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
东昌南的驿站如今建在水边,东侧不远就是运河。如今这季节正是河水盛时,驿站与河道的距离已经不远。驿站与运河间乃是一片芦苇地。而驿站的西侧,却是山林——附近还有些人家,开辟了些田地,但主体还是被山林占据。
此时,更被驿站中守兵着重巡视的山林却是毫无动静,反而是东侧的运河中,颇有些不同寻常的暗流。
两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坐在靠近运河的一棵树上,以内力束住了声音‘交’谈。
一个奇怪道,“……‘花’梣,难道真如少主所说,张淮会派人来动那林家姑娘?”
‘花’梣也奇怪,“我们这两天不是盯住了合光?没动静啊?诺,他现在就在那儿呢。”这么说着,她还往西边指了指。
雅楠奇怪皱眉,“也是。那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看那林家的公子已经十分谨慎,而如今京城里的局势,按寒枫的说法,只怕忠顺忠烈都要盯紧了皇宫,‘抽’不出多少力量来。”‘花’梣平平静静的说着皇宫、亲王等语,十分的不以为然。
“这么看,倒是有可能是其他事……可惜现在联系不到梧桐。他对南方的局势应该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
因那些人是通过水路来的,‘花’梣难免会怀疑是南方的江湖人士。而梧桐,目前就在梳理南方江湖与某些家族和倭寇的联系。
雅楠对此也没什么异议,于是她眉眼一弯。竟是笑了,“这是被卷进什么倒霉事了?可是啊,不是说‘大气运’吗?”
‘花’梣平平淡淡的看她一眼,“僧人不说,张玄阳虽然和少主过不去。但也是天师位的继承人之一。你这是在怀疑他的天眼?”
雅楠一滞,忙住了口。
但她很快又皱了皱眉,“那我们该怎么做?”
平日里雅楠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此时这么问……‘花’梣再看她一眼,沉‘吟’小半晌,才道,“我们换衣服去。”
“啊?”
‘花’梣解释,“事情可能有点不寻常。偏这又是驿站,鸿雁标行也有些高手。不易潜入。既然如此,我们扮一扮路过的江湖‘女’子好了。少主的任务,不管是为了什么,我们都不能搞砸。”
雅楠咬了咬‘唇’,最终只是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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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雇主的要求,这一日的鸿雁标行额外的提升了警惕。不过。在形势未明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说全员出动。更何况。院子虽然不是很大,却也没可能守得毫无死角。
故此,标行中的标师们,只是守住了重点位置。
且如今天‘色’虽晚,却还不到半夜。要说作‘奸’犯科,似乎还不到时间。故此,标师们也称不上太过警惕。
偏这时,一个人走到了院‘门’外,大声喊道。“不知轻鸿剑云鸿先生可在?故人来访!”
忽有人喊出标行的行主云鸿当年闯‘荡’江湖时的外号,标师大为惊奇。往外一看,却是之前见着的那个肤‘色’略黑的络腮胡子。
这些标行中人也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故此都能察觉到,这人危险。
只是之前在驿厅见到时,这络腮胡子也没什么反应,怎么如今就要来找行主?
守在院‘门’口的标师也不敢擅专。
不过。他知道,这样的院‘门’纯粹是防君子不妨小人,对外面那个人来说更像是没半点阻碍,倒是干脆自做主张开了院‘门’,问道,“不知是哪位故人?如今我们标行正受雇行标,只怕行主难与故人叙旧。”
何况还是晚上来的……
当然,这标师虽心里嘀咕,却没把后面那话说出口。
‘门’外的络腮胡子却不答前面的问题,只道,“在下哪里不知道云先生正在行标?只是如今在下处境艰难……若是在下一人,定然不会求到‘门’下。但在下‘侍’妾却是手无缚‘鸡’之力,是以,才希望能求求云先生带了我的‘侍’妾同行。”
因他之前的声音极大,故此,院子里的人其实都听见了动静。
此时,墨‘玉’和宝‘玉’两个都走了出来。
听见络腮胡子的话,墨‘玉’就有些皱眉——这男子看着粗豪,说起话来却是全不粗鲁。只是,为什么违和感这么重?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上前,只听那标师应付。
那看‘门’的标师云忠似乎是一直跟着云鸿的,看着有四十余了,但墨‘玉’知道,这是风霜所致,本身年龄也不过三十多。不过,经验委实丰富。
听见络腮胡子这么说,这云忠立刻就摇了头,“若是光有我们自己的人,我立刻就去和行主说。但如今行有行规,标行的任务是安全护送雇主,哪又给雇主找麻烦的?”
络腮胡子忙道,“即如此,可否为我引荐你们的雇主?我去求他们。若你不能做主,就请云先生来……要说在下个人,固然不算是他的故人,但我这儿有一封风大先生的信,让我有事时可找云先生帮忙。只是先前没有用上,倒不意在这儿碰见了?”
听见“风大先生”之名,云忠非常明显的愣了一下。
却也不等他再做什么反应,这下子墨‘玉’走上来了,问,“云忠,你知道那个风大先生?”
云忠无奈道,“那风大先生,早年对行主有救命之恩。那是行主早年在南方行走时的事情了……”
墨‘玉’再次皱了皱眉,想到了宝‘玉’之前的断定。
况且,这络腮胡子说起话来颇有几分文质彬彬,可说事的顺序,却似乎有些问题。
“我们的人手不多。”墨‘玉’道,“本来就有那么些‘女’眷,要有什么大麻烦,如何照顾得过来?”
这么说了句,墨‘玉’却又打量着那络腮胡子道,“我就是雇主。先也不用找云行主了,既然你要云行主帮忙,总不能藏头‘露’尾的,到底是有什么麻烦,不如说来听听?”
络腮胡子想了想,因胡子遮掩了他的大部分面貌,加上院中的光线昏暗,不过有屋檐下的几个灯笼照明,故此也难看清他的神情。
不过,他也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就还是干脆道,“实不相瞒,在下名为风异,少年离家,在海上讨生活。前两年,和一个海村里的阿兰姑娘定了亲。谁知一次出海归来,却知阿兰被在下的对头陷害,卖到了北方。故此,在下一路北上,才在京城找到了阿兰。如今,在下带着阿兰南下,只怕又被对头知晓,是以才想着将她托付,也好让在下空出手来,收拾我那对头——阁下尽请放心,那对头若是在下的对手,也不会使那样下三滥的手段了。”
墨‘玉’认真听着,等听完了,忽笑道,“之前你说,你是和阿兰姑娘定亲。可再之前你说,那是你的妾室。怎么,这订了亲的姑娘被卖了一遭,就由妻变妾了?”
络腮胡子一愣,竟有些呐呐不能言。
旁边的云忠却是怪异的看了墨‘玉’一眼。
若此人所说为真,那阿兰姑娘被卖,想来已是难保清白。这风异能一路北上救援,已是难得深情,如何还能再聘这被卖之‘女’为妻?
这林家公子的想法甚怪。
诚然,要世人来说,只怕多半都和这云忠想法类似。可墨‘玉’来自后世,想法有些不同不说,这般说法,却也是为了之后的问题做准备。
一个问题说的这络腮胡子有些羞恼,墨‘玉’便紧跟着问道,“要说那阿兰姑娘也是个可怜人。但我也是南方人,倒是听说,海上有个海寇,竟十分狂妄,妄敢自称‘海王’,海上讨生活的渔民也就罢了,若是海上讨生活的江湖人士,莫不是那孙觉手下?若是如此,这个忙万万帮不得。”
络腮胡子愣了一愣。
似乎他并没有想到,林墨‘玉’对南方海面上的事情也能有所了解。
只因林墨‘玉’又说道,“另外,先前在驿厅之中,我似乎已经见过你。那时候你虽急着赶路,却也不像是有大难临头的模样,需要急着托付‘侍’妾。想来是有人通知了你危险将至?既如此,不知可否将送信人也引荐一二?”
话虽这么说,但只看称呼就知道,墨‘玉’一直都不大客气。
如今更是话语越来越急,越来越凌厉!
络腮胡子显然不曾料到,自己的话竟然会被抓出这样多的破绽。
不过……
也罢了。他本来也不曾料到,这林墨‘玉’居然会这么自大的走到他面前来。既如此……
“看来,是别想阁下帮忙了。”
络腮胡子的面‘色’陡然转为狰狞,断喝一声,“既如此,就请林大公子你帮帮忙!”
一边说,他一边竟已拔剑出鞘,一剑扫向云忠,一只手则随身扑上,五指做爪状,抓向林墨‘玉’!
云忠在一边大为惊吓。
他怎么也没料到,此人居然会忽然暴起。竟然在驿站之中,就要抓自家的雇主为质!
可剑锋凌厉,他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本能的退避。等到他心里反应过来,心中暗喊一声“糟糕”时,已经根本没可能帮助墨‘玉’!
然而,当云忠焦急去看时,却也再次惊讶。
墨‘玉’似乎早已经料到这说话‘挺’文质彬彬的络腮胡子会暴起伤人,在那络腮胡子合身扑上的同时,他已经飞快的向后倒退,且还在同时大喊一声,“云家标师、驿站兵丁何在?快捉拿海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