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半空懒洋洋地洒下光辉,如同每一个完全没睡够又必须爬起来冲向学校早上,只是七点一刻,大街就已经被熙熙攘攘的学生塞满。
BQ省HM市伦弓中学门口正是这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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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理着精干的平头、穿着高三校服的男生在大声谈笑着的人群中左顾右盼,当他聚焦于一个神色漠然中带着些许冷清的高三生时,立刻欢呼出声:“陈璟铭!终于看见你了!这里这里~~”双手高举在头顶夸张地挥舞着,险些打到旁边的人。
被呼喊的人自然不可能没听见这样明显的呼唤,但他只是微微挑了挑左边的眉,就立在原地等着那少年冲过来——好像他确定这人一定会这么做一样。
果然,那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地跃到了他面前,用一种痞气十足的口气道:“妞,给爷笑一个~”
这句话一落,陈璟铭眼睑微垂,嘴角却轻轻地上挑,在那闪亮甜美纯良到令人汗毛倒竖的笑容在他五官精致却兀然的并不出众的脸上惊艳绽放的同时,以无比圣洁的目光直视了那少年,“刘远,你是谁的爷~?让我知道知道?”
不知为何,刘远被他的笑容和问话吓得毛骨悚然,直直后退三步,“陈……陈璟铭,你你你可别乱来啊!!!”
“我怎么会乱来呢~?爷你可别冤枉人~~”似是觉得不够,陈璟铭微微偏头,让他雪白的脖颈美好地沐浴在初阳的曦华里,语气近乎女性对心爱的人撒娇。
刘远飞快地继续后退……“陈璟铭我错了你别这样啊啊啊啊啊!!!”
“好了,没事儿。”陈璟铭收起了那副让所有熟悉他的人都会感到惊悚的笑容,重又淡漠下来,殊不知,这才更令和他不熟的人惊讶。
当然,作为他的熟人,刘远极快地放松了,长舒一口气,尽量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语调欢乐地说着什么,和陈璟铭并肩走进了学校,而陈璟铭的神情却仿若定格在了从容又无事挂牵的一瞬不曾变动,尽管他还是时不时搭上一声以示他还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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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小铭呀,你还是没忘记几年前的那次任务~~?性别转换式情报收集可是成长期子弟必做的任务哟~~~别停呀,你的小朋友快注意到你了~~”一个语调无比欠扁的、属于中年男士的声音兀然回响在陈璟铭的耳边,而就在陈璟铭身旁的刘远则完全没有听到。
这声音响起的一瞬,陈璟铭便立刻停住脚步,漠然无波的眼中浮现出深刻的恭敬,肃手而立。
待到听完,眼角抽了一抽,依言加快几步与刘远并肩,陈璟铭方才回复:“铭恭请老师圣安。铭片刻不敢有忘师训。”
还在喋喋不休的刘远仍然什么都没听到。
可那中年男声也没有继续和陈璟铭聊下去,只道,“……虚礼不必了,为师只不过想提醒小铭你,你的常休差不多就行了,省的回来受不住……”就再无下文。
陈璟铭眸色微沉,如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和着刘远进了教室,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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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座位,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书包把作业递给同桌的刘远,陈璟铭的眸色深得如同墨汁,心头闪过无数思绪。
不清楚他为什么忽然心情坠入低谷的刘远有些茫然地接过这叠东西,无所谓地如前几次陈璟铭心情低落时一样帮他直接交给组长,自己也一样交清作业,回到座位却没有打扰俨然进入自己的世界的陈璟铭。
直到——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今天的代课老师方言,今天——”走进教室的陌生老师的话被一阵哗然打断——
“开玩笑吧?!”“就是,我们都快高考了,居然派了个代课老师?!”“就算再大的关系户学校也不能这样啊!”……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这个老师绝对不是他们年级组的,而且也不在任何本校可以教下学期的毕业班的老师的名单里。
在老师进门时被刘远唤回神智的陈璟铭此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讨厌喧哗。不过……在他现在所在的班级……出现代课老师……还是在老师莫名其妙于根本不应该可以和院内取得联系的常休期主动联系他,要求他结束休假以后……
他本就不佳的心情更加阴郁,又陷入了沉思。
刘远敲敲桌子,无奈地把今天格外容易走神的同桌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陈璟铭,你觉得呢?这老师……喂,你怎么这幅表情?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
刘远的问话终于把一直注视他,却压根儿只是带着耳朵没带心的陈璟铭的心神拉了过来,----自己的表情竟然已经那么明显?连这个单细胞生物都能看出不妥?!完全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野兽的直觉……
----不过,刘远说得也不算错……若是他真的……不,是一定会在一两天内离开,那,以两人身份上不可弥补的差距,应该就再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定一定神,陈璟铭咬牙,就这一刻了,他心想,终于语带决绝地道:“你没看错,刘远,我这几天就要走了。”深吸一口气,根本不给刘远开口的机会,“不过,我这里有一桩你以后再不可能遇到的机遇可以给你,权当全了我们这段时间相处的情谊。”
一口气说完,出生十几年来从没有正常和人打过交道的陈璟铭终于放松下来。
----虽然……是否是好事尚未可知,但这实打实是终刘远一生都不可能遇见第二次的选择题,而且,以他现在居然在老师那里都似是而非的被挂上号的情状,如果刘远答应,那刘远就可以得到一条在陈璟铭全面预想中最好的道路,而不是,……如绝大多数可能那样被彻底抹去存在的印记。
陈璟铭无比严肃,可刘远听到这样的言辞,也只能当他是开玩笑:一个整个高三年级闻名的年仅十五的除了考试成绩什么都不为人知的转学而来的超级学霸……说到底也就个小破孩儿,哪来的什么“机遇”给他,一个不管怎么说至少也是个成年人的人?
但出于相处三个月来对陈璟铭的了解,他还是抱着逗他玩儿的心态尽量认真地问:“什么机遇?”
已然下定决心的陈璟铭利落地揪住他的手臂,以刘远怀疑自己的腿应该都抽筋了的快速带着他一起冲到教室门口,完全无视正试图维系秩序的代课老师,一路电光火石地冲到了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监控的天台上。
不等刘远把气喘匀,截口便道:“一个成为有师者的名额。”此时,因为陈璟铭事先拿在手里的一个装置,他们俩已经被单独隔离在了一个次空间,一个没有任何手段可以直接侦测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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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师者?!”刘远吓了一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陈璟铭??”
陈璟铭眯了眯眼睛,在这个让他感到熟悉的环境里被一个平民直呼名字的事实让他有些不爽。……即使,这个人做了他三个月的同桌兼,“朋友”。
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淡淡地幅散开去,刘远本能地打了个寒噤。
不过,陈璟铭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嘴角轻挑,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有师者,这可是世间绝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身份啊……师,人之本也。有师者,世之栋梁,襄助万民,教化无师之众;无师者,亦称木民,取义资质不佳、缺从良知,生而无所归属。”
“那么~你想不想成为一名有师者~?”陈璟铭语带引诱。
这个问题引来刘远的抗议:“你之前背的《人本》*篇里的句子不就说了,这样的条件那里有人会不想成为有师者?尽管几百年来原本风行于世的有师者都变成了好像隐士一样,拜了师的人才可以说是完整的人啊!”
陈璟铭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可别以为……作为有师者就只是享受荣耀呀~这是个公平的世界,有付出才有回报的。成为有师者,你这个半路出家的,估计得付出比和你同级的人多上十几倍的努力才行。”
“别说的你是有师者一样……”刘远听出了陈璟铭的言外之意,却愈发期待起陈璟铭所说的机会,口中略带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谁知陈璟铭竟严肃起来:“吾恰为有师者。或者你以为,要怎样的人才有资格给出成为有师者的名额?”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我能够给你提供的,也只是我所属势力的下级单位的名额而已。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不过这件事情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的性命。明天下午——”
他的话被刘远打断了:“陈璟铭,你……能不能再详细给我讲讲什么是……你的所属势力,的,下级单位?难道有师者里也分层级?”
陈璟铭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实在是自顾自地进展快了些,眼前这人,对“有师者”的印象,恐怕还停留在历史书或者传说里吧?
于是耐心地解释道:“是我疏忽了。你已经知道了,这世上,人分为有师者和无师者两大层级,有师者几乎是千里挑一。可是,即使这样,有师者的数目也还是相当可观。所以,有师者也划分为不同的势力派别。在我炎华,最大的有师者势力就是我所属的陈苑,我们有时也自称院中人,以院子代指陈苑。”
“我陈苑分内外两部。”
“内院子都是百万人里出一的绝世之才,生而具赋异能,均在一岁以前荣入,同期最后一人满两周岁生日时还幸存者正式拜师,成为内院预役,进入成长期学习各种必备技能,并施行随刻汰替,也就是时刻可能被考核,而考核失败结果就是被抹杀的淘汰制,直到五岁整,剩下的人可以进入年考核淘汰制,到十六岁的终期考核,通过者进入工作期,未通过但离合格相差不远者编入外院,余者抹杀。”
“而外院,也就是我可以给你提供名额进入的地方,要求就没有那么严格了。人主要从两块儿来:一为外院收养的天资不错的八岁以下的孤儿,二为因推荐、自主观察等在严格考察后吸收的人。一般来说,十八岁以上的人加入后的前三个月为引领期,也就是相当于我们成长期的时间,会对加入者的最强方面进行进一步的强化训练,引领期结束的考核通过,就可以拜入所在外院驻部部长门下,成为学生;无法通过的人,会被抹消有关的全部记忆,遣返回家。不过只要通过了,薪资也是很丰盛的,不用考虑找工作等等问题~”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陈璟铭贴心地问。而刘远还在消化他刚刚听到的东西。
良久,刘远开口:“那你是内院还是外院?”
陈璟铭坦然道:“我份属内院,内院预役子,只有十五岁整的岁末考核在同辈中为第一才可获得有生以来第一次假期,即常休期。期间,不得与院内任何人主动联系。为期三至六个月。我现在就在常休。”
刘远哑然,“你当……高三这是休假?!!”
“对你们不是?”陈璟铭似乎非常惊讶,“高三可是院里的度假首选!”
……
刘远很想无视他,但是:“你以前究竟是忙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觉得这是休假?!”
陈璟铭想了想:“其实院里一般也不算忙的,日最低工作时间的规定是14小时,最低工作量也就是你们这里高三一周所需要完成的那么多。但如果有事,即使连续168个小时不吃不睡,只在开始工作前注射一支营养液,也并不稀罕。最多工作结束可以获准修养两天。”
!!!
刘远感到快疯了,一个自两岁起每天以搏命态势学习训练至少14小时的变态在自己旁边?怪不得他这三个月那么从容自如,不过——“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完成的高中学业吗?”
陈璟铭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五岁。我五岁的岁末考核就有‘参加当年高考并取得700分以上成绩’这一项。两岁到五岁是准备时间,所有需要在高考前掌握的内容,从小学到高三。当然,我们的成绩是不会参与你们的高考排名的。”
终于理解为什么陈苑中人把高三当做度假首选——强度“不高”,但也不会让人彻底松懈——的刘远语带抗拒:“……我看我绝不可能做到你说的这些。”
“不用担心,外院的日工作量只是内院的不到百分之一而已。”陈璟铭安慰他。
两人之间彻底陷入沉寂。
他们对望,好像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刘远终是道:“好,我,加入。不用再考虑了。”
陈璟铭神色却转为凝重,他站了起来,俯视刘远:“刘远,汝真心入我陈苑否?”问话已呈文言状。
“是。”刘远眼中迷惑一闪而过,坚定取而代之。
“跪!”陈璟铭的声音已经没了半分情绪,直接命令。刘远虽然几乎从未跪过,此刻也遵从于本能地跪倒于这个令他感到极度敬畏,全身上下散发出慑人威势的“同桌”身前。
“念。”陈璟铭注视着他,又吐出一字,同时一份黑色锦帛凭空出现在了刘远手中。
刘远依言打开锦帛,朗声诵道:“余,炎华血脉李氏刘远,今誓入陈苑,永不背叛,谨守律典。有违此誓,愿受魂散典刑!炎历5623年3月1日。”
“吾陈氏璟铭代我禹裔受之,此赐汝裔民之名玶缇,礼毕。主礼者:璟?C。炎历5623年3月1日。”此言毕,陈璟铭却未让刘远起身,“玶缇,便是汝日后之名,可记住了?陈苑外例律第一条,入外院者即刻去木民(即非陈人的代称)身份,晋为陈役众,故无氏无姓,无父脉赐名,必谨记己身裔民之名。此后,刘远此名不可擅用。”
“起吧。今晚便在家不要外出,随吾往外院分部报到。”然后,陈璟铭的身影在尚未反应过来的刘远身前渐渐淡去,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