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涵懂得地点点头:“那我说另一件事。姌儿,兮贵妃志在后位,她的胜算不小,如今又和慈宁宫走得近。姌儿,咱们得想想办法了。”
沛涵扬起‘唇’角优美的弧度:“这个我明白。兮贵妃最有利的是什么,我得把她最有利的东西除掉,咱们就安心了。”
沛涵颔首。
有冰冷的感觉蜿蜒心上,宓姌霍然睁开眼:“她最大的胜算,就是子嗣。”
沛涵笑了笑,伸手仔细拂去她仙鹤衔梅素白银线锦袍上沾上的晶亮雨丝,她轻舒一口气,“眼下姌儿在风口‘浪’尖上,凡事不动为妙,一切有我。”
宓姌看着帘外细雨阑珊,拂去鬓角雨丝,恍若无心:“如今,皇上最忌讳的可是举丧不哀。咱们去偏殿上了‘药’,赶紧就回去吧。”
宓姌回到殿中,兮贵妃与彤妃着人派发午后歇息时喝的银耳莲子羹,福晋命‘妇’们仿佛预知兮贵妃日后可能会有的荣华锦光,亦格外奉承,直如众星捧月一般。相形之下,缓步入内的宓姌则显得冷清许多,除了意欢、婉婷和婉茵,便少有人笑脸相迎了。宓姌不知为何众人变数这样快,还是意欢忍不住说了一声:“方才太后来过了,体恤福晋们守灵辛苦,所以亲自送了银耳莲子羹来,并嘉奖兮贵妃守丧辛苦却事事妥帖,有大家之风。又说三阿哥虽未成年,却很能照顾几位幼弟,也十分能干。”
孝贤皇贵妃死后,后宫中本已暗‘潮’汹涌,太后如此褒扬,无疑是在立后的立场上更偏向于兮贵妃了。众人如何能不见风使舵,处处恭维兮贵妃。
婉婷与几位答应、常在围着兮贵妃和彤妃热络地说着什么。婉婷小心替兮贵妃拂着衣角的尘灰:“贵妃姐姐仔细脚下,您这么‘精’致的衣袍,沾上尘灰就不好了。”
兮贵妃不以为意地笑笑,坦然接受她的殷勤,口中道:“这些事‘交’给宫人们打理就是了,琛贵人不必如此。”
婉婷蓄足了满脸笑意。正要搭腔,却听彤妃冷不丁笑了一声,扬着手中的杏子绿百绦绢子道:“兮贵妃姐姐不必担心,琛贵人原是我的宫‘女’出身,做这些事最合宜了。”
婉婷如今也算得宠,听了这话脸‘色’刷一下白了起来,又见众人皆捂着口笑看她,越发臊得无地自容,只得讪讪收手避到人后。
彤妃鄙夷一笑。越发与兮贵妃聊得热络,一双手蝶舞似得翻飞着:“我这怀的也不知是个阿哥还是公主,我瞧着公主真是好,满心羡慕。太医也说这一胎像是‘女’胎呢……我只求啊,若是个阿哥能有姐姐的二阿哥一半争气就好了……”
二人说起孩子来,又是扯不完的话。彤妃又一意奉承着兮贵妃。哄得兮贵妃几乎合不拢嘴,亲热地与她牵着手推心置腹。
意欢远远看着,撇了撇樱桃‘唇’道:“一个乐得被巴结。一个嘴上不留德。”
宓姌比了个轻嘘的手势,低声笑道:“就你脾气最好!最不是孤拐‘性’子!”
意欢拈了水蓝‘色’打黄莺儿八宝缨络绢子一晃,轻嗤一声:“我知道自己什么孤拐脾气,左右和她们不一样就是了。”说罢荷惜便来请:“小主,该到吃坐胎‘药’的时候了。”
宓姌微微诧异:“我记得这些日子皇上并不曾召幸啊,怎么你还吃这个‘药’?”
“如今大约是盼子心切,我求了皇上两次,便按着两日都送来了。”
宓姌知道端底,又实在不能说破,勉强含笑道:“无论是坐胎‘药’也好。还是什么,是‘药’三分毒,不吃也罢了。当年慧贤贵妃求子心切。也是常常吃坐胎‘药’,却没什么效力。可见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恩宠才是真的。”
意欢的‘唇’角藴了一点甜蜜的笑‘色’:“其实我也知道‘药’石未必有效,但……”她向来冷冽的脸庞上全是甜而柔的红晕,恍若冰雪初融,芙蓉‘春’晓,“但皇上对我好,心疼我,我都是知道的。”她说罢更是含羞,忙扶着荷惜的手走了。
宓姌怔在当地,不知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悲。她是知道的,唯有她知道,皇帝知道,龚鲁知道。可谁都不会说,不会告诉她。这样的心疼,这样的好,背后是怎样的不堪入目?她唯有闭上眼睛,不可说,不能看,不去想,只当自己是‘混’沌泥潭里的一块污浊,同流合污下去。唯有这样,才是保全了意欢含糊而温柔的一点绮梦。
沛涵看她怔在那儿,便牵了璞琪过来道:“姌儿,你瞧着舒嫔做什么?”
宓姌醒过神来,忙笑道:“没什么,原是有些乏了。”她看沛涵牵了璞琪过来,便问:“怎么了?要带璞琪出去?”
沛涵满脸不放心:“方才听璞琪有两声咳嗽,我带他去太医院瞧瞧,看要不要喝点枇杷‘露’。”
,宓姌疼爱地抚了抚璞琪的脸,道:“那就快去快回,路上别着了风。”
沛涵出了永和宫,便牵着璞琪往西长街上走,因居丧不便,只一个亲近的‘乳’母和叶心跟着。才走到储秀宫后头的拐角处,却见璞璋也匆匆往太医院方向走过来,她索‘性’立住脚,扬声道:“璞琪,现在额娘嘱咐你的话,你可要好好听着了。”
璞琪似懂非懂地睁大了眼睛,道:“是。”
沛涵朗声道:“璞琪,后天你皇额娘的梓宫要奉移景山观德殿暂安,那天是大礼,你可万万记得,一定不能哭,不能伤心,知道么?”
璞琪疑‘惑’道:“可姝贵妃额娘嘱咐,是一定要很伤心地哭,否则皇阿玛会生气。”
沛涵弯下腰,神神秘秘道:“平时是这样,可到了后天,姝贵妃娘娘也会这样嘱咐你。那天所有的阿哥公主都会去哭丧,谁都会哭得很伤心。只有你一个人镇定自若,一点也不哭,你皇阿玛便会对你另眼相看。因为你是在所有痛哭流涕沉浸于悲哀的人中,唯一保有清醒与理智的一个。”
璞琪的眼神有些‘迷’茫:“额娘,为什么?”
沛涵郑重道:“因为对于你皇阿玛而言,不仅失去了你皇额娘,也失去了你五弟这个嫡子。所以对他而言,得到几个孝子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得到一个不为悲喜所左右的未来的太子,你懂么?”
沛涵转过头,见到璞璋便立在不远处,似乎在侧耳倾听她与璞琪的对话。沛涵立刻有几分慌张不安,紧紧牵过璞琪的手将他掩于身后,有些尴尬地道:“二阿哥,你怎么在这儿?“
璞璋不以为意地笑笑,谦恭地行礼:“愉娘娘万安,四弟好。”
璞琪亦规规矩矩叫了声“二哥”。璞璋‘摸’了‘摸’他的额头,笑道:“儿臣见几位弟弟因为劳累都起了口疮,想着接下来还有奉移梓宫的大事,可不能累坏了身子,所以想去太医院取些金银‘花’来煮水给弟弟们喝。”
沛涵不自在地‘摸’着鬓角一朵雪白的海棠‘花’:“二阿哥真是有心。到底是兮贵妃教养出来的好孩子。”
璞璋摆手道:“愉娘娘过奖了。那儿臣先行一步。”他侧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璞琪一眼,含笑离开。
璞璋打点完一切,回到绿筠宫中。他一见兮贵妃,哪里还按得住脾气,便将沛涵叮嘱璞琪之语悉数告知了兮贵妃。兮贵妃绿筠冷笑道:“我原当愉妃是个安分的,原来却动了这个心思。本还以为姝贵妃打的是璞链的主意,如今看来,是我们太小瞧她的心‘胸’了。”
璞璋迟疑:“那额娘的意思是……”
兮贵妃爱惜地抚了抚儿子的辫发,替他整好衣衫:“好儿子,璞琪还小,能有多大的心思。即便是不哭装出一副大人腔调,也只当他发呆不懂事罢了。你好好学着点,璞琪即便不哭,额娘也有本事让他哭了就是。”
璞璋松一口气:“多谢额娘替儿子筹谋。”
兮贵妃心疼道:“你这孩子,跟额娘说起这样见外的话来了。额娘不疼你,还能疼谁。好儿子,阿哥里就数你年纪最长。你是有额娘的,额娘熬到贵妃这个位分上,一切都是为了你,掏心挖肺也是愿意的。你就好好替额娘争口气,得了你皇阿玛的欢心,当上太子就好了。何况,咱们还有皇贵妃临死前的一份举荐呢,更要好好用心。”
璞璋肃然道:“额娘放心,额娘的心愿就是儿子的心愿。那日儿子还会好好劝慰皇阿玛的。”
兮贵妃笃定笑道:“这就好了。额娘已经告诉过你,彤妃便是个聪明人,事事都奉承着额娘。她虽得宠,但到底是李朝贡‘女’,一辈子也指望不上皇后之尊,只要她和咱们一心,你也多一层保障。”她的口气愈加隐秘,“至于璞链,皇上器重他让他主持丧仪,可他到底不经事,你万万留心他一举一动,但凡拿到错处,便好办了。”
璞璋顽皮一笑:“额娘舍得?”
兮贵妃有些难言的伤感:“额娘胆子小,也心软。”她顿一顿,深吸一口气,“可为了你,额娘什么都舍得。”
母子两关上殿‘门’,愈加密密筹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