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猛烈的颠簸将熟睡中的赵璋震醒。
“飞了多久了?”
“还有两个多小时,再睡一会儿。”
赵璋眨眨眼,这才想起赵清渠提前办完了事,正和他乘坐同一架飞机。
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厚厚的毛毯,飞机的颠簸让毛毯滑到腰际,赵清渠伸出手,将毯子重新盖上侄子的肩膀,细心地理了理。
本应该坐在赵璋对面的赵清渠不知何时坐在了他旁边。
赵璋感到唇边湿漉漉的,伸手一抹,手指上满是亮晶晶的液体,视线不受控制的飘向赵清渠肩头,熨烫的笔挺的衬衫肩部有一滩可以的水渍。
他顿感尴尬,局促的解开安全带,站起来:“我去一趟洗手间。”
身后传来赵清渠低沉的笑声。
方便完毕,他站在洗手池前,裤袋里有什么东西震了震,他一愣,才想起自己的手机似乎没关。
他随身带两个手机,一个插的是Y市买的卡,另一个则是原先的SIM卡。
飞机起飞前,他只关掉了Y市的手机,这一个却被忘了。
掏出手机,屏幕显示居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赵璋一边感叹着这样的高度竟然也有信号,一边打开短信看完了准备关机。
这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号码,短信内容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一路走好”。
嗯?这号码是谁的?
赵璋想了一会儿,这个号码实在是陌生,他毫无头绪,便随手关机。
不管是谁,总归是祝他路途顺风。
赵璋洗了一把脸,拍去刚睡醒还未散去的困倦,走出洗手间。
赵清渠五年前砸下两亿元购买了这架中型商务私人飞机,里面的装饰和空间自然不能和普通客机相比,除去小了点,无论是机舱环境还是设备性能,都属于私人飞机里的顶尖水准。
活了两辈子,他还是第一次乘坐私人飞机,看见机舱里的装饰,就算是从小到大不缺衣少食,他还是忍不住腹诽一句,万恶的有钱人。
往自己的座位走去,机体猛烈晃动一下,赵璋脚下不稳栽下去,额头狠狠地磕在座椅扶手上。
“赵璋!”赵清渠连忙走上前卡住他下腋半拖半抱的将他扶起来,见赵璋双目紧闭额头布满汗水,脸色顿变。
他拍打着侄子的脸颊,见对方始终不回话,小心翼翼的将他平放在后面的横排座椅上,冷着脸叫来机上唯一的乘务。
“让飞机在最近的机场降落,联系当地救护车。”
“我没事。”
赵璋抓住赵清渠的胳膊,低低的说了一句。
那一下子不知道撞到了脑子哪个重要区域,竟让他晕晕沉沉到现在都没缓过劲,休息了好半天才能说出一句话,声音却小的几乎听不见。
怕赵清渠听不清,他又虚弱的补了一句。
“我没事,只是有些晕。”
赵清渠依然不放心,但却也不忍心逆了赵璋的意,只好叫乘务拿了一个冰袋,覆在他额头。
飞机颠簸的更加厉害了。
即使紧闭着眼,赵璋依然觉得金星乱冒,无数场景从视网膜滑过,千奇百怪,有的模模糊糊,有的却清晰无比。
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伴随着这股心慌,视网膜残留的画面不知怎的一跳,停留在他看到的那句短信上。
一路走好。
赵璋睁开眼,看着白色的仓顶,冥冥中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这种感觉突如其来,毫无预兆,仿佛凭空出现似的,彻底搅乱他心神。
那个号码到底是谁的,为什么会忽然在这个时候发短信,为什么说的是“一路走好”而不是“一路顺风”或者“一路平安”?
赵璋脑子越发混乱,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试图打开再看一看。
“你干什么?”
赵清渠按住他,语气严厉:“飞机上开什么手机。”
赵璋怔怔的缩回手,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哑声道:“飞机怎么摇晃的这么厉害?”
“飞行中遇到了气流,有些颠簸。”
“可是怎么会这样厉害?”
赵清渠不太理解为什么侄子会反复执着于这样一个问题,他安抚的拍拍赵璋的手,尽量放轻声音。
“气流强烈的一些,没事儿,好好躺着。”
赵清渠的话并没有让他好受一些,相反的,他更加不安了。
他有一种感觉,这感觉很难形容,曾经只在他身上出现过一次。
上一辈子,死亡的前一刻,他的双眼聚焦在那黑洞洞的枪口时,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那种感觉。
如今这感觉,伴随着那条诡异的短信,又来了。
“怎么了?”
赵清渠注意到赵璋异常难看的脸色,神情不禁严肃起来:“还难受?”
赵璋抿起唇,垂下眼帘:“头晕的厉害,小叔,我很难受,我想去医院。”
他喘了几口气,撑着身体刚坐起来,飞机又是一晃,胃里一阵翻涌,他探出半边身子“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那一撞的确让他很不舒服,外加这几天殚精竭虑,精神和身体都处于十分差劲的状态,晕机也不算意外,他现在只不过在难受的基础上,把自己的状态装的更加差一些。
没有理由的,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这飞机,离得越远越好。
赵清渠看他连酸水都要吐出来,心底微微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拧成一团,搅得他喘不过气。
他这个侄子一向要强,特别是在他面前,即使虚的很,也硬要装出一副强硬而倔强的模样,仿佛一旦示弱,便再也没有了挺直腰杆的资本。
这还是他侄子第一次跟示弱,说“小叔,我很难受”。
赵清渠一向看不惯身边的人病怏怏软绵绵,可这一次,他却不由自主的心软了。
他低声跟乘务说了几句,过一阵子,乘务走回来。
“赵先生,半小时后飞机将降落在临近的A市机场,救护车正在联系。”
赵清渠颔首,把赵璋额头的冰袋翻了一个面,扶着他躺在自己腿上。
“忍着点,很快去医院。”
赵璋的脸色是病态的惨白,呼吸十分急促,仔细观察,他的身躯还在轻微的颤抖。
听到赵清渠的话,他呼吸滞了滞,睁开眼看了对方一眼,随即垂下眼帘,轻轻地嗯了一声。
只那一眼,赵清渠便从他眼底看到了满满的紧张和慌乱,里面还带着些许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茫然。
接下来机舱陷入沉默,没有人说话,只有被削弱了很多的、飞机引擎运转的嗡嗡声。
忽然,赵璋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这声轻响传到他耳里,无异于电闪雷鸣。
“怎么了!”他猛地坐起来,额头的冰袋掉在地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突兀的动作让赵清渠惊了惊。
“躺着,没什……”
话音未落,飞机仿佛失控一般猛地歪了一下,然后开始不受控制的上升,那火箭一般的速度产生的不适感让赵璋的心脏一阵狂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怎么回事!”
赵清渠站起来吼了一声,飞机一歪,他险些滑倒,赶紧坐下。
“赵先生,请坐回原位,系好安全带。”
乘务满头大汗,他的脸色白的仿佛见鬼一样,跌跌撞撞的跑到乘务专用座,手忙脚乱的系好安全带坐稳。
此刻,飞机停止了上升,仿佛在空中非常微妙的停滞了一秒,紧接着开始急速下降!
机身朝前倾斜,桌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朝前滚去,强烈的失重感让赵璋险些再度吐出来,他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整个人咕噜咕噜向前滚去,直到撞上驾驶舱舱门才停下。
“赵璋!”
赵清渠高喊一声,解开安全带猛地站起来,踉跄的摔在地上。
“赵先生!请坐回原位!”
赵清渠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乘务员的惊叫,他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赵璋身边,一把将他拉进怀里。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赵璋没有回答赵清渠,他整个人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紧紧摄住,他瞪大双眼,却看不清任何东西,整个世界似乎都是旋转的、颠倒的,逐渐聚拢,渐渐褪色,最终汇成黑底白字的四个字。
一路走好。
“我们……会死么?”
赵璋轻喃,在这样混乱而嘈杂的环境中,他的声音连自己都无法听见。
赵清渠紧紧地揽住赵璋,力道之大仿佛要把他融入骨血,他抬起手,紧紧地将赵璋的头扣在自己的肩上,面色已经平静下来。
他低下头,仿佛发誓般,一字一顿。
“不会的。赵璋……你不会有事。”
飞机在下坠了一段时间之后,似乎稍微恢复了控制,开始放缓速度,逐渐抬升,但这种控制依然不完全,时不时的反转摇晃,角度大的令人心惊胆战。
机舱广播传出驾驶员的声音,飞机安定面失控,原因不明,飞机根本无法稳定,必须立刻迫降。
谁也不知道下方地貌是什么,也许是平原,也许是山地,也许是丘陵。安定面失控让飞机的静稳定性几乎失效,只要再遇到一次气流,哪怕是很弱的一股,也足以让飞机彻底坠毁。
驾驶员广播过后,整个机舱陷入一股诡异的寂静,一声啜泣响起,乘务员早已泪流满面。
飞机开始下降,速度与角度毫无规律,仿佛下一秒就会笔直坠向陆地,只剩一地残骸。
恐惧到极致,赵璋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赵清渠,短促的笑了一声,却像是在呜咽。
“我刚才收到短信,告诉我一路走好,看来有人早就准备为我送行。”他顿了顿,又说:“本来你不会死的,可惜你硬要跟我一起走,这么一来,赵家算是断根了。”
他又笑了笑,微微歪头:“哦不,我差点忘记了,李小姐肚子里还剩一个,这大概算是她给赵家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无视赵清渠忽然变了的脸色,他缓缓伸出手,按在了胸口,那是上辈子最后一刻被子弹开洞的位置。
“赵清渠,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么。”他自嘲般的笑了一声,继续道:“你肯定没有我清楚……”
“闭嘴!”
赵清渠忽然打断赵璋的话,他搂着他,扶着机舱壁,艰难跪着挺直身子,半拖半拽着侄子,一点一点朝着机尾移去。
“到最后去,快点。”
地面已经近在咫尺。
在赵清渠揽着赵璋触及机舱最后的座椅时,一阵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的震颤伴随着令人惊骇欲绝的断裂声卷席了整个机舱,赵璋瞳孔猛缩,还未来得及想清楚为何机舱里居然能看到蓝天白云,便被一个阴影笼罩。
赵清渠在最后一刻紧紧地抱住赵璋,将他夹在了座椅与自己之间。
然后,赵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诸位一个对你们来说十分美妙对我来说异常崩溃的消息。
此文被轮上了活力更新榜单,这周任务必须完成两万一千字,而我向来坚决按时完成榜单任务,从未有过因为任务没完成而被关小黑屋的记录。
所以这就代表,此文此周更新大概会异常活跃。
今晚还有一更,可能会有些晚,初步预计零点左右。
睡得早的读者不用等了,明早起来再看。
另一篇文《摔!这坑爹的游戏》的更新估计这周要暂缓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