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市场上大手笔沽出印尼盾?”
说话的人是印尼中央银行行长哈迈蒂.宾.穆哈穆德,也就是朱利安罗伯逊口中所说的“不学无术之徒”。只是“老虎”并不清楚,对方曾经在剑桥求学,那里是新凯恩斯派的欧洲大本营,学术要求近乎于苛刻,就连现任的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约瑟夫.斯蒂格利茨都在那里吃过苦头。而哈迈蒂能够取得博士学位,显然不是“绣花枕头”。
当哈迈蒂回到国内之后,从印度尼西亚银行的中层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地登上今天中央银行行长的宝座。
原本是苏哈托心腹的他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准确地来说,这个麻烦并不是因他而起,但最后背黑锅的那个人却是他。
印尼盾暴跌。
很多人都对哈迈蒂不满。
只要是牵扯到外贸结算的个人、企业或者机构,都对中央银行不能够控制印尼盾下跌的形势感到不满。
想想也是,去年大部分的时间还能够在3500盾以上的位置兑换美元,但到了今年,这个价格就变成了7000盾兑换1美元,甚至还一度暴跌到13000盾兑换1美元。这种暴跌让他们的财富损失惨重。
哈迈蒂对个中原因心知肚明,他虽然贵为执掌货币政策的最高行政长官,但对这种局面也是无能为力。
原因无他,印度尼西亚银行只是政府的一个附属机构,没有相对的**性。试想在一个独裁国家,哪里还会有游离在体系外的政府机构?
当总统命令印度尼西亚银行建立固定汇率制度的时候,他自然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甚至不惜以辞职来威胁,但是托米只淡淡地来了一句“你不做的话,后面自然有大把的人等着做”就将他打发了。
而且,在现在这个时候辞职。所有的黑锅都将由他来承担,哈迈蒂不甘心,所以悻悻地收回了口头辞职。
哈迈蒂是穆斯林,身上常年穿着一件长身圆领的黑色外套。显得端庄又保守,这符合他高官的身份。而在头顶常年戴着的一顶白色圆帽,则是穆斯林身份的象征。
尽管身居高位,养尊处优,但哈迈蒂的脸色并不好看。原本他是一张圆乎乎的胖脸,但这几个月下来,已经消瘦到下巴都变成了锥子。额头上更是平添了几道沟壑,两个眼眶则是泛红微肿,肥厚的嘴唇已经干枯到裂开,隐隐可见有几丝血色。
虽然发际线不断地向后倒退。但哈迈蒂仍然是一丝不苟地打理好头发。在听到工作人员的汇报后,他下意识地一抹仍然是油光可鉴的头发,扶了扶宽大的金丝边眼镜,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现在远期合约的报价是什么情况?”
“五月份远期合约报价为8024/48。三月份远期合约为8541/93,一年期的报价为9410/51,全部都贴水。”苏西洛面无表情地报出一组组数据,末了还加上一句,“这是五分钟前的。”
三月份远期合约的报价,下跌幅度就超过了印度尼西亚中央银行规定的界限,这说明市场根本就不认为印度尼西亚银行能够撑得过三个月。
苏西洛就是之前和罗德尼.琼斯通风报信的那位。此时他也端坐在中央银行的会议室里,虽然级别低了点,但现在正是要群策群力的时候,所以就有了他的位置。
正准备汇报情况的工作人员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苏西洛,坐在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朝着苏西洛望去。苏西洛依旧是面无表情。从怀中掏出一部精巧别致的手机,朝着众人晃了晃,“黑莓,五分钟前的信息。”
“好了,现在不要管什么手机的问题了。”哈迈蒂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敲了敲桌子,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远期合约行情看低,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否则固定汇率制度坚持不了多久。”
他毫不避讳地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自然是有些怨气。如果苏哈托不干预汇市,任由其自由浮动的话,中央银行只需对市场进行积极的引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所有换汇的压力都扛在自己的肩头上。
除了印度尼西亚银行外,其他包括诸如印尼国际银行、印尼人民银行、印尼国家银行、亚洲中央银行、印尼**银行在内的众多大型银行都得到了政府的知会,他们也将全力支持印尼的固定汇率制度。
只不过这些在印尼国内数一数二的银行,拿到国际上实在是出不了手。可能在总资产方面,他们和国际游资有一拼,但现金流方面,就相差太多了。哈迈蒂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说话自然不会有所顾忌。
“我们可以效仿泰国!”纳尼克.乌达米说道,“限制外资银行的短期放贷,提高拆借利率,再加上我们亲自出手干预,应该能够打败国际炒家,香港不就是例子吗?”
纳尼克是纯正的印尼土著,不是外来族群的后代,在长相上就有些寒碜。额头宽广而又高阔,可偏偏眼睛生得细小狭长,鼻子低塌圆润,嘴唇肥厚外凸,还有些龅牙。除了这些鲜明的脸部特征外,在座的众人当中,他的皮肤也是最为黝黑的。这种黑色还不是那种在阳光曝晒下的麦黑色,而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肤色烙印。
虽然纳尼克只是本国的大学毕业,但是由于他代表土著的宗族势力,因此在印度尼西亚银行里也有一定的势力,目前他是印度尼西亚负责族群间贷款协调的副行长。
“你的建议倒是不错!”哈迈蒂不置可否,“不过根据香港方面公布的数据,他们包括土地基金在内的外汇储备高达1000亿美元,这个数字可不是我们能够相比的。而且,如果一旦对外宣布这些措施,我害怕投资商们会疯狂地资金外逃,这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但是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资金呢?”纳尼克有些纳闷,不解地追问道,“imf和世界银行方面的无息贷款。很快就会再来一部分,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喘息机会,等到时机好转,不就成功了吗?”
纳尼克的专业水平差了一点。苏哈托政府给他安排在这个位置,原本也没打算让他发挥他的专业知识,而只是借用了他土著人的身份来平衡权力。
“问题是,他们会不会给我们这样的喘息之机?”苏西洛终于按捺不住了,插嘴道,“如果我们出口换汇的速度跟不上美元消耗的速度,那么我们的外汇储备就会一点点的减少,这是问题的根源,也是他们为什么盯上我们的原因。”
“不止是泰国、菲律宾,就连北方的韩国也一样。他们和我们的原因都是一样的。即内部的经济出现了问题,所以这些国际游资盯住了他们。韩国据说拥有高达600亿美元的外汇,但仍然被里外夹攻下,耗尽了所有的外汇储备,不得不宣布贬值。但他们经济实力很强大。虽然很多企业陷入到财务危机当中,但他们的出口更有竞争力,反而使得国际收支经常项目出现了顺差。你们也看到了,在进入今年之后,韩元兑换美元的汇率稳中有升,已经步入正常的轨道当中。”
“而香港,尽管自身的经济基础不像韩国那样强大。但它和新加坡一样,是个依靠港口的外贸城市,而和新加坡不同的是,它还能够通过发展地产经济累积大笔的财富。因此即便国际游资冲击了几次,都没有将港币制度冲垮。”
“反观我们,除了石油之外。其他主要的出口产品都有严重的同质化,在菲律宾、马来西亚甚至是文莱,他们出口的东西和我们相差无几。他们现在币值下跌,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比我们的更便宜,我们的不占有优势。就别谈能够换回美元了。而如果只出不进的话,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的外汇储备就会耗尽,从而再次进入自由浮动阶段。”
“而石油……”苏西洛苦笑一声,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短期内石油价格不会有大幅上升的迹象,而且,还会因为供需关系的转变出现价格下跌,到时候我们就是雪上加霜。”
不得不说,虽然苏西洛的个人操守很一般,但是他的专业素养的确有过人之处,短短几句话就将货币危机的成因和各个国家(地区)间经济机构的区别说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这一番话说出之后,在座的人心都不约而同地往下沉了下去,尽管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对此心知肚明,但说到明面上,他们仍然是震撼不已。
“也不要那么悲观!”眼看着情绪低落下去,哈迈蒂自然要站出来,说几句振奋人心的话,“事实上纳尼克的建议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毕竟我们该做的还是要做。另外,我们再联系一下日本央行和新加坡金管局,看看他们能不能在短期内拆借出资金来支援我们。同时,imf方面和世界银行方面,包括我本人在内的公关团队也会积极地联系,希望他们能够早点拨付下一批的贷款。”
由于马六甲海峡的存在,和亚洲地区富油国家的身份,日本早在70年代就开始在印尼大肆投资,兴建包括基础设施在内的众多项目,这些年已经牢牢地将他们的利益和日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除了原油上的需求,日本资本这两年为了减低成本的需要,纷纷将工厂外迁,其中很多就落户在印度尼西亚,因为这里的市场几乎是南亚最大。
种种情况下,日本对印尼盾的扶持就说得过去了。事实上,在韩国的韩元没有出现问题之前,日本一直都和新加坡联手干预印尼盾市场的走向。只不过在后院失火之后,日本才终止了这种扶持。
现在韩国勉强算是稳定下来了,哈迈蒂自然希望日本方面能够再次出手。
“我还有一个建议,将目前的汇率制度改变为阶梯式的固定汇率制度,就像韩国那样,至少我们的压力会小很多。”苏西洛最后建议道。
哈迈蒂眼睛一亮,沉吟了片刻之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好吧,这方面交给你来操作了,苏西洛。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当天新加坡交易时间结束后,印尼方面宣布了几条限制投机的措施,内容无外乎就是提高拆借利率,限制短期借贷等等,但印尼盾的市场反应很一般,投资者对此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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