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低矮的山峰,其土质呈灰黑之色,与一片百里左右的原野相接。只是,与那原野之荒凉不同的是,这山峰之上草木繁茂,红叶遮天,好一派生机景象。
这山峰的顶端,有一个深深的拗口,拗口周围,山岩伫立,将之环绕其中。隐隐还能看出,不知多少年前,似乎有那么一日,山岩石灰从这拗口中喷薄而出,之后慢慢堆积,终于成了一座略有规模的山峰。
在那原野周围,如这般耸立的山峰比比皆是,将那原野围成一个盆地。本来,这盆地中应该如四周山峰一般草木繁盛,只是周围山峰之中,每年总有那么一两座活跃起来,灼热的山岩喷降在盆地之中,将那好容易生长许久的植被埋葬在地底之下。以至于,那盆地之中,草木稀疏,生长的都是一些极度耐热而且成长迅速的蒿草之物,幸好因土地肥沃,能存活之物皆长得茂盛,使得这盆地看起来不至于一览无余。
如今,这盆地之中,那热气翻腾的呼啸之内,隐隐夹杂着一些“嗡嗡”的虫鸣之声,似乎在迫切地寻找着什么……
在那低矮山峰的山腹之中,如今有一个洞府,偶尔能见得些许黑色灰尘从洞府顶端掉落,昭示着这洞府乃是新近才被开掘出来。
由于山峰体积不大,这洞府也仅仅只有三四丈大小,被分隔成一前一后两个分室。
靠近山腹中央的那个分室之中,有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女,一身洁白的衣裙加诸其身,映衬得其柔嫩的肌肤几赛霜雪,与那苍白的面容交相辉印,竟显得此女如遭大疾一般,尤其是那如远山一般的眉黛时而微蹙,使人看去不由大大生出几分怜惜之意。可惜的是,这少女美目轻阖,面若冰霜,却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此女盘坐于地,一双巧手法诀翻飞,恰若蝴蝶穿花一般灵动,一层层碧绿色的光芒,随着其手中法诀,从其小腹之处散发向全身,如水波涤荡,周身洗礼。在这光芒隐现之间,时而如寒宫踏月,时而如海外凌波,令人心驰神往。
靠外的一间分室,其中则是仰卧着一个十岁有余的少年。这少年面容清瘦,眉目分明,虽不见得玉树临风,却是颇有一番书生意气。此刻,这少年手中正拿着一把寸余小扇,置于眼前翻来覆去地查看,一副定要在其中找出什么端倪的模样。
许久,这少年才无奈将小扇收起,眼中满是疑虑神色,颇为憨态地伸手抓了抓头,自言自语地道:“看来,只有下次再行试用一番了!”之后,这少年似乎已将小扇之事抛之脑后,看着洞府之上偶尔掉落的黑灰发起呆来,不知其心中到底所思何事,脸上神情阴晴变幻,忽而眷恋,忽而怀念,忽而欣喜,忽而黯然端的是耐人寻味。
这女子与少年,自然便是梅凝雪与林飞了。
那日梅凝雪此女拼着耗费一口精血,终于将二人带出了地火蚁群的感知之外。若是一般情况之下,此女仅耗费些许精血,休息个一两日便可恢复,并无大碍。
可那日并非如此,先前她经过一番激斗,体内灵力已然耗费大半,又贸然引动精血施展秘术逃遁,两相影响之下,却是伤了些许元气。
无奈的是,此女施展秘术之时,因被地火蚁群追赶,慌不择路,却是贸然闯入了一只三阶妖兽的领地范围。三阶筑基妖兽,自然是林飞无法抗衡之物,此女只得出手,虽然灭杀了那妖兽,却也使得元气更为损伤,虽然服食了一些补元气的丹药,也需要十天半月的调理方可痊愈。
为了防止地火蚁群扩大范围搜索,二人只得尽量远离。所幸在这炎舞山脉外围,三阶妖兽并不常见,二人之后再未遇见如此强悍的妖兽,仅仅遇到的几头二阶妖兽,也被林飞拼力斩杀,梅凝雪并不曾再次出手。
一日之后,二人这才有惊无险地寻得这一座山峰,林飞以土盾之术将梅凝雪带入山腹之内,开辟了一座洞府,二人便在此养伤。
如今已然有五日过去,林飞体内灵力早已恢复,便在洞府之中发起愣来。而梅凝雪元气未复,仍在内室之中继续疗伤,预计再有数日便可痊愈。
山野之中,难免有土盾妖兽,梅凝雪疗伤之际,不容打扰,林飞只得在外室担起守卫重任,自然不能深入修炼。几天打坐无果之后,林飞便放弃了修炼的想法。忽而想起之前那火灵扇,便拿出来研究一番,可惜没有对象来实验一番,终是无所发现。当下左右无事,不由得想起了许多往事。
之前在宗门之内,一则是林飞自己努力控制,二则是忙于修行,林飞对村中思念并不甚强烈。而今,当一切与修行之事放下之后,天地寂静之时,林飞便忍不住将埋入心底的思念拿出来回味。
想起父亲林义慈祥的模样,想起族老们希冀的目光,想起二丫头欲嗔未怒的神情,想起村口梧桐落叶纷飞的形状,林飞的眼光不由得深邃又迷茫起来。那时,村中的生活是如此的美好,如今在心中是如此的难忘,自己却又是为何,抛却掌握的幸福,来这满是艰险的修仙路上掺和?
林飞自问并非是那种乐意冒险之人,他更乐意享受木村之中平凡的幸福。可是,如今自己的确走上了这不知所谓的修仙之路,竟又突然失去了当初的目标。
可是因为少年心志不定的好奇?可是为了族中兴盛繁荣的希望?可是为了长生不老的寿命?可是为了父亲心满意足的模样?可是……可是为了这些或是或非的理由,放弃那曾经在手的幸福,真的,就值得么?值得么?
林飞脑海之中闪过这样那样的念头,顿时间就沉入了这选择的对错之中。他似乎听到了心中有人呼唤值得,又似乎听到了脑中有人大叫不值,最后,似乎连小腹那里也冒出了声音,只是再听不出那人说的具体是什么……
林飞只觉得三处地方的人声开始交错,开始混杂,开始如打斗一般地冲突起来,随着这三处声音向身体各处乱窜,似乎体内也有其他东西被引动出来,在体内左突右撞,林飞的嘴中不由地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梅凝雪在内室之中已经功行五日之久了,之前的伤患已经全部治愈,只是还差几天才能将元气恢复。林飞并不知道,她此刻已不怕外界的打扰,也并非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
此时她正好将功诀行完一个圆满大周天,正欲继续运行下一个周天。便在此六识放开的短暂之际,此女忽的听得外室之中有所响动,似乎是林飞在言语,其声音忽高忽低、忽急忽缓,极不正常。
梅凝雪顿时心中大惊,以为有外人闯入洞府之内。在其心中,林飞只不过凝气四层修为而已,如今实力着实不高,难以抵挡大敌。当下连忙收功而起,脚步匆忙地赶去外室之中。
梅凝雪来到外室之中后,只见得林飞百会、膻中、气海三处丹田所在,均有黑气冒出,弥漫向全身各处,却未散向身外,使得全身黑气升腾,模样极为怪异。口中不住言语,又是“爹”,又是“长老”,还有“二丫头”等语,显然神智已然不清楚。尤其在林飞双目之中,泪水连连掉落,其中甚至有丝丝血水夹杂其中,看得梅凝雪此女心头好一阵莫名震动!
以此女筑基后期修为,岂能不知这是林飞心魔发作?虽然其魔气从上、中、下三丹田内同时释放而出颇为怪异,与常人仅从下丹田中喷出完全不同,但这只能说明其心魔发作程度比之一般人更为厉害罢了。
心魔,乃是元木大陆之修士修行过程中尽皆会产生之物。据传,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些修士是不会产生心魔的,但是如今,此种修士已然不可寻了。现今,虽然人人修行皆会产生心魔,但是产生的次数与时机也并非固定,有些修士一生之中会有数次心魔发作,有些则仅有一次。
心魔本无形,产自于意识之中。当其散发至丹田处,便会与丹田内灵力结合产生黑气之外相,并释放向全身各处,可由肉眼观看。
当心魔无形之时,若修士本身能够及时发现,且心智足够坚定,便可主动将其斩灭,于修士本身并无多大损伤。
但若心魔显相,已成黑气形状,则相当危险,其险有如被其他修士侵占识海与肉身,进行夺舍一般,也只能由自身斩灭。即使能够将心魔暂时祛退,日后定当会有发作之时,且自身神智很可能被心魔影响,产生部分魔化。而若是不能祛退,轻则被心魔完全魔化,神智尽失,重则便如夺舍失败一般,致死。
虽然目前元木大陆之上,已然接受魔修作为一种修行方式,但是魔修一般太过残忍,总是难免被人嫌恶,颇为人所不喜,故此,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修魔,甚至有些激进之人,极力与修魔者相对。
如今梅凝雪见林飞陡然间心魔显相,心中大骇,花容失色!
心魔此物,完全由修士自身抵挡,如若有抵挡心魔之物傍身,则或许还能相助一二。如今,饶是她实力强劲,对林飞之心魔却也是难以相助,当下也是手足无措,只得在一旁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