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弈不敢多做停留,眼看要到早朝的时间,便原路返回。
推开窗户,见屋里没人,楚弈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刚要躺下,只听见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哥,你回来了。”
楚弈的动作僵在那里,“你早就知道朕晚上出去,所以才睡到偏殿的?”
红夫人不承认,也不否认,“白天也不会人进来,姑妈最相信红儿,哥哥好像不相信我,为何要打晕红儿翻窗户?”
楚弈微微一笑,“朕没有不相信红儿,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朕不能让你冒险。”他回眸盯着她发髻间的金步摇,“你做了妃嫔?”
在大楚朝,只有妃位才能用一对金步摇,以太后和红夫人的关系,做他的妃子根本没有必要。本来早在楚弈登基时,打算封红夫人为公主,太后却拒绝了。
楚弈不愿违背母亲的意思,所以便让红夫人跟在太后身边,太后只给了尚仪这个位置,说好听点不过是个体面点地奴才罢了。
本来觉得委屈了这个唯一的表妹,却不想太后打的是这个主意。
“是,从二品夫人,不过也拿着皇贵妃的俸禄,姑妈还打算让红儿做皇后呢!母仪天下。”虽然红夫人说的热闹,但脸上并无半点喜悦之气。
楚弈眯起危险的瞳孔,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在这里等着朕,不会是想告诉朕你做了朕的妃嫔?你知道朕绝对不会宠幸你。”
红夫人凉凉地笑了笑,“在我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你的妃嫔。你是我的哥哥,也是君王,我不想走长乐殿下的路。”
提起璃长乐,楚弈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其实长乐殿下人很好,虽然我的父母家人都死在璃氏的手上,可她是无辜的,我从小在她身边做宫女,她对我就像对妹妹一样的好。”红夫人揶揄,“哥哥,你不该辜负她。”
“你当年在宫中,告诉朕,长乐和涵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楚弈想起那天上官敏愉的痛述来。
当年,南疆云国来犯,占领了大楚几个城池,为了树立威胁,楚弈亲自出征,没想这一走就是一年。当时,璃长乐因为璃氏一族被灭族,受了刺激几乎疯了,所以将她囚禁在秋雨阁中,等到楚弈远征回来时,太后告诉他,璃长乐发疯,半夜抱着涵儿,纵火**。
当一大一小烧焦的尸体摆在他的面前,楚弈恨不能将璃长乐从地狱里拉出来,问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他,震愤之时将璃长乐和涵儿挫骨扬灰,她们母子的骨灰还在他身上的荷包里,从来不肯离身。
“长乐殿下是......因为,自尽的。”红夫人垂下脑袋,结结巴巴地道。
楚弈抬起她的下颚,目光凶狠,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猎豹,全身冰冷,“真是自杀?红儿,你跟朕说实话,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是自杀,云端城冬天下那么大的雪,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为什么没人救火?涵儿在太子宫,长乐在秋雨阁,相隔甚远,怎么没有人跟在长乐或者涵儿身边?”
红夫人一窘,面对楚弈压迫性的目光,她几乎要崩溃,“长乐殿下虽然被废,但涵儿还是太子,他有权去看长乐殿下,因为太冷,又是在深夜,所以长乐殿下和涵儿才会......”
“不对吧!不是说璃长乐以性命威胁,强行抱走涵儿,再跑回秋雨阁自尽吗?”楚弈目光如炬,喝道:“还不肯说实话吗?朕顾及你的颜面,若是再不肯说实话,朕就治你个残杀太子和先皇后的罪名,跟在你身边的人都跟你去给长乐和涵儿赔罪吧!”
红夫人红了眼圈,哽咽道:“皇上,如果长乐和涵儿是被杀,你会怎么做?要为她们报仇吗?”
“会!她是朕最爱的女人,涵儿是朕最喜欢的孩子。不管是谁?朕绝对不会放过她!”
红夫人虽然没有哭出声来,但泪却不住地滚落。
“姑妈最恨的就是璃姓的人,当年的事情受到最大伤害的也是姑妈,除了长乐,涵儿也是姓璃。冤孽啊!姑妈也不想这样的,涵儿也是她的孙儿,长乐也是姑妈看着长大的。”
楚弈突然崩溃了,他怀疑过所有人,傅婉萍,卫妃,肖妃。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自己的母亲,她慈善如菩萨,更多次为璃长乐求情,力保涵儿的太子之位。
母亲她不是说,长乐是她的女儿吗?
为什么会对女儿下这样的毒手?
人彘,穿骨,活埋,到底她们母子受了多少苦?
“红儿,告诉朕,她们母子到底是怎么死的?母后有没有对她们用刑。”楚弈愤恨不甘地磨牙,他最爱的女人和孩子死在自己母亲的手上。
红夫人纂紧了衣角,哭着道:“哥哥,你只知道姑妈杀了长乐,你却不知道姑妈受了什么样的苦。哥哥,我知道我不该帮姑妈说谎话,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和你说了实话,你会受不了也许还会和姑妈生分了。”
说着,红夫人捂着脸跑出房间。
楚弈满脸痛苦之色,心狠狠地抽痛着。
当年,是母后告诉他长乐的死因,所以他相信长乐是因为恨他,所以才会带着涵儿**。他恨着璃长乐,这个狠心的女人不单自己离开,对无辜的涵儿也下那么狠毒的手段。
错了,一切都错了。
在面对这样一个血淋淋的真相的这一刻,楚弈除了自怨自艾,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她没有要离开他,虽然恨着他,却没有要和他分开。
当年,灭了璃氏的满门到底是对是错?害他家破人亡的是璃长乐的父亲,不是璃氏一族的其他人,也不是璃长乐。他为何要将她的一切都给毁了?为何要将她推向死亡边缘?
上官敏愉如果真是璃长乐,那老天也算对他不薄。
“来人,备驾寿康宫。”楚弈打定主意后,大声喊道。
守在外头的人自红夫人哭着跑出去后,虽然诧异,都在宫门口守着,一旦里面有动静立刻通报太后。
上次,楚弈醒来时因为不见上官敏愉而大发雷霆,差点发落黛昭仪,太医早就说了楚弈的伤势好转,已经没有大碍,万一醒来因为不见了谁好应对。
“奴才(奴婢)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大群宫女太监推门而入,跪在门口。
楚弈面无表情,威严地坐在榻边,道:“准备去寿康宫。”
一个精灵的太监磕头道:“回皇上,太后娘娘大概不在寿康宫。今天是公主殿下和华贵妃出城迎接藩王们,太后娘娘亲自送两位离开内廷后宫。”
“你说谁和公主出城?”
“华贵妃娘娘啊!”
楚弈眸光幽冷如烟,唇边似有似无的扬起微妙的弧度,暗叫一声不好。
上官敏愉和华贵妃关系微妙,华贵妃是前朝长公主嫡女,是璃长乐嫡亲表妹。这两个人看似不和,但上官敏愉在后宫所有的对手都被华贵妃不漏痕迹地处置。
华贵妃陪红线,不是送红线入虎口吗?
若是上官敏愉把仇恨报复在红线身上,那不是又酿成一个悲剧吗?
他大意了,太大意了。
最近只顾着防范上官敏愉攻城,没想到她在他的后宫埋了这么深的钉子。
楚弈立刻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他已经好些天没有睡个好觉,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可是不能让这样惨绝人寰的悲剧发生。长乐她受到的伤害太多太多,如果.....他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红线还没有走远。
走到最后,他实在心急如焚,顾不得什么仪态,直接用轻功朝宫门飞奔而去。
宫门大开,五颜六色的的人从宫门站到了长街上。
“红线,线儿!”楚弈更心急,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边走边喊,希望在人前的尽头还能看到饶安的身影。
送饶安的官员们一听到楚弈的声音,分两队站开跪下让路。
尽头,只有明黄色的华盖九凤伞,还有太后经常用的云诞宫香。
楚弈的心沉到了谷底,看不到红线,她走远了吗?
“来人,备马。”楚弈怒吼道。
太后听见楚弈的声音,回转过身来,顿时惊喜万分,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儿啊!你可吓死娘了。”
楚弈顾不得安慰太后,急急地问道:“母后,红线和华贵妃走多久了?”
太后叹了口气,“大概都已经出城了,哀家也没有别的办法。南天不肯去,其他大臣也不够资格,迫不得已只得让公主代父出迎。”
“谁让华贵妃一起去的?”楚弈急的跺脚,华贵妃身份特殊,怎能轻易放她出城?
有她在,四藩必定投鼠忌器,上官敏愉重情重义,不会对自己的亲表妹放任不管。现在,上官敏愉等人已经没有后顾之忧,浔儿和璃长乐有多年的母子情分尚且没有逃过毒手,更何况是红线?
“不是你要华贵妃出城,哀家早将四藩之女扣押拘禁在一所宫里。华贵妃拿着你的圣旨,哀家不得不放她出城。”太后不悦地道,那天她被华贵妃羞辱了一顿,这个仇还没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