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陶阮儿被囚
临到年关,下了三日三夜的大雪渐停。殿外丛丛林木积着指余厚的冰凌凝成水晶柱,如冰霖琼脂一般,在宫灯‘艳’红灯火下折‘射’出格外雪亮的光芒,直似琉璃世界。
媛贵人怀中拢着一只暖软的羽垫,明‘艳’的面容被清凉的雪光印衬出眉间的一点惆怅。
这个洒脱爽朗的明媚‘女’子终于也有了心事。
她凝望着窗棂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像是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怎样能留住皇上的心呢…”
我的手指绕在翠绿的依兰叶上,仿佛听得不真切“什么?”
她的面颊似烟水中的一点玫瑰胭脂,有些赧然的微垂了头。“我……”她嗫嚅了一会,很快便转圜过来,温柔的神‘色’似三月里开出的第一支迎‘春’,语气坚定而甜蜜“我想…我爱上了他”她面朝养心殿的方向,“我们那里曾说,见过自己双足的男人便是自己一生的归属”她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嘴边带着娇柔的微笑,“大鄞朝‘女’子常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想我对他大抵就是如此!”
我望着她陷入美好憧憬的甜蜜面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环视着被白雪笼罩繁丽浮华的紫禁城。喟然道“只是紫禁城正‘艳’的百‘花’太多,于他,永远不会只有一心人”
媛贵人的碧眸黯淡了下去,颓然道“我知道…”她忽而望向我,有殷切的目光“姝嫔娘娘,你最得圣眷,你一定知道皇上喜欢怎样的‘女’子,可以…教教我吗”
心中像是徒然拉来了一道口子,有名叫苦涩的东西一点一点填了进去。至少她可以毫无忌惮说出自己的心中所爱,而我呢?
有一点歆慕有一点苦涩,甚至有一点酸楚。在我心中‘混’成无尽的戚戚。强自压了下去,温笑道“皇上喜欢的‘女’子,无过于‘性’情温婉,善于琴棋书画。”
“琴棋书画…”媛贵人的神‘色’有一瞬的恍惚,眼角中蔓生些许失落“牧原之家的‘女’儿,大多都是马背上长大,我只会一点胡旋舞”
我盈盈一笑,‘唇’齿间有清凉的意味“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其实无需媛贵人做些什么,只要这般盈盈站着,自有眷恋的目光相随。”
她脸颊染了一丝红晕,“我总觉得自己少些什么”须臾,她凝眸望于我“况且我虽知道自己的面容不差,却在娘娘面前,纵是千娇百媚也好似失去了颜‘色’”她低一低语音“若要论绝‘色’,娘娘的面容,我自愧不如”
“哪里有那样好呢!”我笑了笑“不过贵人若执意要学些什么,陶常在的舞步最是独具一格,风姿绰约。贵人不妨向她讨教一些”
“阮儿?”她嘴角溢出明媚的笑意“原来她竟这样深藏不‘露’!”
快入夜时,瑄祯踏进了殿中。带进一阵凉风,身披的墨‘色’狐裘上也染了些许霜‘露’,
我唤人拿来西番莲缠金手炉,递进瑄祯的手中笑道“皇上不是翻了画妃娘娘的牌子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说着挥退了旁人,替他解下狐裘挂在一旁。瑄祯握住我的手“经过景仁宫时,总想进来瞧瞧你。”
我笑,却不由的嘴角翘起,“皇上还会想起景仁宫啊,我当皇上新贵娇美在怀,早也忘了!”
瑄祯笑弯了眼,一手刮过我的鼻尖“姌儿是在怨朕不来瞧你吗!”
我从云瑞镂雕蹙金罐中轻捻起一把玫瑰雪菊,又抓了些冰糖碎洒在杯中,拿起烧的滚烫的小银壶倒进杯中,哗啦一声,袅袅的热气伴着暖绒绒的香味扑鼻而来,我端起杯子呈给瑄祯软声道“七分热的,皇上喝便是”而后轻笑道“拈酸吃醋可是宫中大忌,臣妾可不敢!”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眸光晃了晃道“朕说过,旁人不在时不必自称臣妾。”
我见他面容遽然有变,忙道“我不过与皇上玩笑几句罢了,皇上可莫要当真”
他揽过的我腰,忖度了半晌低低在我耳边道“要不…朕今日不去画妃那里了,留下来陪你!”
我笑着推了推他“皇上真将姌儿当作小气之人了,画妃娘娘正是关要之间。我自然知道轻重缓急”
瑄祯望着我的笑意如常,有如卸负重的一笑“只要你不怪朕就好!”
我掩‘唇’浅笑“我自然不会怪皇上的,只不过…”我眼‘波’微微流转,蹙成一牙漫柔的新月“只不过这样美幻绝伦的冰雕之景,若再加上陶常在倾国一舞,哪当是怎样的美景呢!遗憾的是皇上没这样的眼福了。”
瑄祯见我‘露’此娇柔一面,喉咙一动。手不禁慢慢向上蔓延“原来你这妮子倒惦记着陶常在的舞姿。这有何难,朕陪你去一趟璇‘玉’阁便是了。”
我灵巧躲开他的蔓延,巧笑道“皇上要去画妃娘娘那里,怎么去的了璇‘玉’阁呢!可莫要让画妃娘娘等急了。”
瑄祯眸中渐染深‘色’,郁然道“朕还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他拉上我的手,道“朕这便带你去,免得你在这里胡思‘乱’想,心口不一。”
我不禁笑道“好了好了,知道皇上您是九五至尊,哪里有人敢约束您呢!”我停一停道“皇上既要去璇‘玉’阁便也代替我一并看了罢,今日有些乏了总觉得卷的很,恐怕陪皇上去不得了!”
瑄祯见我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知我疲倦,语气中夹带了几分心疼,“真不知你一天都忙什麽呢,比朕还要倦的样子。”
“不过是陪‘玉’姐姐下下棋、媛贵人解解闷的,可能是昨夜没睡好罢!”我说着为他披上狐裘,作势赶他道“皇上快去罢,再晚了陶常在恐怕都要舞毕了”
瑄祯无奈道“朕这便走就是了,”他说着想了想道“朕记得宁澜香有凝神舒眠的作用,一会便让小乐子给你送来。”
待那抹墨‘色’的身影隐与夜‘色’中,纤巧端了刚刚熬好的红枣雪蛤上来,带了几分清浅的忿忿,道“这几日一直不见皇上来,好容易来了娘娘不留也便罢了,怎的还往陶阮儿身边推呢?”
我淡淡抿了口雪蛤,窗棂外清冷的银‘色’光亮似要照进心底的冰冷处。淡然道“我自然有道理,你只看便罢了!”
小乐子来时,纤巧已在合帐。他将一斛粉瓷‘玉’脂小奁‘交’予纤巧手中呈上来,那宁澜香合着烛火下光泽点点。有轻巧的淡香入鼻,香味很是轻恬。
纤巧笑道“这宁澜香果然是好东西”
小乐子陪笑道“娘娘圣眷优柔,有好东西自然先紧着娘娘!”
我扬一扬小巧下颌,温和道“收起来罢!”又示意纤巧递了一把金稞子。“乐公公辛苦了,这些给公公拿着喝茶用。”
乐子忙一拱手,“奴才为娘娘办事!不讨财帛”
我将锦丝手炉递给纤巧“有些凉了,在加热些!”纤巧领命去了,我转而笑道“公公先拿着。”
乐子知我有话要说,也不便再推脱,将金稞子拢进袖拢中向前靠了几步。
我徐徐道“皇上还在璇‘玉’阁吗?”
乐子低声道“是啊,奴才揣摩着皇上今儿恐怕就在璇‘玉’阁歇下了”他说着执起袖口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哎!明个画妃娘娘又是好一顿闹腾了!”
我幽幽一笑“你自有话去回!”
乐子也古怪笑道“是,奴才明白”
“嗯”我拨了拨腕上的翡翠‘玉’钏,“慎刑司的江文莱可还安宁吗?”
“娘娘放心,他不是蠢人,自然明白娘娘有意抬举他。不敢不安宁”
我满意的笑道“乐公公自有自个的法子”
乐子请身一礼“为娘娘办事,奴才不敢居功。”
那夜瑄祯果然留在了璇‘玉’阁,而后的一连几日也宿在璇‘玉’阁里夜夜笙歌。那里的丝竹之声与‘女’子的嘤嘤娇语也似乎蔓延过宫中每个角落,自然,翊坤宫听的最多。
此事一出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纤巧来禀报时,面颊上是止不住的轻快得意“娘娘你不知,听说画妃发了好大的火,恨得几乎快要咬碎银牙了!”
我悠悠的吹拂着茶盏中的浮沫,清淡一笑“她盛宠多日且有身怀龙嗣,冷不丁被一新贵截去恩宠,自然会恨!”说罢有悠悠道“不过,这陶阮儿倒真没让我失望!”
纤巧冷哼一声“哪里是她的本事,若不是娘娘,这殊荣轮的到她吗!”
“巧儿——”
我无声的望了眼她。纤巧自知失言忙垂首不再言语。
陶常在因为在翊坤宫‘门’外斥责宫‘女’而冲撞了画妃腹中的胎儿,这个消息在陶阮儿盛宠多日如一道惊天闷雷滚过紫禁城看似平和的高空中。转眼间,盛宠多日的陶常在摇身一变便被画妃拘在暴室中。
看惯了宫中大起大落的众妃亦不免有些疑‘惑’,虽都知画妃素来跋扈且手段雷霆。然而只因为一件小事便把宠妃关进了暴室中,众妃皆有些喟然啧舌。更令她们疑‘惑’的是,皇上不仅不为陶常在申斥,反而好像默许了画妃的决断。
媛贵人赶来为她求情时,眼睛红肿显而是哭过的迹象,我不禁心中叹息,为这样的人实在太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