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怎么了这是?”
“谁说这是抄近路的?这还没出城呢,就看件这么件晦气事!”
“这马……是军马吧?”
“这撞散了的马车也不是凡品啊!”
“……”
陆云松见到了那几位公子哥儿,那几个公子哥儿,自然也看见了路上的惨状。倒毙的两匹马,涂抹了地面的血迹,还有那撞散了的车子。
一时间,几个公子哥儿或惊或怪,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唯有那穿着一身红衣的宗室子弟向礼菡,眼神不过懒懒散散的地面上扫了一眼,就转开来,落到了路边站着的黛‘玉’身上。
这些公子哥儿骑在马上,黛‘玉’便是身边围了些人,却也挡不住这由上而下的目光。而这些人是什么眼力?只看黛‘玉’身边丫鬟婆子的衣饰,也知道这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了。
然后,那向礼菡的眼神一亮,“哟,一个小美人儿!”
红衣的宗室子弟瞬间翻身下马,原本懒散的神情消失不见,神气活现的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黛‘玉’自然听见。
她蹙了蹙眉,倒是依然镇定自若、不苟言笑。
旁边的紫鹃和朱鹮却有些慌了,小声唤她,“姑娘……”
黛‘玉’朝她们摇了摇头,脚下却是一动不动,平淡道,“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那边,陆云松已经上前见礼。因如今三皇子也不过是二字郡王,向礼菡又不是世子,也无实职,身上不过有个镇国将军的爵位,故此陆云松倒也没有多么尊敬,不过是保持常礼罢了。
他这简略了不少的将事情又说了一遍,这才笑道,“……贾家的姑娘才使了个嬷嬷来说话,才正要说呢。镇国来了,倒也正好听一听。”
黛‘玉’远远听见。心里又笃定了两分。
这陆姓的指挥使不可能没听见那声调笑。却偏那么说,这就是在解围了。
果然,陆云松这么一说,向礼菡固然有着放‘荡’的名声,却也不可能在听了陆云松话的情形下越过那嬷嬷去。况且黛‘玉’虽有潜质,气质也不凡,如今的年龄却到底还是小了些。
向礼菡好美‘色’的名声里,可不包括“好幼‘女’”这一块。
他又往黛‘玉’的方向瞅了一眼,语气再次懒散了两分,但到底没走。“既如此,说来听听吧。”
这么一说。其他的几个年轻公子也纷纷下马。
事情牵涉到国公府的姑娘,还一个国公府的男丁都没有,光说这个,也足以引起人的好奇心了。于是,那孙嬷嬷就被叫了过去。
孙嬷嬷胆颤心惊,但她在荣国公府待了那么数十年,也知道什么事办不好会有大问题。因着黛‘玉’的郑重。早把她吩咐的那些话在心里颠来倒去的重复了无数遍,虽有些磕磕绊绊,但好歹还是把话都给回完了。
向礼菡听得颇为好奇,“这些话定不是你自己想的。可是那小姑娘教你说的?荣国府的姑娘倒是有些见识。”
虽这么说,可他语气里轻描淡写的,哪看得出对“有人谋害军马”这样的大事有半分上心?
孙嬷嬷却有几分发慌。
黛‘玉’可全没教到这儿。
她也只能陪笑道,“那倒不是荣国府的姑娘,原是我们老太君的外孙‘女’,如今养在老太君膝下的。”
向礼菡就笑道。“原来如此,也不知这位姑娘的父母是哪位?”
这些话的声音就不大了。
至少黛‘玉’听不着。
可她至少能大致分辨是谁在说话,远觑说话人的神情,却也知道不是问案。忙沉了脸,对另一个不熟悉的嬷嬷道,“你们是谁家的奴婢?话说清楚了也就罢了,多和外男说些什么?还不赶快把人叫回来!”
那嬷嬷愣了一下,忙就要去。
不过,这会儿倒是不用黛‘玉’来挽回了。
那边向礼菡正问着,陆云松先‘插’了话进去,“镇国将军,这嬷嬷的话十分有理。这惊云如何被人害到这般地步,才是大事、要事。这荣府的姑娘这般明理,总不能再为难人家了吧?且荣府还有两位姑娘受伤了……”
向礼菡又看了黛‘玉’那边一眼。
旁边就有个纨绔公子调笑道,“常乐,虽是个美人,可也太小了些。这样你也看上眼了?还是说你看上了人家的丫鬟?”
陆云松一皱眉。
向礼菡却道,“是小了些,且也无趣了点。这么小的年纪竟满口朝廷大事,有何趣味?我就想知道,哪家能教出这么无趣的姑娘来?倒辜负了那样的相貌。”
陆云松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也没傻到将那姑娘的身份说出来——虽说他已经猜到了。
他知道,真是亏得那位林姑娘如今太小了点。如果再过上两三年,只怕就是说得再死板些,也不会有什么用处。想想还有几个进了客栈的贾家姑娘,忙对孙嬷嬷挥挥手道,“既如此,你找你们家姑娘去吧。”
孙嬷嬷被那么一打岔,早想了起来。
这姑娘家的身世,哪好上赶着告诉外男的?哪怕这是个宗室子弟!
得了陆云松这么一说,她忙忙的就行礼告退。
恰这时,着人去请的大夫和医‘女’竟一起来了。那杂货铺的中年店主一直就在那里战战兢兢的看着,此时一眼瞧见,忙去寻了一个贾家的家仆,“周大夫和初大夫一起来了。贱内是小伤,我们这等人家也是无碍的。不知是否让初大夫先给府上的两位姑娘看看?”
这初大夫,就是那个年轻的医‘女’。‘妇’人打扮,相貌虽是平平,但气度倒是沉稳,有几分大夫的风范。
只是这天底下的‘女’子,但凡是有些条件的,何人愿意学医?学医也是要抛头‘露’面的!世人一般单说“医‘女’”,并不称作“大夫”,也可知道世情态度了。
都道是‘女’子学医不如男子的。
这中年店主显然是有些了解,以“大夫”称之,但也知旁人可能不解——何况这初大夫相当年轻——又忙补充道。“这初大夫是家中唯有她一个‘女’儿。才承了父业学医的,医术相当了得,这街坊四邻都知道。与通常所说的医‘女’可是不一样,又尤其擅长治跌打损伤。”
贾家的这个家仆见事出之后多是黛‘玉’做主,且她又仿佛有那气度能压得住,当下也不敢擅专,就先回了嬷嬷,又转告了紫鹃,再由紫鹃告诉了黛‘玉’。
黛‘玉’得了陆云松之助,正有心离开。闻言打量了那衣着朴素的‘女’大夫一番,点点头道。“既如此,先请那位初大夫跟我们来。”
紫鹃瞅见是个不过二十余的‘女’子,忙自己过去请了。
又见孙嬷嬷也走了回来,黛‘玉’就让家仆开路,绕过了那起子纨绔公子往如归客栈走。本来还当帮忙的人也来得“凑巧”,这一关算是基本过了,偏这时。又有一个跟着向礼菡的纨绔公子大声笑道,“既然是荣国府的姑娘们受了伤,身边又没个做主的长辈、男丁,难道我等怜香惜‘玉’之人,竟然就这么坐视不成?”
黛‘玉’脸‘色’一沉。
虽她不知这是何人,出自何意,但声音放得那样大,她却是注定了不能坐视不理。
但她的脚步几乎没有停下,只是侧头对孙嬷嬷道。“难道你竟还在等我出面?还不去问问,这般过问不相识的姑娘,这礼数是出自四书哪节哪段?”
孙嬷嬷一个‘激’灵。
黛‘玉’说这话时气势尤盛,且也还算简单。再说,真要是让身边的姑娘被人用言语调戏了,不管黛‘玉’这抛头‘露’面的事儿做得得当不得当,她这边都是绝讨不了任何好去!
她忙出了列,甚至连语气也不敢放得太缓了,尽可能流利硬气的将黛‘玉’的话给复述了一遍。
那纨绔公子也不过是在马上时见了黛‘玉’的姿容,心里到底有些痒痒罢了。且他也不知黛‘玉’身份,还当是贾氏旁支的落魄‘女’儿,故此才有那样的言论。
谁知黛‘玉’立时反应过来,直接就找人出言堵了。
他又不像黛‘玉’那般熟读四书,哪能应得上来?自然是目瞪口呆。
倒是旁边另一个纨绔公子拍他的肩,笑道,“得了庆之,你就不顾人家姑娘的名声,好歹也顾顾你自己的名声。”
——若那姑娘……哪怕只打个三四岁吧,言语调戏一番,保不定还能得个风流名声。如今这个,不管长得再好,也不过就是七八岁的模样。
调戏这么大的姑娘,能得半点好名声么?
“再说了。”这个公子撇撇嘴道,“常乐说得有理,你听她闭口大义张口四书,也知道就是年长个几岁,也不是个有趣的。”
陆云松自然听了这话,却不免在心底轻哼一声。
——哪里不有趣了?至少没有开口‘女’训闭口‘女’诫啊。
可是,就是他再喜欢说话,这样的话也是万万不会出口的。眼见得黛‘玉’等人平安走进了如归客栈,倒是松了口气,道,“这事儿镇国将军可要管上一管?若是镇国将军不管,倒是只好‘交’给顺天府了。只是,在下回了东宫,是必然要禀报太孙殿下的。”
陆云松乃是太孙直属,虽知道向礼菡是出了名的‘胸’无大志,之前却也是有意不提。此时提起,却是要敲打顺天府并太仆寺了。羽林卫的身份,让他不好直接参与调查。但得了黛‘玉’“提醒”,陆云松的心底却也知道,这事儿,决不能轻轻放过!
只要这事儿背后真有人,想来也不会准备得太周全。他就不信了,难道能半点证据都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