臣住嘴,让已封王,参与朝事的几位成年皇子说说自己的想法。
安王自然帮着亲舅,奏请父皇千万要彻查此事,不能诬陷了忠良。
韩王生母位份低微,从来都跟在安王屁股后转,自然附议。
宁王是个万事不管的逍遥王爷,一句儿臣惶恐,便跪了下去请罪。
齐王难得与安王兄弟同心,未免日后有人不服,同样奏请父皇准许安王与大理寺一同介入此案,并将耿家护卫先行收押,派专人专司看管,留待审问。
皇帝一手一挥,金口御命一个字,准。
这一日,沉寂许久的京城,风云骤动。
大理寺,都察院并两位王爷一道介入,此案自然便被推至了风口浪尖。整个京城都关注着进展。
可就在查案进行得如火如荼之时,事情再起转折。
据说失踪大半个月,本以为已经凶多吉少的耿家四郎居然回来了。一身是伤,浑身狼狈地晕倒在了镇西侯府门前。
镇西侯夫人一边将侄子挪进府去,让人去请了太医,一边着了得用的家将拿了入宫的牌子,赶忙报进宫去。
当天下晌,皇帝竟是亲自出了宫,往镇西侯府来探。
据说皇帝直待到深夜,耿四郎才清醒过来。皇帝与他关起门来密谈了好一会儿,谈了什么无人得知,但从镇西侯府出来,回到宫中时,天色已微明。皇帝将自己关在庆云殿中想了许久,下令早朝延时两个时辰。正在众朝臣等在紫宸殿中,窃窃私语,人心惶惶的时候,许是皇帝终于想明白了。
三声鞭响,山呼万岁,早朝始。
皇帝高坐庙堂,听得群臣进言,始终未发一言。直到快要散朝时,皇帝才终于开了尊口,道一声耿家四郎之案不必再查。
待得群臣愕然过后,炸锅一般急问时,他才道出耿家四郎已回京,虽然重伤,却无性命之忧。
朝堂内登时一寂,众臣的目光不由往当中几人看去。但都是修炼成精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又哪里能看出什么?
皇帝可不管底下众臣心思各异,挥了挥手让散朝。
谁知,众臣刚刚散至殿外,还未及走远,便听得一声“留步”,快步而来的却是皇帝跟前的贴身总管常公公。笑言问了声好,这才笑着传话,却是请安王、齐王、柱国侯并王御史几人一并至御书房。
众人心思各异,却俱是惊疑皆有之。
京城,朝堂当中如何风起云涌兰三太太却是全然不管的,只听说耿熙吾回来了,这便已足够让她一扫几日阴云,笑容满面,步履生风地赶到了珠玉阁。
今回没有被请吃闭门羹,天气晴好,兰溪正领着一众大小丫鬟将她书房里的书搬出来一本本摊开来晒。
这可是极费工夫的事儿,兰三太太见了便自觉兰溪有闲情逸致做这些,必然是也听说耿熙吾回来的消息了,当下叹道,“亏为娘还忙不迭地来宽你的心,不想你倒是消息灵通,竟已是听说了?”
兰溪虽不知她娘说的是什么事,但见喜形于色,再联想她这几日担心忧切之事,倒也不难猜了。虽然心中已明了,但面上只但笑不语。
兰三太太见状,只以为女儿这是害羞矜持了,当下笑得更是欢,“你这样就对了,为娘也终究能安心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