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闻玉心头几乎窒息，仿佛再次踩在了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狱。
明玄紧紧抓着她的手，她一步也不敢迈出去。
“西域……西域对我很重要……”闻玉尽量深呼吸道：“明玄，我从来没有求过你，这一次，你可不可以……”
“我不答应。”
没等她说完，明玄便打断了她，“在我身边你可以做任何事，除了离开我。”
他沉沉地盯着她的双眼，“没有任何人能让你离开我，活人不行，死人更不行。”
手心传来吱嘎作响的声音，闻玉低下头，看见他攥得发白的骨节，好像要把她捏碎似的，他看起来不像在生气，更像是在害怕，甚至因害怕无法控制自己。
他竟然也会害怕……
闻玉想起来，明玄是个多自大的人，不怕朝堂上的人心诡诈，也不怕江湖中的刀光剑影，他有天赋，却对什么都不在意，他有富贵，转眼又能和贩夫走卒混在一起。
他有骄傲，骄傲到狂妄，好像就是没有害怕。
原来这害怕在她身上。
想到这一点她忽然心酸不已，其实她也害怕，和愧对江彦休比起来，她更怕永远见不到明玄。
她心里也明白，倘若明玄下半生再也见不到她，该有多绝望。
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变得绝望……
心里疼得发慌，闻玉却还是闭上眼睛，慢慢地转过身，“明玄，你不要这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我要去西域……我必须去……”
说到最后，她颤抖着声音迈出了一步。
明玄的脸色霎那惨白，僵在原地。
“回来！”
他狠狠地捏着她的手。
闻玉却因为痛觉慢慢冷静下来，“明玄，放开我吧，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她眼中怔怔地流下眼泪，“我这条命是换来的，所以要付出代价……你看看我，日复一日地昏睡，先是一点点失去神智，然后再慢慢失去知觉……”
“我活不了多久了，明玄。”她又往前迈了一步，“我只想在临死之前去一趟西域。”
“你病了，在说些什么胡话。”
明玄拽着她不肯松手，“小爷不跟你计较，回来。”
天光渐渐亮起来，耳畔风沙凛冽，闻玉忽然回身沉痛地看了他一眼，狠狠用力折断了自己的手腕。
明玄松开她的手，面上大惊失色。
“你不会痛吗！”
他咬牙看着她，想上前把她的腕骨接回去。
闻玉趁势后退几步，明玄扑了个空，这才看清她身上脸上已经布满血迹，伤痕累累，一时间既心痛又无奈，“你真是病疯魔了。”
她不想看到明玄伤心的模样，只能别过脸，“让我去西域，求你了……”
“然后呢？”
明玄忽然冷笑。
闻玉听见他的冷笑，浑身一瞬变得冰冷，“我……我不知道。”
她或许会死在西域大漠里，但她不想让明玄听了伤心。
明玄神色绷紧，忽然又慢慢松开，从话里听出她还顾忌着自己。
刚刚是他急了，闻玉脑子不好使，他不应该跟她急。
“糊里糊涂的。”明玄叹了口气，恢复成散漫不羁的模样，“你先过来，等把伤养好，想去哪里我都让你去。”
他突然变了副口吻，这根本不像他。
闻玉心里更加忐忑，“明玄，你……你别这样。”
“过来。”明玄却依然一副很冷静的模样，“给我看看你的手腕。”
他只要这样和她说话，闻玉都无法拒绝，她下意识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他跟前，伸出了手腕。
“呆子，对自己下手也这么重。”
明玄握着她的手腕揉了揉，趁她不注意按住关节接了回去。
还是有点痛的，闻玉皱了皱眉，“好……好了。”
“好什么。”明玄又给她擦干净脸上污血，“你这样跑去西域，是想死在半路上？先把伤养好了再去。”
他这样说话真是好奇怪。
闻玉心里结了一大片疙瘩，但是明玄已经答应，她也无话可说。
“你这病时好时坏。”明玄拍了拍她，“我有时候脾气大，以后不能再用伤害自己的法子来威胁我，明白吗？”
他说的话好像都很有道理，闻玉只能一一照做，“好。”
这样哄她果然好使得多，明玄放下心来，骑着马带闻玉去棠溪城，一路上守着她寸步不离。
临走前闻玉特地将地上的两把剑捡了回来，魏伐逃跑时没来得及带上孤阳剑，再凑上她的月寒剑，孤阳月寒倒是齐了。
明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两柄剑，没说什么。
闻玉中途又昏睡了几次，醒来后对之前的事情都不怎么记得，一连过了好几天都没提要去西域的事情，似乎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安静嘴甜的闻玉。
她忘了就好。
明玄松了口气，从此绝口不提西域，也不让任何人在她面前说起。
大约走了两天才到棠溪城，除了特制的软纱以外，棠溪还盛产精铁，街两旁到处都是打铁铸剑的铺子。
闻玉跟在明玄身后，耳边全是哐当哐当砸锤子的声音。
沿路的壮年人拎着臂膀粗细的老铁锤猛砸，将烧得火烫的铁片兹拉刺进水里，光着膀子擦汗。这时通常有个女人上去给他倒一碗茶，俩人便站在屋檐底下一边喝茶一边谈笑。
闻玉看着那对夫妇许久，眼神发直，忽然想起神仙眷侣这个说法。
打铁的夫妇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身问道；“姑娘想买什么？我们这里长剑短剑都有。”
闻玉回过神，背着两把剑摇摇头。
“你老盯着那对夫妇看什么。”明玄回身看着她，“像个呆子。”
“呆子？”
闻玉听到这个特别的称呼，懵了一下。
明玄以为她是累了，“傻里傻气的，是不是困了？“
“没有。”闻玉边走边道：“我只是突然觉得那两个打铁的人很好看。”
打铁的人很好看？明玄回头看那个光着膀子的男人，皱起眉头，“你喜欢那样的？”
在江湖上铸剑是一件能够引以为傲的事情，闻玉便点了点头，“那样很好。”
原来她喜欢不穿衣服的。
明玄露出为难的神情，“那人脱光了看着是没什么，要是小爷我脱……”他侧目，意味深长地看着闻玉，“……就怕你把持不住。”
“真的吗，好想看！”
闻玉回头笑起来。
她总算恢复正常了，明玄绷了多日的心变得酥酥的，一把抱起她，“走，回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