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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黎明之前 4(1 / 1)

正当他们各怀心事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皓琛。”

莫皓琛一回头,叫了一声:“爸爸?”

“爸爸,你怎么会来?”

“我听见你在电话里说你在医院,以为你出事了,就急忙赶过来了,刚好在附近处理点事情。皓琛,你没事吧?”

“爸爸,我没事,是我同学的爸爸出车祸了。这位是我的同学许途,这位是我同学的妈妈。”,莫皓琛介绍到。

“哦,原来是这样。”,许瑾笙背对着所有人,左手撑着额头,一副焦虑状,莫赫年非常理解当事人的心情,所以主动走向许瑾笙,说道:“当代的医学科技已经很先进了,我想你丈夫不会有事的。你好,我是莫皓琛的父亲,我叫....”,话还没有说完,许瑾笙一回头,和这个陌生人四目相对,眼神在互相接触的一瞬间犹如有电流经过许瑾笙的全身,许瑾笙为之一震,退后了一步,莫赫年却惊讶中略带兴奋的脱口而出:“瑾笙!?”,甚至激动的用双手抓住许瑾笙的双臂问道:“瑾笙,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许瑾笙从莫赫年的双手里挣脱,静默了一会,冷静理智的说道:“你好”。

莫赫年从许瑾笙的眼神中读出了隔阂,恢复了往日的理智,是啊,二十年都过去了,很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了。他凝视着早已不再年轻甚至略显憔悴的许瑾笙,沉着缓慢的说道:“对不起,刚刚是我在孩子们面前失态了,我只是因为和老朋友重逢而高兴而已,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刚刚的行为。”,许瑾笙望向莫赫年,礼貌平静的说道:“没关系。”

“手术室里,是你的丈夫吗?”

“是的,还在动手术。”

“瑾笙,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你们的。”

“好的,谢谢。”

许途一直注视着这一切,她察觉到了母亲的不同,一个女人,如果对一个男人异常热情或者异常冷漠的话,那一定是因为心中有爱,或者心中有恨。虽然两者是对立面,但其实都包含了深厚的感情,真正的不爱,是释怀,是豁然,是不再纠缠,是不再记得。而母亲的眼神里,明明有太多的抗拒。为什么要抗拒呢?是因为察觉到了某些未知事物的危险感。母亲一直都是个很懂得自控的女子,不喜欢过于丰盛激烈的事物,也一直教育许途,一个女子,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能够太过甜腻天真,要想获得细水长流沉稳深厚的感情,必先自己给予自己完全的安全感。母亲待人接物都是温润周到,二十年来,母亲从没有和别人争吵过,一直优雅的活着,如果不是因为对莫赫年的抗拒,母亲根本不会像刚刚那般的失态。

许途突然觉得特别的伤感,自己的父亲苦苦付出了二十年,却还是不能够拥有母亲那颗完整的心。许途恨自己太过聪明敏感,一眼就看出了母亲和莫赫年之间的雷电火光,她虽然相信母亲不会背叛父亲,但母亲多年来寂寥的眼神和父亲的沉默无奈许途一直尽收眼底。一直想要了解的真相原来这般残忍迷离,母亲并不爱自己的父亲,她只是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之余的时光去报答父亲当年对她的恩情。而父亲虽也明白这些,却也还是因为对母亲深厚的感情而难以割舍和不忍拒绝。看似平静和谐的完满家庭,其实原来无关于爱,只不过是,你我心里各自安放微小的一隅秘密沉默无言的厮守到老。这般的寂寞。这般的阻隔。这般的无奈。许途突然觉得心里钝重,不知如何去接受这些。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如此脆弱,又如此坚定。只是,不同的对象,有不同的姿态而已。许途越发的疼惜自己的父亲,这个沉默厚实的男人,一直以来承受着怎样的酸楚,面对自己的妻子从未爱过自己的残酷事实,需要怎样大的力量去包容忍受并一直以来对她悉心照料。母亲的心怎么能如此的冷酷无情,完全不给父亲进入她内心的丝毫可能。

正当许途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时,手术室的门开了,柳聂被推出来送进了加护病房。

“医生,我丈夫的情况怎么样?”

“他的大脑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冲撞,里面有很多的血块,我们已经尽力把他的血块取出来了,目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有部分血块压迫着他们的大脑神经,还需要留院观察,我们二十四小时以后再给他做详细的检查。”

“医生,我可以进去看看我的父亲吗?”

“可以,但是一次只能进去一个,病人需要安静。”

“好的,谢谢医生。”

许途进了加护病房,看见自己的父亲头部包裹着纱布,全身上下也有多处伤痕,她突然很想拥抱自己的父亲,在她的记忆里,二十年来,他们父女俩从未真正的拥抱过。许途觉得自己的父亲老了很多,他此刻只是一具脆弱受损的躯壳,所有的意志与信念都变得虚无,只留给完好的亲人们莫大的悲痛,许途觉得自己在命运面前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不仅愚昧可笑,而且卑微渺小。她轻捏着自己父亲的手,那双手因为长期搬弄超市里的货物而导致关节粗大,手背上有因为从事体力工作受伤后留下的疤痕,皮肤粗糙,色素沉着,那是一双中年男人沧桑的手,里面灌满了现实生活的点点滴滴,而许途从未做过粗重的活,她的手白净细嫩,纤长洁净,里面灌满了父母对她的疼爱。许途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觉得生活对自己的父亲如此不公,自己的父亲一直都是善良沉着的男子,不应该受到命运的捉弄,许途留下热泪,突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许途走出加护病房之后,神情黯淡,她准备回去拿一些父亲常用的生活用品,许瑾笙虽然也思绪混沌,但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许途?”,许途清冷无力的回了一句:“妈妈,你进去吧,我回家帮爸爸拿些东西来。”,说完之后就默默的离开了。莫皓琛不放心许途的状况,紧随其后。

回家的路上许途一句话都没说,莫皓琛谨慎的安慰了几句,许途也没有回话,她一直看着车窗外,神情疲惫困倦,似乎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她没有哭闹没有暴躁,但她安静的很可怕,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她下一步的行为会如何,莫皓琛只是一直跟着她。到了家门口,许途对莫皓琛说道:“皓琛,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莫皓琛迟疑的看着她,不知道该不该遵照她的意思离去,但许途没有给他考虑的机会,直接转头上了楼。

到了家门口,许途开了门,看见家里熟悉的家具与摆设,眼前浮现了许多一家人完满和融的场景,她突然心口一痛,眼泪奔涌出来,她蹲下身来,捂住自己的嘴巴,用力压抑的哭泣着。她没有发出太大的哭喊身,只是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来抵触着胸口的窒息感。她没有忍住,胸腔里一直被压抑的负面情绪全部以父亲的事件为导火索,嘶牙咧嘴的冲破许途的身体,畅快淋漓的被拉扯出来。

许途哭完以后,觉得身体已经被完全放空了,她走进父母的卧室,准备收拾一些东西去医院,衣柜顶部有两个小型的抽屉,许瑾笙因为身材娇小不方便所以一般都不用它们,许途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只是想打开来看看能否在里面找到些什么,可翻出来的却是一本笔记本,外面有暗红色软皮包裹着的笔记本,像是日记。许途翻开来看,是父亲的日记。

“1月13日晴昨晚突然觉得异常口渴,起身去客厅准备倒水喝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瑾笙在客厅发呆,已经一点多了,她还没有睡觉,她最近总是失眠,又在想心事吧。看她的眼神,那么温柔,又那么难过,一定又是在想他的事情。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忘记他,唉,我的傻老婆,怎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心里其实又很脆弱,又总是那么要强,心疼她又不能跟她讲,不然她又觉得自己没做好对自己苦恼了,真是个傻老婆。”

“2月14日晴今天是情人节,街上年轻的情侣们手里都会有一把玫瑰,本来也想买一把给瑾笙的,可她应该不喜欢吧,再说,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这样不合适。不过瑾笙还是像当年一样,没有太多的变化,在我眼里,她一直都是最优秀最美丽的。要不是当年她家出事,她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和我有太多的瓜葛吧。我一直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瑾笙好,但我还是不算一个合格的丈夫,我不能让自己的妻子觉得快乐幸福,也没有太大的本事让她活的轻松愉悦,不过我还是感谢老天,把瑾笙留在我身边。”

“3月7日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早上醒来的时候看见瑾笙熟睡的面容,心里就觉得很幸福,她应该不知道吧?今天是我的生日。瑾笙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事情,自己的生日也不记得,许途的生日也不记得,唉,一家人都不过生日,总是少了一些活跃的气氛,许途也和她妈妈脾气一样,太过清冷了,我倒是希望她能活泼一些,这样她妈妈或许也能开心些。不过想想还是算了,瑾笙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张罗了,她喜欢清静,再说年纪也大了,过一个生日就老一岁,不庆祝也罢。”

..........

许途看着自己父亲的日记,厚厚的一本,犹如青涩的年轻男子写给自己暗恋的对象又不敢寄出的情书。这本日记满载着父亲对母亲的情意,文字朴实无华情感细腻厚实,许途抚摸着纸张,犹如抚摸着父亲那颗温柔博大的心,许途不明白,究竟要倾注多少的爱,才能够冲破一切情感上的失望与爱而不得的怨恨,升华到无穷无尽不计回报的付出中去。要多大的心胸与情怀,才能包容自己的妻子一味的把自己阻隔在另一个世界之外而甘愿遥遥相望。许途不觉得自己的父亲像他自己所描述的那般平凡,她的父亲有一颗温暖有力的心脏,他在爱,他的爱没有欲望没有占有没有索取,有的只是情深意重的暖意。他爱的那般的彻底干脆无怨无悔,他是伟岸的,他有着很多男人都没有的胸襟。他不是懦弱不是无能,而是因为对母亲的爱宽广的就像无垠的天空,所以他忘记了自己原本也可以翱翔展翅。他的爱束缚了他,但他却心甘情愿的被束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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