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立在门外,听着储物室中的动静,忽然心中一动,霍然转身,食尸鬼的血盆大口正在我眼前。我猛地后退,后背却撞到了储物室的门上,正想着要如何应付,谁知身后一松,那门竟然开了。我毫无防备,直接跌了进去。我直直地摔了进去,那门就猛地关上,储物室里原就极黑,此刻更是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我不知身后情况,只能腰间用力,硬生生稳住身形。我想了想,还是将无常剑拔了出来,剑身发出幽幽蓝光,正可以借着看清室内的环境。储物室不大,里面堆的尽是些病房利用的床单枕巾,还有尿不湿什么的。我先试了试开门,意料之内的打不开推不动。我后退两步,储物室逼仄的空间里忽然弥散开一股腐朽的气息。我心中警铃大作,果然,无常剑光芒大盛,这是遇到了极深重的冤孽之气。
我持剑转身,背后原本是一面墙,此刻却变成了一条幽深的小径,放眼望去,小径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一闪一闪地似乎在引着人向前探索。我正打算走过去瞧个究竟,却感觉周身灼烧的痛,原来自我身边四处从地上蔓延起无明业火,此刻已是熊熊之势。我心中冷笑,难道我还会怕不成?不过是多一重冤孽,少一份福果,想来这对手也太过小瞧人。
不过我虽是一路沿着小径走下去,心中却不免揣度起对方的身份,食尸鬼是不能有这个能力的,必是背后一直保它的那个人。吴道士吗?他与我交过手,也对我的身份清楚一二,不至于搞这个来试探。也许是吴道士背后的人?对吴道士并不尽信,又对我心存试探,才会在此时出手,想让我以为是食尸鬼的手笔。但是如此,那些人魂魄尸身上的尸虫痕迹又怎么解释?吴道士背后又会有什么人呢?
我脑子里乱成一片,想这种事一直都不是我的长项,当初还不觉得如何,总以为凭着一双无常剑总可以斩尽妖魔扫清尘世,顺便换一生安泰坦途。可惜如今才发现,追究还是想的太过简单,只看这几日的无辜死者,就知道早先我的想法又多可笑、多幼稚。
小径已然到了尽头,我看了看两处岔路,左面是一座简陋的小桥,架在一条小溪之上,桥头两处都挂了白纸灯笼,正在轻轻摇曳,桥对面则是雾蒙蒙一片看不清楚。右面岔路则是一条愈加宽阔的大道,一眼望不到尽头,道路两旁的树枝上也挂满了灯笼,不同的是,路旁的灯笼是鲜艳的红色。
我将无常剑一分为二,施了个法诀,让两柄剑分别从左右两边飞了出去,自己则仍旧立在原地诵念清心咒。不过片刻,右面的无常剑便飞了回来,左面的那把却迟迟不见踪影。我不再静等,直接踏上了小桥,举步向对面走去。刚走到桥中间,右面的大路轰然塌陷,瞬间消失不见了。我紧了紧手中剑,不再犹豫,走下了小桥。
刚刚迈步下桥,身后便传来轰隆声,不用看也知道那桥也跟方才的大路一般消失了。我的面前仍旧是迷雾重重,一时不知往哪个方向。只得再次诵念法诀,挥剑向身前迷雾直刺出去,随着我不断挽起剑花,那有如实质的大雾渐渐地淡了下去,一片树林出现在我面前。
我信步走了进去,在树林里一面继续挥剑将意图欺身的雾气冲散,一面念着法诀寻找另一把无常剑。刚刚走出一小段路,树林里竟然亮了起来,眼前也豁然开朗,一片空旷的水泽横在面前。水面上平静无波,一眼望不到边际。我凝神细看,在水泽中央,似乎隐约立着一个人。我没有那么好的目力,自然不知这人是男是女,面目如何,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出现,基本没什么好事。可惜另一只无常剑死活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看着那人影渐渐逼近,竟忍不住带了些心虚。
不过我也知道“输人不输阵”的道理,只忍着退开的冲动静立原地。那人穿着一身亮白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根淡黄丝绦,看起来有些像是古人的装扮。头上戴着一只大大的斗笠,遮住了脸,手上赫然举着我的另一只无常剑。
此时那人御水而来,已是越来越近,我手上的无常剑毫无征兆地抖动起来。我紧紧盯着那人,心中越来越多不好的感觉。但是除了等待,我别无他法,可是天晓得我已经等不及想要冲过去了。无尽漫长的等待之后,那人在我跟前站定,抬手轻轻挑下斗笠,就那么看着我。
“想不到,你还真的来了。”那人轻笑着说道,一边举起无常剑慢慢摩挲。
我按住剑身,挑眉道:“未请教先生大名?”
“你不认得我?”那人满面意外的样子,但是看起来很假。
“我应该认得你吗?”我否定了自己率先动手的念头,毕竟无常剑很是奇怪,我又身处幻境中,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随便冲动。
那人飒然一笑:“这幻境中你认不得我也是正常,我不会怪你。”见我不说话,他又续道:“我原以为不会见到你,没想到你还是陷进来了。看来,这一趟历练,也没有什么长进。”
我心中惊骇,可恨在幻境中不能识出他本来面目,但是听他说话似乎对我十分了解,还这么轻巧地把玩无常剑,要知道寻常人可是根本触碰不得的!我忍着翻腾的思绪,沉声问道:“既然你这么说,看来咱们相识?”
“你也不必对我诸多提防,我是来帮你不是害你的。”那人仍旧温和笑着,眼光深邃悠远起来,看得人心悸,“若是我不在这,你打算如何出去呢?”
这可算是问到我心里了,这个幻境不同以往,我自打进来便觉着不太好,怎么出去,鬼才知道怎么出去。我心里有气,嘴上不善:“那你现下在了,可我也还是没有出去。您又打算如何帮我?”
他“哈哈”大笑了几声,终于抬手将无常剑扔了过来,见我接住才道:“果然还是这么个禁不得激的脾气,你放心吧,我这就带你出去。”
他话音未落,我也还未及松一口气,周围景色已是瞬间变换,我脚下的泥土地里伸出许多狰狞的白骨,直直地伸向天际,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然后就是那片水泽急浪翻涌,滔天的巨浪朝着我俩的方向拍打过来,紧接着树木也都变成幽魂一般,凄厉地扭曲着。而那人却脊背挺直,岿然不动,面容愈发祥和慈悲的样子,周身也披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我眉心一紧,失声叫道:“是你!”
那人随即向我看来,眼神深邃悠远,映射着点点光芒,仿佛自远古而来,又仿佛一直能看进人心里。我不顾一切地奔向他,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袖子,却忽然间天崩地裂,我站立不稳直直地跌了下去,只来得及看到他的嘴唇开合,似是说了什么,却根本听不到。
我再睁开眼时,正坐在储物室门外的长椅上,储物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灯光明亮,物品摆放有序,哪有一点刚才的影子。婴儿暖房里外更是人头攒动,几家人正围在玻璃窗外看着自家的孩子说笑。这才是医院该有的样子,我心里想着,可惜再也感受不到食尸鬼的气息,又叫它逃了,我心里恨得发痒,却也毫无办法。我虽然自认有些本事,但却不能未卜先知,更不能提前知道坏东西在哪里害人,所以大部分时候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但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我分明认出了他,可现在却丝毫想不起来,就连他的脸我也回忆不起来,只记得最后他嘴唇开合的样子,似乎是在说“不要怕”?他认识我吗?又为什么出现在幻境里,又为什么帮了我?
我甩甩头,自嘲地想着,果然是不能用脑太多,我也就只适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活着吧。
“你在这儿啊!”韩先一脸急切地跑过来,停在我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压低声音道,“太平间出事了,医院里不敢让人过去。”
我皱眉:“怎么回事?”
韩先有些不自然地瞥了一眼婴儿暖房的玻璃窗,轻声道:“是火车上那个男的,刚跳楼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