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盛世之下
自己所认为的正义就真的是正义吗?
司马离脸色苍白,双手发抖,手中滴血的剑都几乎拿不稳。
我到底干了些什么?老夫妇的孩子既为盗贼,杀之乃出正义之名,但杀了他如何向对我有恩的老夫妇交代,杀人者,不是我,是这世道。
司马离不断这样安慰着自己。
然而他自知这样的安慰并不能驱散自己内心的愧疚和自责。
离村头越来越近了,两个老人家的土屋也近在眼前。
司马离踌躇不前,他用袖口颤抖着擦了一下沾满鲜血的脸,他的手慢慢放下,又擦拭了自己的剑,然后收剑,然而他用了三次才将剑插入剑鞘。
袖口已被鲜血染红。
他跌跌撞撞地进了栅栏。老夫妇前来相迎。
“大侠啊,你这。。。。。。”老头扫了一眼司马离的袖口,脸色有些发青,老头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脸色慢慢转好了一些,“不过也好,多亏了大侠相助,这下子我们以后再也不用定期交钱粮给他们了。”老太太在一旁开心得附和着。
司马离颤抖着一下子埋到地上。
外面狗吠连连,声音传到司马离耳中已是低沉而嘈杂的乱音。
两个老人赶紧将司马离扶了起来。
是不是要告诉他们真相呢?不,不是我杀了他们,是这世道,是这正义之道。司马离又一想,两位老人家老来得子,告诉了这两位老人家真相,与杀了他们又有何异。
司马离的气息有些乱,“老人家,盗贼。。。盗贼已经被我解决了,你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些山贼的侵扰了,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望。。。你们公子能。。。早日回来看望你们。”
两位老人家相视一笑,极力挽留司马离再住一日,再与邻里乡亲办个集会庆祝一番。他们知道,虽然司马离用的并不是他们赞成的手段,但确实帮他们解决了一大祸患。
司马离推辞了一番,还是离去了。
走的时候,他留下了自己身上仅剩的一些五铢钱。
临走之时,两个老人家和一群乡里在村口欢送着司马离。
司马离骑于白马之上,心如死灰。他不断质疑着自己,他感到自己已经开始渐渐麻木了。
他已行远,又折了回去,将那两个老人的孩子埋了起来。
司马离看着眼前的土堆,眉头紧紧皱着,杀盗贼,本没有错,但这盗贼也是那两个老人家的孩子,要怪只能怪那少年走错了路罢,逆行于盛世,叛于天下一统,必当无路可走。
司马离一人一骑来到江夏境内。
他行至江夏城外一个集镇,发现只有寥寥几家店铺在经营着。
司马离下马前去询问原委。商贩告知司马离最近豫州荆州盗贼猖狂,经常在这两州横征暴敛,指使民不聊生,商贩还说自己经常去外地做生意,听闻其他有几个州也有这类情况。
司马离又问道既然山贼如此猖狂,官府怎么会不管不问。
“少侠,这官府的事情,我们还是少参和为好,我曾经倒也进到过这种皮货,外面皮毛特别顺滑”
商贩拿起摊子上的一块兔皮,将它翻了过来,指着它说:“其实啊,这背面早就腐烂不堪了。一般人都会被这些皮货迷惑住的,倒是瞒不了我们这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
司马离作揖而去。
“驾!”一行骑兵赶了过来,司马离躲在一个土墙后,静静观察着。
这些人与之前在江陵城外遇到的盗贼并无两样,都是面围黑巾,身披铠甲,头戴白巾,司马离细想,这其中必有蹊跷。
这时,一个摇着芭蕉扇,肩挑两个箩筐,衣着褴褛的小贩朝着这些山贼走了过去。
“河间醉枣,河间醉枣,不甜不要钱,香甜可口,香甜可口。”
小贩吆喝着,他看到行人,便朝他们大喊:“那边的客官们,可有要买枣子的?”
山贼首领骑马前去,笑道:“你可知我们是山贼,还不将枣子乖乖全部交出来。”
那个小贩从容不迫,只是掸掸自己的衣服,又故作惊慌:“大人大人,小的知错了,只是小的也得养家糊口啊,您说是也不是?”
盗贼首领似乎有些动怒,拔剑指着小贩,大怒,要求小贩必须交出两筐醉枣。
司马离见那小贩并没有丝毫惊慌,他撂下担子,笑道:“好吧好吧,那我就将这两筐枣子送给你们了。”
山贼一哄而上,抢着这些醉枣,“确实好吃呀”山贼们互相夸赞着,而那小贩离开后,并没有走远。
司马离心生疑惑。
不一会儿,这些山贼纷纷倒了下去,小贩摇着芭蕉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都说了这些是醉枣了,你们不听,看看,看看,现在都睡得跟死猪一样了吧。”小贩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又是一个敢劫山贼之人,司马离心中笑道,既然是同道中人,不妨前去会会他,司马离跳了出来,悄悄潜行至小贩身后,抽出剑,架于小贩的脖子上。
“少侠,不必如此,我在江陵城外就注意到你了。”小贩笑道。
司马离楞了一下。
“你把我的线索全杀了,我只能跟着你来到江夏,再找线索。”小贩缓缓转过身来。
“你是何人?我看你并不是商贩吧。”司马离依然举着剑架在小贩脖子上。
“我看你也并不是去豫章做生意的商人吧。”小贩微微笑着,冰冷的剑触碰着他的肌肤,却丝毫看不出一点怯意。
此人并不简单。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去豫章的商人。”司马离继续逼问。
“我不仅知道你不是商人,我还知道你是皇城里出来的人。”
“你。。。。。。”
司马离话音未落,那小贩又笑道:“我不仅知道你是皇城里的人,还知道你姓甚名甚。”
“什么?你到底是谁?如果你不交代出来,我只能杀了你了。”司马离有些慌张,看来这小贩已经知道了他是朝廷追捕的司马离。
“我乃狄道李世容,名含,我本是会州刺史郭奕别驾,曾受命于郭刺史处理一桩命案,一路调查至此。”
司马离犹豫了一下,依然不肯放下剑,“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这倒不难,将军的剑法犀利灵快,不是一般人能练成的,你身上的那几块玉佩,本是王室里的无价之宝,岂是普通商人所能拥有的,最关键的是,我可是会州刺史的别驾,你的通缉文书早就下发到各个州郡了,你的相貌,我自然知道。”李含轻蔑地笑道。
“那你是来拿我,带回去要悬赏的么?”
“非也,我知将军是被困于人的手掌之中。”李含冷静地看着司马离。
司马离仔细观察着身前的少年,这个少年虽说打扮得像一个潦倒的小贩,眉宇间却有着逼人的英气,气宇轩昂,细长而锐利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天底下所有的破绽。
“将军如果不信,大可以杀了我,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官府的人了,我也没必要擒你去邀功,不过嘛,我要擒你,拿你人头,也是如探囊取物。”
“李含,你真的是太自大了。”司马离握紧了剑柄。
“好,将军不信,那我就说说将军你,将军你既是中郎将,却因过失杀人而被通缉,按理将军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伏法,要么亡命天涯,如今却急着赶路,想必肯定不是去做生意,豫章现在群英聚集,江湖上各路人马都赶了过去,到时候,朝廷知道了必然也要有动作,将军既身负命案,按理一般人绝对不会去如此引人注目的地方,将军这一去,想必有人想要用你去办一些事情,我说的对否?”
司马离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剑,“看来你确实有些才华。”
“何止有些?如若将军不弃,我能助你脱身于贼人手中”李含笑了一下,掸了掸刚刚放着剑的肩上的灰尘。
李含与司马离找了一家酒庄坐了下来,司马离请李含喝酒,李含便对司马离述说着自己地来历。李含自幼有才干,幼时便熟读兵法,阅后即焚书简,其灰烬在家门前堆积如山,年少时与州里的豪族皇甫商不和,皇甫商设计将他召为门亭长想要羞辱他,后来会州刺史郭奕知其才华,擢含为别驾。
后州里有一桩惨案,一家老小被人杀尽,郭奕刺史为匡扶正义,驱除邪恶,便和李含一起追查这件事,后来郭奕刺史的车驾在驰道上马匹突然受惊,便坠入山崖,李含知道这几件事疑点重重,因为有恩于郭奕的知遇之恩,便辞官继续只身一人追查,以还那户人家与刺史一个公道。
司马离继续询问细节,李含便说道:“后来我查到那户人家的一个小孩因为目击了什么,而被杀人灭口,于是我找到了一个山寨,那山寨的治安与操练根本不是普通山贼,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于是我一路追查到襄阳,发现谷城那边也聚集着山贼,其行事也不是普通盗贼,倒有些军队的作风。”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这些山贼似乎都是定期去征粮草,且不随意杀害百姓,行事如此有规矩,不是普通山贼”司马离细细回想着之前的一些细节。
李含笑了一下,镇静地看着司马离,说道:
“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