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不敢隐瞒,小心翼翼道“像…像大夫人”
“你说”程夫人像是没听清,盯住了梅香问道“像谁?”
梅香霎时明白自己失言,忙改口道“回夫人,像老爷的原配。”
只听噗通一声,竟是晚棠跌坐在榻上,不可置信的望向程夫人“难道…是她?”
程夫人目光如炬,极锐利的盯了晚棠一眼,而后道“若真是她,倒也算程府的喜事,只不过,时过境迁些许年,仅凭面容就‘私’下妄定,只怕不妥。这一点,梅香你做的不错。”
她接着道“那四姑娘就先安置在福园,不必让她走,也不必引了见老祖宗或是老爷,等婉姐儿的事了了,我去见见这个姑娘。”
等梅香下去后,晚棠急切道“夫人,这个四姑娘怎么能留在程府,不如安置到城西的庄里去。”
“你怕什么?”程夫人悠然一笑“不过是像几分罢了,一个小姑娘还能潘云覆雨不成?话且说回来,那毕竟是老爷的唯一嫡‘女’,想想半大的孩子一人在外,也觉得可怜见的。”
晚棠‘摸’不透程夫人之意,只得道“夫人若是这样说,我也无话,只是夫人应早决断,我也安心些。”
程夫人笑睨了她“安什么心?你就是‘操’心太过。”
暮‘色’漆漆,上将军府邸重兵驻守,火焰高燃,照黑如昼。
正厅当中烛光盈亮,换去白衫一身家常的沈‘玉’清居于侧位,一脸温然。
上座空无,旁下两席上的左申与田鄞相顾疑‘惑’,左申祷手一礼,道“沈少,不知上将军…”
沈‘玉’清温言道“上将军常日征战沙场。枕戈待旦,如今好容易空闲,各位且让上将军好好眠一眠。不必叨扰。”
田鄞道“沈少所言甚是,敢问沈少。对今日醉明‘春’那对弈后生有何见地?”
沈‘玉’清道“依田公之见呢?”
田鄞回道“依老夫之见,此人一鸣惊人,颇有气象。”
“田公所言差矣”左申反驳道“,一局好棋,一番论词,纵然出彩,终究是泛泛而谈罢了。”
田鄞反问道“照左丞所言。此人只是巧言令‘色’,不堪重用?”
“一介布衣,如何堪用?”左申语透傲慢“田公观人,只在表象。绝非幸事。”
沈‘玉’清慢慢品过一盏茶,笑道“左丞田公皆是所言不差,各有其理”言毕,唤来‘侍’卫,吩咐道“查清此人虚实。随时来报。”
择日晨曦,上善正捧了《将苑》研读。
盈月推‘门’而入,神‘色’匆然,将一圈信笺递给上善,低声道“小姐。牙昀回音了。”
上善展开信笺,只见上面所述:郡主代安,委托一事已查明,昨日郡主在醉明‘春’所遇之人正是宸国上将军金暄,郡主小心行事,另择,‘乱’世当前,郡主独身在外,一切谨慎,万望君安,敬此。
上善折了信笺对着烛火焚烧,“没被人发现罢”
盈月答道“小姐放心,我方才放信鸽时,竟看见了昨日在醉明‘春’的白衣男子往程家大姑娘那里去了,想必此人正是沈府小侯爷沈‘玉’清。”
上善颔首道“你猜得没错”思忖片刻,继而道“备衣,今日再去醉明‘春’。”
醉明‘春’内,觥筹‘交’错,丝竹绵绵。
上善盈月刚入厅内,便见一身着儒袍之人站在红幕高台之中,慷慨陈词,周围一片喝彩之声。
只听此人道“在下法家士子瑜章,我认为夏国丞相夏侯渊谢世,公子吕继任丞相,夏国将有一变,天下也将有一变。可能引起列国第二次变法”
台下有人发问“这位先生,你先说说,夏国会怎么变呢”
瑜章道“诸位,夏国之变,在与霸权衰落,夏侯渊领政,夏国防范严密,既不许弱国挑战夏国霸权,也不冒然吞并他国,其例证便是对岳以及周边小国,如尚,赵等方略,既反击岳复仇之战,又不主张强兵灭岳,由此分寸,才使夏国保持了长期霸权,公子吕好大喜功,没有稳定的国策谋划,其人领国,他国将军的强兵灭国方略,就失去制衡,魏国必然多面出击,与各列国间的冲突越来越多,其战车必定打滑,例证必是四国分岳的迅速夭折”
上善祷手一礼,朗声问“敢问这位先生,夏国有变,将天下何变?”
瑜章朗然一笑,回道“夏国霸权失压,列国松动,天下安得不变……”
上善听了一会儿,便转入诗酒苑,盈月小声问“小姐,方才那人之讲如何?”
上善笑道“自有他的独到之处,然,他是法家学派,自古以来法家唯有融入或儒或道,才可得到其效,乃至长久,否则,不足以长远。”
盈月似懂非懂,她环视四周,突然唤上善“小姐,你看。”
上善循着她所指之处望去,果见金暄独坐一台,戍守远远守在一边。遥遥望去,他位靠凭栏,独斟自饮,然而气势却如泰山逶迤,容不得旁人靠近一步。
上善吩咐盈月等候在一旁,然后举步靠近,几米之隔时,隐在暗处的戍守蓦然而出,拦住她道“请公子止步。”
戍守臂如钢甲,那人依然举杯自饮,目不斜视。上善妙目微转,心中已有筹算。朗声道“吴国酒‘性’绵,配先生不觉屈就?”
金暄抬眸望向她,朝戍守挥挥手。
上善进前,向他裣衽一礼,笑容灿然“叨扰了,不知先生可还记得昨日一面之缘?”
金暄阔袖一摆,声音清冽“何言屈就?”
上善笑而自若“吴酒虽好,却不配先生,依鄙之见,岳国酒更能印景。烈焰神韵,肃杀凛冽。所谓冰山烈焰,兼具一身。”
金暄执杯一饮,问“夏酒如何?”
上善负手摇头道“孤寒萧瑟,何值一提”
金暄打量着她“那宸酒呢?”
“宸酒”上善神‘色’淡淡,语调却铿锵有力“诚如宸国,生僻无神。”
此言一毕,守在边上的戍守皆握紧手中利剑,他的眸光幽深锐利,然而上善却坦然直视,不卑不亢。
金暄清冽一笑“公子哪国人?”
上善略一思忖,如实回答“六安人士。”
“六安人士便是尚国小域”金暄指尖摩挲着手中杯盏,澹然道“只恐差矣,宸人殷商后裔,讲求实际,不务虚名,宸酒温润醇和,公子蔑视宸人宸酒,未免持论偏颇”
上善道“酒醇和,无劲力。人醇和,无血气。大争之世,凡有血气才有争心。宸人温润醇和,自安自保,只能想他们的殷商老祖一样,寿终正寝,而成过眼烟云。”
“虽失之‘激’烈,却颇有见识”
“先生不以为然?”
金暄道“人之归宿,未必等同于邦国命运,诚如尚国奄奄一息,却偏偏有足下这般士子。”言毕,凝视上善,但见她虽是男儿装扮,却秀眉妙目,绝丽无双,不觉揶揄道“再如公子,明明男儿身,却偏偏天生‘女’相。”
上善心中登然一紧,作揖一礼道“各有己见,话不投机,请恕在下先行一步。”
金暄也不拦截,只凝望她的身影,若有所思。
上善回到福园便见梅香领了小厮端了各式糕点佳肴摆在香几上,盈月不知所然道“劳问姑娘,这是何意?”
梅香回身看见上善,笑盈盈迎上来服了一礼道“万万当不得四姑娘一句姑娘,奴婢使名梅香,四姑娘唤名便是,受我家夫人意思,这一桌菜肴就当为四姑娘接风洗尘,原是夫人想请四姑娘去北苑用膳的,又怕姑娘拘礼不自在,就请姑娘在福园用过膳,再去北苑与夫人见见,招待若有不周,还请四姑娘莫要见怪。”
上善笑道“梅香姑娘太客气了,请问是一同见程老爷和程老夫人吗?”
梅香赔笑道“实在不巧,老爷这几日案牍繁忙,老祖宗前日也伤了风寒,身子骨不大利落,只怕一时半会也见不了四姑娘,还请四姑娘见谅。”
上善稍有失望,便道“即然这样,过几日也好,还请梅香姑娘稍候,我换衣便与你同去拜见程夫人。”
梅香打量这上善一身,巧笑言“四姑娘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这般打扮。”
上善道“初到锦州城,一切陌生,便想四处走走,只是在外‘女’儿身总不如男儿身方便些,烦劳稍候。”
梅香道“姑娘美貌,这样小心也是好的,下次姑娘若待闷了,便来唤我,我打发了熟悉路的小厮陪同姑娘,也让姑娘玩得尽兴些。”
言毕,上善自去换衣。而后与梅香一同往北苑处去。
宸国位于北部,锦州城又属宸国国都,所以程府内的园亭皆为粗犷峥嵘,与六安的小桥流水,细腻秀丽全然不符。
转过了几道游廊便进了北苑,只见庭院内,午光潋滟,莺啼‘花’娇,上婉正与修葺‘花’草的丫头笑语晏晏,不知再说些什么,她一转头就见了上善随着梅香而来。
梅香上前福了福“大姑娘”继而将上善介绍道“这便是从六安来的四姑娘。”
上善和上婉相互颔首,上婉笑‘吟’‘吟’道“你就是那远方亲戚?早听梅香提起过,倒不曾想这般好模样。”上下打量了她,便对梅香道“你下去罢”而后引着上善入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