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滦有些心不在焉的策马走在顺天府雪后的大道上。
顺天府早已经组织了人为主要的街道扫雪,加上马掌的存在,并不止于轻易打滑,走得还算悠闲。
最近年少得意的季子扬正说着那明淑郡主筹备的群芳宴一事。若是以往,他必然也是会十分憧憬这样的闺阁盛事的。只怕还会巴不得自己加入进去。哪怕做一个看‘门’扫地的小厮都好。
但是如今……
如果知道了这样的盛事背后有个糟糕的动机呢?更何况,在那场盛宴进行的时候,也不见得会真的一派繁华。相信今天受邀去了王府的黛‘玉’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
有时候,张滦都宁可自己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那也只是想想,越是清楚那些东西,就越是不敢那么做。不过……
张滦没忍住的看了季子扬几眼。要说这人本来虽有些聪明外lu,却也差不多算是个聪明人。谁知道在闺阁的事情上,却是那样天真……
确实,这会儿的季子扬全没注意到张滦的眼神。
或者说他误解了“……我自也不会指望,这京中的‘女’子真有人能有道蕴、易安之才。只是你也知道,我原是一人在京,也难免也考虑些。若哪一日我兄长在老家说一句长兄如父,为我定亲,那可就太不妙了。”
张滦这才有些奇怪“为何?”
他记得,这季子扬原是闽粤一带的人。虽在京城的人眼里看来偏远、荒蛮了些,但自古出了好些才子,‘女’子也不该差了吧?
季子扬打了个冷噤,道“你是不知。如今我们老家那儿正流行一种裹足之法——还说是北边传来的,我在京城却也未见——将‘女’子的双足裹得如锥子一般,十分可怕。竟有人说十分之美,我是万万不能认同的。”
张滦皱眉道“如何裹得像锥子一般?再说‘女’……且不说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天生天养的,如何能轻易变了?”
季子扬正要说话,谁知张滦忽地探过身来,一拉他的马缰,道“小心!”
季子扬一愣。
张滦这么一探,几乎大半个身子都离了自己的马。季子扬虽早知道他骑术了得,也还是一惊。
随即他才反应过来,他自个儿的马,差点撞了人!
见是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身上暗青se的衣裳料子却是极好的棉布,季子扬一皱眉“这是怎么走路的?”
那少年原也唬了一跳,忙退了几步。抬头一看,原本有些惊慌的神情却顿时化作了惊喜“子……振声先生!还有张大人!”
看清这少年的长相,季子扬却是顿时不自在起来。
看了张滦一眼,他略略犹豫了一瞬,还是翻身下马“……原来是连昕。我听说,如今你在北静郡王府做事?”
张滦愣了愣,也跟着下马。
而他一下马,后面的随从自然也跟着下了。如今跟在他身边的,依然换回了崖松。
这连昕是个相貌颇有些英气的少年,不过依然皮肤白皙,如他这样的“nen皮”便是北静郡王府的小厮也是养不出的。且张滦前生和北静郡王‘交’好,却也从不曾在北静郡王的身边见过他。
“振声,是你的旧识?”
季子扬叹道“……你可还记得你逃家的时候,出的韩奇一案?”
张滦顿时明了了。
他今生是不好多和北静郡王接触,但到底都算是“太孙党”对北静郡王的事也不是全无了解。
那边季子扬又问“可是奉命出来办事的?还是要看着路来的好,我和清源说话,一时没见着,就差点将你撞了。”
连昕忙道“我平日里哪会这么莽撞!遇见两位……大人正好,我本要赶回府去请示太妃,如今还请两位去看看——我们王爷被三皇子的那位镇国给扯到横bo楼去了!”
季子扬一惊,忘了避讳“向礼菡?”
连昕愁眉苦脸“可不正是这样!”
季子扬颇有些目瞪口呆。
其实吧,就是太孙手下,也少有人认为这向礼菡有什么问题。只是,因为此人一副及时行乐的模样,也是公认的容易被人利用。
如今因为婚事的缘故,这位郡王已经和太孙生了嫌隙。要说有人想动心思,那再正常不过。季子扬无奈点头“去吧。”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清源?”
张滦也有些皱眉。他这会儿也想到了一件事——在前生他还是贾宝‘玉’的时候,北静郡王府里就有两个宠妾来自横bo楼。
不过,那是他成婚后的事情了。
那一次,北静郡王水溶似乎对这桩婚事没现在那么明显的反对。尽管婚后他一样和他的王妃处不来。
可叹的是,他那时候完全没想到,水溶的婚事背后有那么多事。现在想来,水溶之所以这次的反对那么明确,只怕也是因为“提前”知道了明淑的为人吧?
只是,是因为向礼衍回来得比“原本”晚了不少,让明淑有空折腾,还是因为向礼衍回来的路上发生的事?
想到雅楠hua梣回来后报告的事情,张滦的双眉皱得更紧了一点。不过,此时却是无暇多虑,对季子扬的询问,张滦点点头道“我也去吧。”
一边又问那连昕“……是你们郡王让你回去禀告太妃的?”
连昕忙道“并不是。只是,太妃素来不许王爷到那些地方去。王爷自己看着也不是……”
这话儿就不大好说了。
不过也不奇怪,向礼菡的秉xing众所周知。而水溶平日里也只是好清谈,喜欢养些落魄文人,倒是从来没有风流的名声。
至少,在现在没有。
张滦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道“你跟着就是了。”
季子扬这会儿倒有些目瞪口呆起来“清源你果真一起去?”
张滦挑挑眉“这是自然。那位的脾xing我也领教过一二。不是我说,他未必能认得你。若当真是他强拉了郡王,你能如何?”
季子扬却是一把拉住了张滦的缰绳,颇有些纠结。
在他看来,张滦的年纪到底还太小了。又是自小被当做张家继承人培养的。到了东宫,太孙也极看重他这个。东宫中的属官,平日里也会找相熟的青楼喝喝hua酒,但谁敢拉上他?
拉上了,引得他小小年纪就流连青楼了,莫说张家如何,太孙都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爱流连hua楼的“清源妙道真君转世”这能看吗?
可惜,季子扬纠结归纠结,却忘了最最重要的一点——他自己是个书生,顶天了不过会点儿hua拳绣tui。张滦是什么出身?
他还在那儿纠结着,张滦拿着马鞭的柄尖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敲,他“哎”的一声就忙放了手。
待得反应过来,张滦早跳上马了,已是回头去看崖松“那横bo楼往哪走?”
崖松倒是没有季子扬的担心,一躬身,便把横bo楼的地址说了。上马跟上张滦前还微微不屑的瞥了季子扬一眼。
——对雅楠hua梣都没半点动心的少主,怎么可能连青楼‘女’子都禁不住?倒是对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孩子上心得很。整天派寒枫盯着人家的动静……
季子扬也收到了崖松鄙视的眼神,只得无奈跟上。这一次再没有之前的悠闲,张滦自己就策马走得极快。
也亏得刚刚雪后,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倒得横bo楼所在之处,这一片竟都是hua街柳巷。此时也本没到生意兴隆的时候,街道上颇有些冷清。
不过,这世上纨绔公子、风流文人也并不缺乏,是以,街道两边都隐隐传来柔婉的歌声。
张滦既然早听说这横bo楼是做得最大的青楼,这会儿也就不用人指路了,直奔那彩楼欢‘门’最大的地方而去。
正有些在如今的季节里,穿着比普通‘女’子要薄得多的衣裳的青楼‘女’子倚楼闲望,本有心招人,但便是高高望去,却也觉得这为首的公子未免太小,不由一一愣住。
倒是让张滦一行人畅通无阻,直接接近了横bo楼。
谁知,还不曾寻到不知在横bo楼何处的水溶与向礼菡,倒是一个张滦十分熟悉,却许久不曾听闻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里。
“……这小子我薛文龙保定了,你能把我怎样!?”
张滦怔了怔——薛蟠这会儿怎么也在这里?这段时间,不是把他拘得比较紧么?
一直都关注着贾家情况的张滦当然知道,因着宝‘玉’并元‘春’的提早出头,贾府也就不能像他前世那样置身事外了。
不过,贾母到底是个有智慧的,宝钗也是个聪明人,故此前些时候,都尽力约束住了薛蟠。
毕竟这薛蟠虽有许多不是,但到底还算孝敬母亲,爱护妹妹。且那些时候京城的气氛,也不免让青楼楚馆等地的生意都为之大渐。
……是了!前些时候,王子腾夫人只怕是想给宝钗做媒,把那恶果给挑明了!想来这呆子气闷,才出来散心。
张滦一时恍然,忙又加快了步伐。
到了地方,不过略略抬头一扫,见果然是“横bo楼”三字,便直接迈步进‘门’——这一般能守在‘门’外的*公老鸨等人都不在这里,更可知是里面起了冲突。
——倒也巧了?怎么竟是总能碰着贾府相干的事?
这样的念头一晃而过,张滦已经是迈步进了横bo楼的大堂。结果,眼光一扫,却又是一愣。
只因他在这儿,又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曾经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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