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室内比立夏见过的李三屋舍还要简朴。
只有一床一被,旁边放着一个小几,上头摆着几本书籍,立夏瞥了一眼,认得立春常看的千金方之类的东西,大多都是医书。
一个素裙女子抬头道;“小姐。”
她容貌甚美,只是因为久不见天日之故,脸色有种异样的苍白。
白蒹葭点了点头,皱眉看了一眼桌子,道;“你又不曾好好吃饭。”
那女子道;“只是最近没什么胃口。”她顿了顿,瞥了一眼立夏,道;“这位是?”
白蒹葭道;“这是立夏。”
那女子偏了偏头,冲立夏微微一笑,倒是让立夏暗自嘀咕,这姑娘似乎在那里见过。
不过虽然心里思忖到底在那里见过这女子,不过见她冲自己打了个招呼,便也笑了笑,见白蒹葭没有介绍这女子的心思,便也没有说话。
只是留心看这女子眉目五官,暗自揣摩她的神态举止。
白蒹葭知道他的心思,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拉了那女子在床边坐下,那女子甚是惶恐,却不肯道;“小姐不可如此。”
她气质温婉,但是行事却甚是果断。
白蒹葭道;“最近事情就要忙完啦,到时候到了江洲,你就不用困在这小屋子里了。”
虽然平时照顾的再怎么周到,这小屋子也烦闷的紧,也多亏了素问这性子,才能在这里安静的住下来。
这素裙女子正是素问。
素问听白蒹葭这么说,脸上倒是露出一点高兴的笑意,不过听到白蒹葭后面半句话,倒是敛眉道;“奴婢这些年来没有跟在小姐身边,倒是让小姐为奴婢费心,奴婢真是……”
听素问这么说,白蒹葭倒是叹了口气,伸手按住她的手背,低声道:“当时出了意外,也不是你愿意的,你又何必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最近看这书目,可有什么心得?我最近也在读些医书,到时候还要多问你才是。”
素问见白蒹葭不肯再说,心中更是愧疚,咬了咬嘴唇,应了一声。
她心里虽然好奇立夏,她在这密室住了不少时间,平时见得最多的就是立春了,如今见这青年,心中却暗自奇怪。
小姐身边有别的使女,她倒是不意外的,不过以小姐的脾气,怎么会带了这么一个青年在身边。
而且她也颇为敏锐,能够感受到立夏身上的气息,跟一般的侍卫小厮什么的是很不一样的。
不过最后却叹了口气,如今已经过了十年,白蒹葭又嫁了人,身边换一拨人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想起来心中到底有些薄薄的凄凉。
不过很快就将这心思按了下去,白蒹葭问了几句问题,都是尽心尽力的回答了。
有两个问题比较复杂,她微微颦起眉头,想了一会,才仔细的答了。
二人一问一答,倒是顿时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立夏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他本来是个活泼多话的人,此时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他一双眼睛却专注的看着素问。
不过也能感受到立夏的目光里只是纯粹的探究,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素问颦了颦眉,见白蒹葭没说话,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白蒹葭看着立夏冲自己打了个手势,便知道这人是揣摩的差不多了,还没等白蒹葭开口,素问颦了颦眉,道;“奴婢有一件事情想问小姐。”
白蒹葭看着她扫了一眼立夏,便摆了摆手,立夏悄无声息退了出去,温声道;“问吧。”
素问迟疑片刻,道;“那……闻人轻柔,有没有找你的麻烦。”
白蒹葭栗然一惊,留神去看素问的神色,见她眉目间,却有掩藏不住的厌恶之色,不由一顿,道;“怎么这么问?”
素问瞥了一眼白蒹葭,道;“当时……”
她看了眼桌子上的烛火,目光悠远,最后开口也带着几分犹豫;“当时我为了逃出贤王府,将贤王世子闻人流光挟作人质……”
白蒹葭一顿。
她怎么不知道自家素问这么彪悍了。
不过那闻人流光也应该是素问的孩子,面对着妻子将儿子要挟做人质离开,就算是闻人轻柔那样的性子,只怕也比空中飞过一只鸟拉屎在他头上更是咽不下去。
她看着素问犹犹豫豫的将她如何让人将闻人流光骗到自己身边,又如何制住闻人流光要挟闻人轻柔,最后逃出层层守卫的贤王府这些事情。
素问看着白蒹葭一脸沉默,声音也不由小了起来。
她刚醒来之时,虽然有些懵懵懂懂,不过见过凌慎之,又在这密室里呆了这么久,这些日子下来,模模糊糊的也明白了不少事情。
至少这十年间,她所失去的记忆跟那闻人轻柔极有关系。
不过想起那个闻人世子,素问的心里,还是不由掠过一丝隐痛。
虽然已经失去了这十年的记忆,但是并不代表素问什么也不知道,反而从结果倒推,素问很清楚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心中极恨闻人轻柔强取豪夺,不过也有几分担忧,当时她想的是,逃出来后想办法去秋水村寻找小姐看看,到时候隐于茫茫人海,改容易貌,自然可以逍遥红尘,结果一转眼竟然已是十年沧海桑田。
气虚体弱加上刚恢复记忆导致的神智混乱,在听见凌慎之十年的话语后终于集中爆发,瞬间昏迷过来,醒来之后,已经被安置在了这密室里。
她心中未免有些后悔和担忧。
对于闻人轻柔的小心眼和睚眦必报,她也是极清楚的。
素问倒是不怕闻人轻柔,左右不过是一条命罢了,只是唯恐自己当初挟持世子出逃,是否给白蒹葭带来了什么麻烦。
她心中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将这事情想了多少次,也是说不出来的担忧,如今见白蒹葭气度闲雅,从容不迫,到底是没忍住,将这事情说了出来。
……
她说到一半,已经是眼睫低垂,不敢再看白蒹葭的神色,只觉得自己就好像站在断头台上一样,听着令官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