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祭神,是周朝自开国便有的传统。
相传周朝的开国皇帝还是一个藩国小国王之时,曾经在冬至这一天亲眼见到天神临世,并传授与他一个能够真正一统人族的法门。
其后这个开国皇帝果然如有神助,屡战屡胜,不出十年,便尽数吞并了所有国家,一统人族,首次开创出一个崭新盛世。
开国皇帝因此时常感念当年神明庇佑,便立下规矩,往后每一年的冬至,皇帝都要携皇后一起至神庙祭神祈福,百姓们亦可前去观礼,一起跪地祈祷天神,佑大周子民后世千秋万代平安无虞。
而如今距离大周开国,已然三百年过去了。
关于冬至祭神一事,也拥有了更多的意义。它代表的不再只是后人对当年事的感念,亦是一种国力的彰显。
尤其自景郁父亲之后,每年的祭神典礼上又多出来一个新的项目——杀妖。
杀一只有至少百年道行的大妖。
这是为了抗议五十年前妖王紫月带领半数妖族投靠魔族之事。老皇帝得知后痛恨不已,彻夜难眠。即刻下令颁布了这项新的祭祀仪式:妖血祭神,以平神怒。
同时也在表明立场:任何与神族为敌的种族,就是在与人族为敌。
……
因为有杀妖仪式,所以这一次参加祭神,众人并没有带灵兽随行。
当众人到达神庙时,神庙外已跪满了不少百姓,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虔诚。即便现下寒意袭人,依旧有不少百姓自发的提前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景郁身为皇室成员,自然是不需和这些百姓们挤在一起的。祭神大典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更像是一场猎奇的宴会——仅需要坐在为他们这些王侯将相所专门设立的看台上,便可以坐下来吃茶聊天,以最好的角度欣赏到各项祭神活动了。
众人来得很早,虽然神庙外已挤满了百姓,可看台上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看台下围着一圈明亮的火把,正燃出滚滚浓烟。
火把之中立着一个巨大的参天神柱,其下则捆着一只气息奄奄的蛊雕,眼看已是强弩之末。可纵使如此,它周围的地上依然叫人谨慎的刻上了一个抑制妖族灵力的阵法,以防蛊雕出逃。
景郁选定了个位置,带众人坐下来。
汤小白自到了看台之上,眼睛便不曾离开过祭场中央立着的那参天神柱。
景郁见她一直盯着看,不禁问道,“怎么了?可有,不对劲?”
汤小白皱眉,“这神柱上刻的图案,是什么由来?”
景郁解释,“这是,开国先皇,所设。其上刻的,便是,当年曾,帮过他,的神。”
他随着汤小白的目光看过去,忽然有些明白了她为何疑惑,补充道,“那神,真身为龙。所以便,刻了龙。”
汤小白听过,眉头却锁的愈发紧了。
又问,“神庙之中,可还立有人身像?”
景郁点头,“有的。”随即拉着她起身,走至看台最前,“那就是。”
汤小白看过去,神像刻的是个中年人,看上去慈眉善目,温文尔雅。汤小白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及手中所持法器,收回目光,对景郁道,“他不是神。”
景郁讶然,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
汤小白带他回至座位上,凑齐了众人一起解释,“这神庙所祭拜的,是妖。”
她表情严肃,全然不像在开玩笑。
“你们仔细看那神柱上所刻形象,它虽身形与龙无异,但身下却无爪。”
汤小白道,“还有神庙中供奉神像,那人所穿衣着乃妖族特有的桑蚕丝所织,鲜少有神会穿。以及他手中所持法器,那是妖族至宝,梦蝶笛。”
“所以,这人并非什么神,他应该是妖族之王,真身为烛九阴。”
汤小白一番陈述过后,众人皆是一脸震惊。景郁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很快摇了摇头,“不会的……”
不会的。
祭神大典是他们周朝延续了三百年的传统,若祭拜的不是神,怎可能这么多年都没人察觉呢……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汤小白叹气,“烛九阴向来一脉单传,血统极为珍贵,生来便可化人,且无半分妖气,除了生在下界,其他的无论是修为还是寿命,基本与神无异……”
所以烛九阴也被称为烛龙,他们是唯一带有龙气的妖。
且烛龙的神通也早已远远超越了妖,加之只有此一脉,以至于连见过烛龙的妖都极为稀少,更遑论人类了。
所以不怪周朝开国皇帝将他视为神来供奉。
只是……汤小白不懂,这妖族之王,又如何会帮着一个人族的皇帝一统天下呢?
南穗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探头,向下看了看被绑在神柱上的蛊雕,失神喃喃,“所以那只妖……那只就要被杀死的妖,不是祭献给神,而是……”
她忽然泪流满面。
这太可悲了。
倒还不如是一个神。
听见南穗低泣,景郁垂下眼,无意识攥紧了双拳。
一时间气氛沉重。众人显然都有些无法接受蛊雕即将被祭献妖王这个事实。
他们说话这会儿,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些身份显赫的达官显贵们,正在彼此间相互微笑寒暄。
汤小白沉声道,“先莫轻举妄动,一切待赵月九出来再说。”
很快,就见神庙后绕出来一名锦袍华服的老太监,手持长鞭,挥在空中打出清脆的一声响。
适才还交头接耳的众人立即安静下来,纷纷下跪磕头。
景郁和其他人亦跟着单膝下跪,略做表示。
汤小白却没动。
玄圭同样不情愿跪那残暴不仁又昏庸无能的皇帝,却也不想惹是生非,便拉着汤小白蹲下来,笑嘻嘻道,“我这方法好吧?”
“……”
汤小白一阵沉默,机械点头。
其实这世界上是有术法可以在凡人面前隐去身形不被看见的……
她看了看玄圭一脸开心的模样,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罢了,看他这么开心,今日…就且先陪他蹲着好了。
两人安静蹲在跪了一地的人群中间,因着看台在高处,身边人又皆低着头,所以一时并无人察觉两人其实没有真正跪下。
很快,就听先前打了空鞭的太监细声细气喊道,“皇上皇后驾到——贵妃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