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喜忙收了眼泪和畏惧,殷勤地捧了鼎炉来,才捧到彤答应身边的案几上,便烫得赶紧放下,缩手在背后悄悄搓着。。
彤答应不悦地摇头:“谁叫你放下了。放在案几上挡着我的视线。你就跪在这儿,拿你自己的手当香案,捧着那香炉伺候着吧。”
陵喜想要分辩什么,抬头见彤答应的神‘色’如这天‘色’一般‘阴’晦,只得忍下了几‘欲’夺眶而出的泪,将香炉高高地顶在了头顶上。彤答应瞥了陵喜一眼,娇慵地打了个哈欠:“倒是乏得很,进去眠一眠。记着,以后就让陵喜这么伺候。玢儿,你也好好教导着她些。”说罢,彤答应便留了玢儿在外看着陵喜,自己扭着细细柳枝似的腰肢,入寝殿去了。
因着玢儿在外,跟着进来伺候的是穗儿。默默伺候了她更衣躺下,方才低声问:“小主这么折磨一个小丫头片子,甚没意思。倒让人看见,又要嚼舌根了。”
彤答应斜靠在软枕上,嗤地一笑,牵动耳边的银流苏‘玉’叶耳坠滑落微凉的战栗“真当我稀罕那吃里爬外的死丫头吗,不过一个幌子罢了,旁人愿嚼舌根便由了他们去,我自有我的打算。”
穗儿蹙着眉头,不解道“小主之意是…”
彤答应的‘唇’角扯起清冷的弧度,“自从我在储秀宫被皇上驱逐出来,便再没得见过圣面,兮贵人是信不成了,那厮依附上了皇后这支大树又有了身孕,早不将我几个落难人放在眼里,更何况若是没有她对我煽风点火,我也不会那日穿了红衣反了皇上皇后的忌讳,眼下只得靠着妍嫔娘娘了,无奈自那日以后她也不想见我。如今叫我发现了陵喜搭上了姝嫔娘娘,只要有陵喜在我手上,就不怕妍嫔不肯见我。你莫忘了妍嫔娘娘曾说的,这姝嫔原先可是在年妃那里当差的近身宫‘女’,难保她会不会和这陵喜有什么猫腻。”她瞥一眼寝殿外,丽心的呵斥声隐隐传进,彤答应娇慵地舒展手臂,懒懒道,“否则我拿那丫头作筏子做什么?还不够厌人的。”
穗儿掩口笑道:“奴婢说呢,小主费这个心力做什么。不过小主落难时虽是妍嫔娘娘拉出来的,可如今又晾着小主,这是何意思?”
彤答应微启红‘唇’。冷笑声如冰珠落入‘玉’盘,冷而脆地刺耳:“不过是看我被皇上厌了,害怕牵连了她自个,后宫就是这样,那里有什么真情可言。你只瞧那庄妃待她,不啻如亲姐妹了把?可我告诉你,大难临头各自飞,若是她妍嫔哪一日落了难,庄妃娘娘也只会巴不得远远避开了,还要在道一声好。说一声咎由自取,后宫谁人不是这样?!”
穗儿附和道“可不是,小主这次可莫要再轻信了旁人。免得在想那兮贵人一般,反害了小主自己,那妍嫔也不是省油的主子,要奴婢说小主还不如投了姝嫔娘娘,若没有姝嫔娘娘那日的提点。小主至今也不知是谁害了小主。”
彤答应却轻嗤一声“那个病秧子,如今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有何前途。”
穗儿应一声斟酌道“小主说的是,可姝嫔虽然现下不济,但难保以后便无翻身之日,小主细想,皇上如此珍视与她,莫说每日的赏赐珍品成贯成贯向景仁宫运,单说今日陵喜送去的姚黄牡丹,这样好的‘花’‘色’,只怕皇后宫里都没有呢。”
彤答应一听此话,沉‘吟’着点点头“你这话到是再理,只是…只是这妍嫔与姝嫔虽然明着姐妹相称,实里早便不待见她了,我若去投奔姝嫔,只怕妍嫔那里不好说啊。到时再落下个里外不是人可如何是好。”
穗儿忖度片刻道“要不这样,小主先去探听探听妍嫔口里的意思,看是不是要将小主汇入麾下,奴婢也带着薄利去拜见姝嫔娘娘,然后在与小主作商议。”
彤答应颔首,“如此甚好,这件事便由你着力去办。”
这日黄昏,殿里公公禀报说彤答应求见。
妍嫔抚过枕边的三彩香鸭,撩拨着鸭口中袅袅泛起的‘乳’白香烟,淡淡道“这安息香真好,本宫闻着心里也舒坦多了。”她看一眼菱荞,“你知道如何打发。”
菱荞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让人随便回个油头打发了去。”
妍嫔点点头,眉心蹙成黛‘色’的峰峦曲折“当真是个不伶俐的,时时都要来烦,姝嫔那里又传话要驱鬼法师入宫,这些日子事这么多,本宫哪有心思去敷衍她。”
她眸中噙着一丝清愁“如今兮贵人的孩子也到产期了,皇上自回宫以后姝嫔宫中看了几次,余下的便都在对面兮贵人那里,连本宫这里一次也没来过,”她正说着,忽然觉得鼻中一热,伸手一‘摸’,却见手指上猩红两点,她心头大‘乱’,失声道,“菱荞,本宫这是怎么了?”
菱荞急得什么似的“娘娘,娘娘您流鼻血了。”她向外唤道,“太医,快传太医!”
龚太医赶来把脉时,也是一味摇头“娘娘您是太心急了。”
妍嫔倚在‘床’上,六神不安地问道:“本宫的身体到底如何?”
龚太医连连摇头:“娘娘凤体本无大碍,微臣已经给您开了催孕的坐胎‘药’,您是否又‘私’下进补大量温热的补品?”
菱荞忙忙道:“娘娘是心急些,服用了大量的阿胶、人参、冬虫夏草和鹿茸。这些都是大补的好东西,难道有什么不妥么?”
龚太医叹道:“娘娘一心求子,微臣是知道的,所以开的坐胎‘药’都是最合娘娘体质的,而非像当初给宫中嫔妃所喝的那种,只是普通的安胎‘药’,不论体质的。可娘娘一时之间服下那么多补品,导致气血上扬,所以才会体热流鼻血。若是娘娘再不听微臣劝导,胡‘乱’进补,伤了元气到吐血那一日,便再难补救了。”
妍嫔撑着身子起来,由着菱荞替她披上外衣,急道:“龚太医,你是太医院的院判,深得庄妃和本宫信任,你告诉本宫一句实话,本宫还不过双十,到底为何不能有孩子?”
龚太医忙躬身道:“娘娘只是素来体质虚弱,又忧思伤身,请娘娘一定要安心,再好好调理一段日子。”
菱荞亦是苦劝:“娘娘放宽心即是。皇上也和您一样盼着子嗣呢,所以这两年总是来咱们永和宫的,只是这几日忙些罢了,有皇上这样的恩眷,何愁没有身孕呢?”
妍嫔听得颔首,不由得万分郑重地嘱咐:“那一切便托付给龚太医你了。可万万不能在姝嫔在本宫的前头”她闭目片刻,似是十分关切,“那么皇后,近来如何了?”
龚太医低声道:“老样子,整日昏昏沉沉,偶尔还说几句胡话。左右皇后的身体,是再不能好了。如今到了冬日里,皇后那样的体质,皇上不去看望已经伤了心,若少些炭火供应,便又是一重折磨了。”
妍嫔微微凝眸,睇她一眼,婉然道:“菱荞,你都记得了?”
菱荞满面恭谨,道:“娘娘放心,奴婢都会安排好的。”
妍嫔颔首笑道“庄妃娘娘如今协理六宫,些许事情照顾不周,本宫深得娘娘信任,自然要为娘娘分忧,有些事不必娘娘提醒,自然便要早早做好了。”
这日众妃去过皇后那里请安,便一同来到庄妃宫里闲坐。
殿中一时间莺莺燕燕,珠翠萦绕,连熏香的气味也被脂粉气压得淡了不少。
庄妃尚在里头梳妆,并未出来。嫔妃们闲坐着饮茶,莺声燕语,倒也说得极热闹。彤答应忍不住道:“昨儿夜里吹了一夜的冷风,呜咽呜咽的。也不知是不是妹妹听岔了,怎么觉得好像有凤鸾‘春’恩车经过的声音呢?”
兮贵人冷笑一声,扶了扶鬓边斜斜坠下的一枚鎏金蝉压发,那垂下的一绺赤晶流苏细细地打在她脂粉均匀的额边,随着她说话一摇一晃,眼前都是那星星点点的赤红星芒。她悠悠说道:“不是彤答应你听岔了,而是谁的耳朵也不差。扫过雪的青砖路结了冰,那车轮声那么响,跟惊雷似的,谁会听不见?”
一个粉衣妃子也忍不住道:“别说各位姐姐是听见的,嫔妾打宝华殿回来,正见凤鸾‘春’恩车从长街上过去,是载着人的呢。”
这下连近来一直沉默寡欢的媛贵人都奇怪了,便问:“我明明记得昨夜皇上是没有翻牌子的,凤鸾‘春’恩车会是去接了谁?”说罢她也疑‘惑’,只拿眼瞟着剥着金橘的兮贵人,“莫不是皇上惦记兮贵人,虽然没翻牌子,还是接了她去?”
兮贵人水葱似的手指,慢慢剥了一枚金橘吃了,清冷一笑:“我怎会知道是谁在车里?这种有违宫规又秘不告人的事,左右不是我便罢了。”
‘玉’嫔端着茶盏,拿茶盖徐徐撇着浮沫,淡淡道:“不管是谁,大家要真这么好奇,不如去唤了刘阜立来问,没有他也不知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