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的这一日,是黄履庄这些年最为充实的一天,昨日巧遇威廉,同对方的交流让黄履庄实在是大开眼界,更对于威廉所说的西方各诸贤心生向往。
尤其是威廉为他讲解了牛顿的一些著作内容和科学思路,更让黄履庄打开了一扇窗,看到了一副从未见过的新天地。如果不是英国远在万里之外,再加上现在他已是朝廷命官,身负重任的话,黄履庄甚至想亲自坐船去英国看看,见一见这位伟大的学者。
不仅是牛顿,还有欧洲那些诸贤,此外科学家云集的法国科学院更令他向往不已。只可惜,时间过的太快,再过几个时辰黄履庄就将离开上海登上去宁波的海船,他同威廉也到了分手的时刻。
“威廉先生,感谢你这一天的讲解,您无私的教授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当晚,黄履庄特意向威廉感谢道。
“您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家,能为您这样的东方学者讲解欧洲的最新研究成果也是我的荣幸。”从昨天到今日,虽然和黄履庄相处的时间仅仅只不过二十四小时,但是黄履庄对科学的热情和他对于数学、物理、机械等各方面的专业和智慧让威廉大为惊讶,在他看来,遥远的东方居然还有这样一位出色的专业学者,虽然因为东西方科学的研究差距和文化不同,但作为剑桥大学的毕业,拥有这个时代高学历的威廉,对于黄履庄也极为敬佩。
“只可惜,这次来到远东我并没有携带那些专业书籍,不过黄先生您可以向澳门方面的西方商人进行求助,牛顿爵士的研究成果早在欧洲就有出版发行,这些书籍其实不难买到。”
黄履庄赞同地点点头,虽然这些书籍花些功夫就能搞到,但如果不是威廉的原因也许黄履庄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来往远东的欧洲人大多都是商人和冒险家,威廉这样对科学颇有研究的人是极少数,而能在上海巧遇更是难得缘分。
同时,黄履庄打定主意,决心到了宁波后聘请一位西方教习,以学习欧洲的语言和文字。要不然,就算购到那些书籍他也是看不懂的,至于如何聘请人员,黄履庄一时间却不知从哪里下手,因为威廉曾经说过,牛顿爵士是英国人,使用的是英文,同时他也是法国科学院的院士,法文如今是欧洲上流社会的通用语,而来到远东的大多只是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人,这国家的语言不同,再加上普通商人和冒险家很少有精通英语和法语的,所以在聘请教习的时候需得注意。
这倒是一个难处,黄履庄暗暗琢磨着只能托人办这事,可转念一向,他又哑然失笑,要找这样的人何必那么麻烦,在他面前的威廉不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么?
“威廉先生,如果我想聘请您一段时间,来教授我英文和法文,然后希望您通过您在本国的渠道帮助我购买那些书籍是否可以?”黄履庄当即询问道。
黄履庄的请求让威廉有些意外,他迟疑了下,非常抱歉道:“真是对不起黄先生,如果是单单购买书籍,这点倒没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给替您办这件事,只是需要些时间,毕竟您也清楚欧洲离远东太远了,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顿了顿,威廉又道:“至于您打算聘请我教授英文和法文,从个人来讲我是非常乐意的,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可惜的是,您马上要去宁波,而我也会尽快动身去贵国的首都南京,所以……非常遗憾。”
“这还真是不巧呀。”黄履庄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然后随意问道:“对了,威廉先生要去南京?不知道我能帮到什么忙么?我在南京有个好友在。”
“这……。”威廉感激并迟疑说道;“恐怕黄先生帮不了我什么,其实我去南京是想同贵国政府进行接触的,需要求见一些贵国的政府官员。”
威廉的话顿时引起了黄履庄的好奇,同威廉认识后,他们之间除了学术上的沟通外,对于其他并没有深入交流,直到现在黄履庄只以为威廉只是一个普通商人的身份。
听到黄履庄的询问,威廉倒也没有隐瞒,当即告诉了他自己在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身份和来到大明的原因。听完威廉的述说,又听他埋怨了几句从澳门到宁波又到上海,由于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三国对远东贸易形成的隐形垄断,导致他一直未能完成公司交付的任务,所以他打算直接去南京一次,求见大明朝廷中央官员,以用这种方式取得实效。
当明白威廉的情况后,黄履庄忍不住大笑起来。
“黄先生,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您觉得我这次来大明的经历非常可笑么?”威廉很是不悦地反问道。
“不不不!”见威廉有些误会,黄履庄连连摆手道:“对不起威廉先生,我并不是在取笑您,而是另有原因。其实您的想法虽然不错,但是大明朝廷和您想象的有所不同,虽然您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可是仅凭这您是根本就见不到朝廷负责这方面的官员的。”
“为什么?”威廉急问。
黄履庄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下,对于西方商人,朝廷的管理非常复杂,如今一般都是由宁波商行和户部再加上市舶司进行联合管理,而且更重要的是威廉代表的不是单独的商人,是英国东印度公司,从这方面来讲几乎是半官方的性质,这种情况下更牵涉到外交方面,需要有专门的程序。以目前来看,理藩院和礼部首先要出面,然后通过渠道汇报至朝廷相关部门,尤其是军纪处,在得到军机处甚至皇帝的同意下这些相关机构才能同威廉进行接触,而不是威廉所简单地想象直接找上门那么简单的。
“竟然这样麻烦?”黄履庄的解释让威廉听的头都大了,更令他傻了眼。怪不得他这一路来是处处碰壁,无论宁波商行还是各地地方官员,得知他的来意后根本就不理会他,原来是这个原因。
实际上,这也是东西方的政治和文化差异,其实威廉如果能以英国政府的名义再加上拥有正式的国书公文,以觐见大明皇帝的方式向大明地方政府提出要求的话,反而会得到重视。而像他现在这样,求助无门是理所当然的。
明白原因所在后,威廉有些灰心丧气,难道就这样一事无成的回印度去么?
正当他懊恼的时候,黄履庄却告诉他其实这说起来难,但实际上又不难。
“黄先生,难道您能帮我?”威廉又惊又喜道。
黄履庄微笑着点点头,这才告诉了对方自己的身份,当威廉得知黄履庄居然是大明朝廷的官员,而且是受大明皇帝陛下的命令前往宁波的时候,威廉惊喜万分。
“我的上帝!没想到您居然是这样一个大人物。”
黄履庄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大人物,我只是工部的六品主事,不过这次去宁波是皇爷的命令,接下来我会在宁波呆上一段时间,等完成任务后返回南京复命。如果威廉先生不急的话,可以先受我的聘请和我一起去宁波,等事办完后再去南京。到时候我会找机会把这事禀报给皇爷,如果皇爷同意的话,那么你的任务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这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威廉怎么都没想到一直烦恼的任务居然用这种方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机会,当即连连点头道:“没有问题,我答应黄先生的聘请。”
黄履庄同样很是高兴,这样一来威廉不仅能教授自己英文和法文,而且还能向自己讲解欧洲的科学理论,这绝对能让自己受益匪浅。不过黄履庄是个厚道人,他特意向威廉说明,等宁波的任务完成后,他会保证找机会在复命的时候告诉皇帝陛下关于威廉的事,但是皇帝陛下究竟会不会同意,这是谁都无法知道的结果。
对于这个,威廉表示认同,他也知道黄履庄能做到这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究竟能否成功,这就让上帝来安排吧。
第二日凌晨,做好准备的威廉同黄履庄等人一起登上前往宁波的海船,当船渐渐离开十六铺码头的时候,威廉已经没有了初来上海时的忐忑和迷惘,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期待。
至于黄履庄,在上海同威廉的偶遇,也让他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更令他对于朱怡成之前所交代的成立皇家研究所的筹建增添了几分信心。除此之外,宁波工房的巡查和技术的改造,黄履庄也有了更多的把握。
船开出吴淞口进入东海,天色已渐渐亮了,一轮红日从东方而起,当它跳出海平面的时候,万道金光把四周的海面照映的如此绚丽迷人。扬帆的大船,破开前方海浪,朝着那轮旭日而去,现在的大明也同这旭日初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