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夫人留在锦墨居用了早膳,母女对坐,三夫人不断的给韩暮华夹菜,韩暮华只顾着埋头吃着,虽然无话,但是也能感受到气氛比先前好了很多。
等到三夫人回了碧落院,韩暮华换了件白色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就去懿祥阁请安。
春光烂漫,花叶飘香,晨光轻洒在花木上,晨露透着璀璨。
韩暮华每次请安都是最早,若是老夫人还未起,就在东厢房或者是暖阁等着,翻翻老夫人放在屋里的佛典。
捧着书两页还没翻过去,桂嬷嬷笑眯眯地掀珠帘进来,“五小姐,老夫人起身了,让您过去呢。”
赤芍在门口把韩暮华引进来,韩暮华一抬头,韩老国公竟然也在,韩暮华恭敬行礼。
“祖父祖母万福。”
老夫人瞧她鲜花般的小脸就高兴,拉着她到身边坐下,“暮华,可用过早膳了?”
“多谢祖母关心,我在院里和母亲一起用完膳才过来的。”说完又疑惑的看了韩老国公一眼。
老夫人瞧她傻乎乎的样子好笑,“傻姑娘,今日你祖父沐休。”
韩老国公威严的脸也不免带了柔色,“亏你祖母还夸你聪明伶俐,我看就是个小糊涂,祖父沐休的日子都记不住。”
“祖母……”韩暮华娇嗔。
老夫人看她难得撒娇,瞧着有趣,捏了捏她的手,乐起来,一大清早的,懿祥阁里就欢乐一片。
桂嬷嬷看了也弯了眼,老夫人这阵子为了韩暮欣的事儿操碎了心,还没这样开怀笑过,“公爷、老夫人。老奴吩咐人传膳了。”
老夫人颔首,竹叶带着小丫鬟们将早膳端进来,服侍着韩老国公和老夫人用膳。
“今日这赤枣乌鸡汤还不错,给你们五小姐盛一碗。”老夫人尝了尝说。
一边的竹沥忙小心用甜白瓷小碗给韩暮华盛了,端到她面前,韩暮华瞧着眼前的乌鸡汤,无奈道:“祖母,您又给我盛,好像我是专门来蹭吃的。”
“蹭吃怎么了,祖母就喜欢你来蹭吃。这汤对身体好,趁热喝了。”老夫人话里都是宠溺。
用完了早膳,韩老国公今日还有客人要招待。换了衣裳去了前院。
房内就只剩下祖孙两人,老夫人摩挲着手中的翡翠佛珠,对桂嬷嬷说道:“把东西拿来。”
不久桂嬷嬷将一个精致的礼单拿给老夫人,老夫人看了又看,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把它递给韩暮华,笑道:“这是祖母给你准备的妆奁,过些日子就要抬到曹国公府,你先看看,还有什么缺的,祖母再给你添置。”
韩暮华脸微红。祖母竟然这么快就把她的嫁妆准备好了,迎着老夫人慈爱的目光,韩暮华展开礼单瞧。
一看之下。韩暮华惊讶不已,“祖母,这……这也太多了吧,四姐还没成亲呢,怎么能为了我一个人这么破费。”
不说首饰丝帛。箱笼家具,只说黄金白银。田产铺子,房舍陪房,就太奢侈了。
老夫人给了她良田四千亩,白银八千两,五间在盛京最繁华的正阳门外的铺子,八方陪房人家,十六个陪嫁的丫鬟,四季衣裳首饰,分类繁多,不计其数。
就连当初老夫人最宠爱的韩从蓉嫁妆也没有这么多。
“五小姐,这些东西都不是公中的,是老夫人的陪嫁。”桂嬷嬷笑道。
韩暮华更加吃惊,“祖母,这些都是您的,我就更不能要了,况且,当初二姐出嫁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铺张。”
韩暮华这是怕人说闲话,更害怕大房二房因此与祖父祖母生了嫌隙,韩暮雪是二房的嫡女,她嫁给礼部尚书之子戚弘文时,嫁妆只有这一半多。
老夫人很感动,这时候她还为她考虑,她摸着韩暮华柔滑的青丝,和蔼说道:“祖母的嫁妆留给谁都是祖母说的算,况且,祖母的嫁妆哪里就这么点,你还怕把它搬空了不成?我自然也给暮欣留了,你是圣上亲赐的婚姻,又是国公府的嫡女,八十八抬嫁妆,不算铺张。”
其实,老夫人却也是存着弥补韩暮华的心思,她言行举止与韩珏七八分相似,幼年时在府上又受冷落,明明是嫡系的血脉偏要靠着和煦长公主的名儿才能正过来,受的委屈不是一点半点。老夫人宠爱她,自然不愿意委屈她,如果能将整座盛京做为陪嫁,老夫人定然也不会吝啬。
“可是……”韩暮华还要推辞。
“暮华,这些是我与你祖母,大伯娘,大伯父商量好的,你不要顾忌。”
老夫人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如果她再推脱就是她不识抬举、显得虚伪了。
何况,她的陪嫁越多,嫁到了曹国公府底气也越足,老夫人用心良苦,她如果不能体会,那就是白受了老夫人的宠爱。
韩暮华眼睫微湿,起身给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忙拉起她,笑呵呵的把她拉进怀里,“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半个身子进了黄土,这些身外之物又不能带到棺材里,你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是国公府里最小的嫡女,祖母不留给你还留给谁,给了他们也是糟蹋了。”
老夫人自从知道了韩暮华的真正身份,便把她当做三房的唯一的嫡女看待。
老夫人突然直视韩暮华的眼睛,脸色敛了敛,“你陪嫁的滕妾,真的要定下靖大爷家的韩柔吗,祖母不看好她,那姑娘心思太深,心比天高。”
其实滕妾制度在前朝已经不施行了,只是一些簪缨望族还保有遗风,高门家中的贵女出嫁,主母怕家中嫡女不能一举得男,便会给安排滕妾。滕嫁之人,一般都是未出阁女子的亲戚,身份比婢女尊贵,嫁到夫家是贵妾,仅次于主母之下,妾室之上。
滕妾诞下的儿女,不需要经过夫族的允许,只需要主母认可,便可以寄养在主母名下,这样的孩子比通房、妾室的孩子要尊贵。
老夫人明白韩暮华与李濂之间的过节,这桩婚姻很有可能并不会顺利,李濂那样阴险多谋的男子很可能不会让韩暮华生下他的孩子,所以这才动了陪嫁滕妾的念头。以后即便韩暮华不能很快有曹国公府的子嗣,也可以将滕妾的孩子过继过来,这样主母的位置也不会动摇。
老夫人用心良苦,韩暮华都明白,但是老夫人并不看好这个韩柔,她觉得韩柔心太野,不容易管教,韩暮华如果驾驭不了她,以后或许会妾上无妻。但是,老夫人又太过宠爱韩暮华,本来谁陪嫁都是老夫人一句话的事,若是老夫人选,定会选个老实忠于韩暮华的,不过,她还是问了韩暮华的意见。
韩暮华动容,老夫人为她考虑周全,还顾及到她的感受。她也不喜欢韩柔,她这个人太爱慕虚荣,又心思匪浅,只是她留着她还有用。
“祖母,柔小姐虽然心思不纯,但是对付普通的一般妾室却是再好不过的刀刃了。只要我能压着她,她翻不出什么花儿来。”韩暮华自信的笑着说。
老夫人被她逗笑了,想了想,韩暮华说的也对。
老夫人再怎么疼爱韩暮华,她也不能一直留在韩国公府上,嫁人是不可避免的。以后她在曹国公府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韩柔作为妾室,可以管制李濂房中的其他妾室,替韩暮华做恶人,而韩暮华落得嫌名。
老夫人这么一笑,韩暮华知道她已经默许了。
但不免老夫人还要提醒她,“暮华,不论什么,都不要小看,即便韩柔在你手上讨生存。你是主母不错,韩柔只是个你陪嫁的妾,你要打杀她,要雪藏她,也只是你一句话的事,不过,前提是,李濂不看好她。祖母知道你不喜欢曹国公家的二少爷,可是为了以后的生活也只能忍,你心思再缜密,如果没有夫家的帮衬,也只是蚍蜉撼树,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李濂站在你这边。”
听到老夫人这番叮嘱,韩暮华突然有些紧张和无奈。这些话和她将来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老夫人在用她的亲身经历给她启发,她如何不懂,即使天朝再开放,也不会发展成女子当权,男人与女人之间仍然是云泥之别。
这个年代,女子要依附男子,以夫为天,如果她真的要站在李濂的对立面,结果会是怎样?韩暮华忽然感到忐忑不安起来。
老夫人将韩暮华的不安尽收眼底,老夫人虽然知道她对李濂没有好感,但是并不清楚其中的过节,韩暮华的异样也只被老夫人当成了闺阁女子即将出嫁时的紧张、羞赧和对未知的恐惧而已。
她拉着韩暮华的手,意味深长,“暮华,女子总是要过这一关的,曹国公夫人对你的印象不错,在家族中,你和婆婆才是根基,而妾室只是锦上添花的,只要能得到夫君的喜欢,婆婆的信任,就能站稳脚跟,到时候任何人也威胁撼动不了你。”
韩暮华勉强笑笑,她抬头瞧着老夫人,老夫人鬓发斑白,眼角都是鱼尾纹,皮肤暗黄松弛,老夫人已经六十多了,看着她为了她操劳,韩暮华于心何忍。
“祖母说的我都记住了。”韩暮华勉强安了老夫人的心。
可是,单单是获得李濂的宠爱她恐怕都做不了。
韩暮华顿时觉得自己的未来的一片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