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秋一阵慌乱,险些失手打掉桌子上的茶壶,她躲避着赫云舒的目光,道:“王妃娘娘在说些什么,奴婢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赫云舒目光如炬,道:“这几日王府的种种,皆是拜你所赐,不是吗?”
念秋抬头,强自镇定的看着赫云舒,道:“王妃娘娘,您一定是弄错了,奴婢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呢?奴婢只是王府的一个下人,哪儿来这么多钱收买这么多人?”
“收买人的事情自然和你无关,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你。若不是你给府里的下人下毒,又怎会有今日之事?”
念秋咬着嘴唇,道:“王妃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这件事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不能认。”
“骆念秋,桐城骆家庶出的三小姐,因偷习骆家的禁术被逐出府,辗转到了铭王府为奴,这些,我说的对吗?”
念秋看着突然出现的百里姝,惊声道:“你胡乱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百里姝轻笑一声,道:“你听不懂不要紧,心里明白就行了。不得不说,你下毒的手法很巧妙,若是寻常的医者,只一看便会认为中毒之人已经死去。可只有你知道,这不过是假死,只需你给他们喂下另一味药,他们便会苏醒过来。而这,也就是你的筹码,不是吗?”
闻言,念秋倏然变了脸色,她惊异的看着百里姝,道:“你怎么会知道?”
“本人,复姓百里。”百里姝点到为止。
听到这个姓氏,念秋一脸惊惧,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穿着侍卫服其貌不扬的男人,竟出自赫赫有名的百里世家。
百里世家是大渝朝的望族,医毒双绝,比专攻毒术的的桐城骆家不知高出了多少倍。若百里世家是巨人,那么桐城骆家不过是这巨人脚下的一颗蝼蚁,有云泥之别。
既是出自百里世家的人,能破解她的毒术丝毫也不奇怪。
“你所图的,究竟是什么?”赫云舒看着念秋,眸子中不带丝毫的感情。她出于善意留下了念秋,却不料这善意差点儿害得铭王府声名无存。
若非昨日苏傲宸入宫告诉了她,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给府中的下人下毒的,竟是她身边的念秋。
可眼下,容不得她不信。
念秋一脸凄哀,道:“我一时糊涂,与何四有染,我也是前几日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何四的骨肉。恰逢当日京兆尹的冯大人送来卷宗,言称何四即将凌迟处死。那么,我便只有放手一搏。原本,我的设想便是让他们中毒,这中毒之相在旁人眼中与死了没区别,我料想王妃娘娘必然无法应对,也不敢让这件事公之于众,便想着到时候暗中联络你,只要你命人放掉何四,我便救活这些人,这是我的筹码。”tqR1
说起来,这倒是个完美的计策,如果没有百里姝这个变数的话。
赫云舒看向念秋,道:“不,对于他们你还有另一层设计。若是我没有答应你,你就会放任他们去死。在你看来,这些何四事发后留在王府的,都是背叛了何四的人,有他们陪着何四去死,也算是你对何四所尽的最后情意,我说的,对吗?”
闻言,念秋苦笑道:“王妃如此聪慧,当真让一切计谋烟消云散。”
赫云舒不看她,只冷声吩咐道:“念你腹中尚有胎儿,本王妃不会罚你。但自此之后你便是被逐出王府的弃奴,至于你以后是死是活,是病是灾,皆与铭王府没有任何关系。而你日后切不可再行恶事,否则即便是踏遍天涯海角,本王妃也必定将你绳之以法。我的话,你可明白?”
念秋脸上热泪滚滚,她实在是没有料到,赫云舒居然会饶她一命。她郑重地跪倒在地,歉疚道:“奴婢,拜别王妃娘娘。”
赫云舒背过身,并不看她。
念秋起身,任那泪珠迎风恣肆,一步步怆然地走出了王府。
念秋走后,百里姝戳了戳赫云舒的胳膊,道:“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然呢?”赫云舒反问道。
“你这个人啊,狠起来一个样,心软起来又一个样儿。”
“不管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念她腹中有这么一个胎儿,就饶她一命,权当是积德行善了。”赫云舒无所谓的说道。
百里姝看着仍被火夏责打着的男人,道:“对这幕后主使,你怎么看?”
“抬着头看呗,还能怎么看?”
百里姝笑笑,道:“人啊,果然是不能活的太通透,若不然,就会平添很多烦恼的。”说着,百里姝笑着离开了。
赫云舒看向被绑在柱子上的小眼睛男人,眼下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鲜血直流,染红了他脚下的一大片土地,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一个字也不肯说。
赫云舒挥手示意火夏停下,她踱着步子走过去,道:“你可知,你已暴露了自己的来处?”
那人眼神涣散的看着赫云舒,不解其意。
“若是寻常人,受此大刑之后不该如此淡然。能如此淡然的,绝非寻常人。既非寻常人,能驱使你的必是人中龙凤,我说的,对吗?”
闻言,那人心中大骇,他只想着无论受到什么惩罚也绝不吐露一个字,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他的这份宁死不屈暴露了他。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牙关紧咬,一个字也不曾说。
赫云舒冲着火夏招了招手,道:“将他扔出府外,生死不管。”
“是,王妃娘娘。”
之后,赫云舒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别几日,也不知铭王还好不好。她一迈进院门,便看到铭王正靠着院门打盹儿。
赫云舒轻声叫醒他,铭王醒来,见是赫云舒,忙摊开自己紧握的手掌,道:“娘子,你吃。”
赫云舒看过去,在铭王宽大的掌心里,躺着一块小小的核桃酥,它颜色微黄,虽然已经被铭王攥得不成样子,却还是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她拿过那核桃酥,放进了嘴里,顿时,一股和着核桃香味的清甜在嘴里蔓延开来,让她整个人通体舒畅。她冲着铭王笑笑,道:“嗯,不错,很好吃。”
原本,铭王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见她如此喜欢,顿时拍着手叫道:“娘子笑了,娘子笑了!”
阳光下,铭王脸上的面具散发着森冷的光芒,可不知为何,赫云舒恍然觉得,这张面具下的脸,必然是温暖的。
赫云舒笑得愈发开心,铭王亦是如此。
二人的笑声惊醒了屋内的翠竹,她勉强走出来,扶着门站着,惊喜道:“小姐,你没事吧?”
赫云舒摇摇头,推着铭王到了翠竹的跟前,尔后扶着翠竹在软榻上坐下,埋怨道:“你啊,没事就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
翠竹连连说自己已经好了,过了一会儿,她看向赫云舒的身后,道:“念秋呢,怎么没跟着小姐?”
赫云舒一愣,便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翠竹。
翠竹听完,眼睛睁的老大,她怎么也不相信,那个如同半大的孩子一般的念秋,居然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来。她颤声道:“她……她还是个孩子啊。”
“她是毒术名家桐城骆家的人,年幼时中了毒,这才长不大,实际上年龄已比你我大出许多了。”赫云舒平静的解释道。
翠竹仍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这么说,是她给府中的人下了毒,让他们假死,然后要挟小姐。而外面有一个神秘人知道了这件事,以为府中真的死了人,这才造谣生事,中伤王府?”
赫云舒点点头,道:“没错。”
“那这个神秘人是谁,小姐心里有谱儿了吗?”
听翠竹如此问,赫云舒看了一眼铭王,此刻他的眼神天真,没有一丝的杂质,宛若孩童。若他清醒着,知道自己曾苦心护着的兄长如今如此待他,心里会感到悲凉吧。幸好,现在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的确,有时候,和一个看的透彻的聪明人相比,做一个天真的傻子会快乐很多。
她轻叹一声,道:“不知道,想必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吧。”
听罢,铭王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对啊,这幕后之人,还真是一个不开眼的混蛋呢。看来,他得给这个混蛋找些事做了,若不然,成天的盯着他,给他的府邸找麻烦,连累他的王妃跟着受苦,也是够讨厌的。
至此,这场风波彻底止息。
而此时的皇宫御书房内,却是一派紧张。
燕皇看着传回消息的人,重复道:“你的意思是,赫云舒放了那人?”
“是,陛下。”
“好,你退下吧,朕知道了。”
燕皇坐在椅子上,满脸的懊恼,赫云舒这个女人,当真是不可小觑。
原本以为他的人被她抓到,难逃一死,谁知道却是打了一顿扔了出来。
所谓打狗还看主人面,必是猜出了幕后之人是谁,才留了此人一命。她是铭王府正妃,放了恶意中伤铭王府的人,那便说明这人的背后是比铭王还要厉害的人物,可不就是他这个一国之君么?
这个女人,真是太过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