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言微微一怔,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也没有多言,只是稍稍侧头望着他。秦子衿虽是跪着,目光中却是一如往常的幽远淡然,甚至不余半点谦卑之意。
他这一突然的举动似乎是让殿中众人有些不解,四下静得有些骇人,自二人入殿以来倒是再无宫婢歌女前来表演。
秦子衿敛了敛眸子,双手越过头顶,在头顶正上方交叠在一起又缓缓往前送,直到全然落在了地上,这才将自己的上半身伏在地上,额头在交叠的双手上轻轻一点。
“拜见皇上、皇后娘娘。”掷地有声的声音落在殿内,惹得雪言心下一惊。
她这才发现秦子衿所行之礼与教习姑姑交给自己的并无二致,雪言效仿着秦子衿的模样:“民女顾雪言,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原本静谧异常的殿中忽而想起一声明朗又娇娆的笑意:“不过才几日不见八弟便变得如此生分,我瞧着这顾姑娘还未正式嫁入永安王府便是如此,倘若一朝入府,那八弟岂不是要连这皇兄皇嫂都不认了,你说是不是啊皇上——。”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调侃之语,此情此景落入雪言耳中却显得颇为刺耳,雪言向来以为作为一国之母应当是颇为端庄持重的,但此时她的末竟是软糯酥人的娇嗔。
“皇嫂言重了。”秦子衿的语气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感情。
雪言伏在地上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偶有听见耳边衣物摩挲的声响,想来秦子衿已然直起了身子。
殿内的氛围一时间有着难言的尴尬,觉察到秦子衿伸过手试图扶起自己,她倒是颇为知礼的稳着姿势不懂。
“咳咳。”最后还是皇上事先打破了僵局。“快平身落座吧,今年宫中新排了首曲子,我瞧着倒是颇为新鲜,还请大家一起品评一二。”
“谢皇上皇后。”既然皇上都如此说了,雪言如释重负的起了身。
趁着随秦子衿入座的一点空当,她抬头望了坐在正位上的二人。
雪言一直觉着,皇后就算不是倾城之色也一定是姿色过人明艳夺目。但不得不说,眼前的女子让她稍稍有些失望了,倒也不是貌若无盐,只是这雪言实在是很难将这样一名女子与传言中那位精明至极宠
冠后宫如此多年的女人联系起来。
她看起来跟秦子衿相仿的年纪,虽说身上所着的凤袍与满头珠翠面前给她添了几分华贵之意,但若是撇开这身华服不说,雪言可能都会以为她只是一名相貌还算得上出众的丫鬟,连宫嫔都谈不上。
她只那懒散随意的坐在皇上身旁,目光落落大方的直视着前方,只是姿势却是微微往身旁靠着,几乎是要全然倚靠在皇上身上,并无半点仪态端庄之意。
若是旁人看来,想来只是会觉着这女子颇懂驭夫之术,相貌平平也能得夫君如此之宠爱,只是未免过于恃宠而骄了些,难免以后落得个悲惨下场。
虽说她对雪言的敌意几乎是放在了台面上。如此一人,若是换了以前雪言或许只会觉着此人虽说刻薄,不过未免过于愚蠢了些。
但她又那么强烈的觉着,这个女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虽说五官看起来并不算是出众,但那双眼睛实在是深不见底,雪言一时间竟也难以判断她的品性如何。
而秦子钺,他倒是与雪言想象中的形象并无二致。若是雪言所了解的无误,他应当不是与秦子衿一母同胞,但二人在眉眼间竟有一种惊人的相似,只是秦子钺的眉眼更为锋利坚挺,眸子深处透着难言的戾气,而秦子衿却始终是一副不染俗事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随一直是爽朗大度的笑着,为皇后的所作所为打着圆场,但雪言只是远远的望着秦子钺便是觉着有些难言的不适。
她只是暗暗觉着,在秦子钺内心深处有着更为锐利阴暗的东西。雪言心中那么强烈的相信,秦国落得如此民不聊生,更多的原因应当是出在了秦子钺身上,而皇后,不过是对外的一套说辞罢了。
雪言只微微扫了一眼,并未多看,只道是人不可貌相罢了,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秦子衿习以为常的寻了自己的位置,雪言紧跟在他身后,见他身子停了下来却不曾落座,略微有些不解。
她侧了侧身子,越过秦子衿往前看,这才猛然惊觉,秦子衿的座位上只有一把椅子。
雪言的脸色略微一变,却也并无多言,即便秦子衿背对着她,她也能从他有些单薄的脊背上觉察到显而易见的僵硬。
见二人许久不曾落座,秦子钺似乎有些不解,他往这边一望这才惊觉二人所陷入的尴尬场面。
他有些无奈的望了身边女子一眼,神色却并无责怪之意,更像是觉察到她那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之后对于她这满身孩子气的宠溺。
秦子衿的目光落在皇后眼中,她倒是不躲不闪,坦坦荡荡的迎上去,脸上甚至有恶作剧得逞般的自豪。
“来人,在永安王身侧再安排一个位子。”尽管秦子钺如此开了口,只片刻时间便有宫人来在秦子衿身边安放座椅,但雪言还是能清楚的看到他越握越紧的拳头,以及几乎是要被拧得满是皱褶的衣袍。
她心中莫名升起一种难言的忧虑之情,唯恐他在如此大的场合之中因为自己而失了分寸。
她小心翼翼的伸了手,拽了拽他宽大的衣袍,见他僵直的脊背略微放松了些,她又顺势的握住了他的手,他这才略微放松的在位置上落座。
雪言顺势的坐在了秦子衿身侧,随着丝竹声重新奏起,又有了一群舞姬翩然入里,在宫殿中央散落开来,绯色的衣衫如春日桃花一般在宫殿中绽放。
虽说此时自己面前的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雪言却不知为何的忽地没了胃口,索性便专心的看起舞姬跳舞,也算是不辜负她人辛苦排练一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