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被遗忘的世界。
光线又亮了些，将宫殿的全貌呈现在他眼前。脚下弥漫着一层雾气,纯白而稀薄,覆盖了整片地面。面前是一条阶梯,阶梯由低到高,通往上方。苍穹般的殿顶形如圆球,四周点缀着黑色的细藤，仰头望去,肃穆而沉寂,给人以心灵上的震撼。
阶梯的尽头,与古老相连。
“血腥与杀戮铸就之路,它将引领你抵达黑暗的王座。”
指尖拂过冰冷的扶手,没有蒙尘。这里被保护得很好,距离他上次这么做，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这是中的说法。”
“起源论？”
“一个疯子写的书，”埃里斯特说，“几个世纪以前，他一直致力于研究某种东西。只是研究的方向偏了点，尽管得出了结论，却没人相信他。”
“他研究的是什么？”
收回手，埃里斯特无声的笑了。
“原石。”
在王座上缓缓坐下，他支起下颚，平淡地说：“那是个聪明人，比起殚心竭虑于如何终止战争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们，更早一步接触到了事情的本质。”
“只可惜——”
说到这，他笑了笑，转而将话题绕回之前那个：“好了，让我们来说说卡俄斯吧。”
卡俄斯，最初的神。
“这种说法其实不准确，他还有另一个名字，翻译过来就是‘空洞’，或者‘空白’。”埃里斯特说，“古代文明里将他描述成一个概念，代表了世界形成的状态。只是为了便于理解，进而将他扩展为没有秩序，广袤而飘渺的东西。”
“因此也叫作混沌。”
他抬起手，黑色的雾气在掌心中涌动。
“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科技与文明都高度发达的时代。宇宙，机械，物质的转化。军事力量则代表了一个国家的强盛，比如说机甲和星舰。”
埃里斯特看着他，慢慢眯起眼睛。
“那么，”
他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世上，还有超越科技，比离子炮和冲锋枪更强大的力量，又会变得怎么样呢？”
亚尔看着他，试图去想象他所描述的那个世界。
没有了血肉拼杀，没有了枪林弹雨，有的只是纯粹力量与力量的博弈，和平与安宁都已不再，只剩下至死方休。
他忽然感觉到一场仿佛亘古漫长的虚无。
“很无聊，是不是？”
摘下耳朵上的第一枚耳环，埃里斯特闭上眼睛，轻声说：“我也这么觉得。”
——“界域”。
古老而优美的语言随着他阖动的薄唇逸出，领域展开，缓慢而柔和的将亚尔包围，然后托起。领域之内，暗流如海浪起伏，而它所形成的结界表面却是如此安静。领域不断扩展，所有碰触到它的东西，都被吞入其中。就像汩汩的流水，无孔不入，无处不达。领域渐渐升高，直至穹顶，最后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充满整个大殿的黑色禁域。
“这也是原石力量的一部分。”
领域之内，重力骤然攀升。
巨大的青铜柱，强化的合金墙，甚至头顶上的灯，也在这种力量下颤抖、震鸣。它们扭曲，变形，如叩拜般，被迫压低了头颅。
如果是人类的话……
“就像上次那样？”亚尔被那股力量放下，正好落进他的怀里，“你对那些暗杀者，也做了同样的事？”
“在我的领域之内，只有两种选择。”
埃里斯特抱着他，声音却是轻轻的：“臣服，或者毁灭。廉价的自尊，固然可敬，却不值得赞赏。”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它的名字？”埃里斯特从背后搂住他，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是c级，在所有级别中，是威力最小的一种。”
“界域·帝临。”
帝临？
看着脚下万物俯首的情形，亚尔忽然觉得，这个名字倒是很贴切。
“贴切？”
埃里斯特眼中的漠然褪去，‘噗嗤’一笑：“这么幼稚的名字，也就只有你不会嫌弃了。”
“幼稚吗？”
沉重的气氛被打破，亚尔感到认真起来的自己才是傻瓜。他转过头，看着对方，那种笑容干净而柔软，让他恍惚觉得，即便他现在手中握着摧毁世界的力量，只要在他怀里，哪怕直到最后一刻，自己仍是被保护着的。
“嗯。”
埃里斯特点点头，然后偏头吻了他一下：“需要胁迫才能得到的尊敬。曾经我认为很好，现在却觉得没意思了。”
“成为宿体后，每个人的觉醒都不同。”
埃里斯特苦笑：“没法退货啊！”
“你说c级，”
亚尔看着眼前巨大的黑色结界，“就是说，还有高于它之上的存在吗？”
“有。”
搂着他的人淡淡地说，“还有b级和a级，不过，通常我们都不用。”
我们？
亚尔向他投去疑问的一瞥：“……你的意思是，不只是你掌握有这种力量？”
“当然。”
埃里斯特磨牙，“不然我为何到现在还没把整个宇宙都纳入囊中？界域是与生俱来的力量，只要是四王，正统血脉的继承者就都有。”
亚尔皱起眉头。
“我还是不太明白，”饶是他聪明过人，这会儿也有些被弄糊涂了，“你能解释下吗？”
“乐于从命。”
通过埃里斯特的叙述，亚尔大致了解到一件事。
宇宙形成之初，存在着某种庞大的力量。后来，大爆炸形成了宇宙，这种力量也随之消失了。人们普遍认为爆炸是自然形成的，就像气球，如果灌入的热气过多，到达某个点的时候，就会承受不住压力而炸开。
“这是惯性思维。”
埃里斯特坐在王座上，黑色的发从扶手上垂落，与王座融合。而王座下，那些纵横交错，如荆棘般的支架，就像亡者探出的手，攀附在冥界入口，哀嚎着，挣扎着，被权与力所镇压，却想将那座上之人拖入地狱。
“没有人会想到它们还存在。不过不再是整体，而是以碎片的方式，散落在了宇宙中。”
他背靠着王座，勾起嘴角：“……直到那个疯子出现。”
“他最先发现了这股能量。”
埃里斯特说，“当时他还是个无名小卒，在某所研究所里混饭吃。他在地球的古代遗迹里找到了这东西，不过不是这一块。”
说完，他指尖一动，棱形的黑色晶体浮现。
“我猜那可能是炎之石或者光之石。总之，他运气很好，没被这东西反噬，要不就只剩下一堆灰烬了。”
“得到碎片后，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触及了点皮毛，就以为得到了整个世界。于是开始不断发表研究，宣扬这东西，想引起世人的注意。不过，很遗憾。”一耸肩，埃里斯特说，“事与愿违，他不但没得到想象中的荣耀和财富，反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我说过，力量也是死神的敲门砖。”
那个疯子叫什么，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但他的研究成果被一部分人获得，他们弄明白其中价值后，一场旷日持久的掠夺战就此展开。
“我们的祖先将这玩意儿称之为‘卡俄斯之石’。”灯光下的黑晶泛着幽幽冷光，内部微红，埃里斯特说：“那是它的‘核’，也是原石力量的所在。”
“卡俄斯之石总共有四块。”
“光之石，暗之石，炎之石和水之石。用我父王的说法，四块石头分别代表着宇宙形成的四大元素，而它们对应的力量也是如此。”
“你的是暗？”
“应该说是这个国家，而不是我。”埃里斯特漫不经心道，“我只是这东西发动时所需要的一个容器而已，活生生的容器。”
亚尔心中一惊。
“别紧张别紧张，”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让埃里斯特端正了坐姿，“大家都一样，其他三个也跑不掉，我也不算倒霉。”
“其他三个？”
“掠夺战的结果，就是让分裂的势力凝聚了起来，最终形成四国。”埃里斯特耸肩，“你看，现实远比戏剧精彩。我的意思是，如果把它当成讽刺剧来看的话。”
“所以——”
亚尔沉吟，“按你的说法，这四块石头，就是四国的根基？”
“没错。”
“那你发动战争，难道……”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亚尔呼吸一滞，猛然抬头。
“旧的时代该结束了。”
年轻的帝王凝视着他，语气却格外轻柔：“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理解我吧？”
亚尔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
“我在这张王座上坐了多少年，这双手，染过多少无辜之人的血，听过多少绝望悲恸的哭号，已经记不清了。”指尖穿过他的发间，缠住了一缕银白。
“迄今为止，我只用过一次b级界域。”
用手背蹭着他微凉的面颊，埃里斯特说：“而今后，我也不希望你看到我用a的时候。”
“为什么？”
“a级是原石力量的巅峰，当它被释放时，只意味着一件事。”摸了摸耳朵上剩下的两银环，然后他听见自己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