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天鉴十七年,距离含元殿宫乱已经过去六年,中原地带安安稳稳地过了六年。
举国上下都以为第七年也会这样风平浪静下去,不想边境大夏国忽然联合西域举兵来犯,从北面长驱直入,攻城掠地,中原连失三处险隘,六座城池,百姓死伤无数。
闻玉完整听到这桩大事的时候,眀玄已经离京三个月,去棠溪城密查大夏国和西域联兵的原因。
正值酷暑时节,不少人都在庄子上避暑消夏。
张叁和李肆带了两个孩子到闻玉的地盘上纳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西域的事情。
“小皇帝刚消停了几年,又开始胡乱插手大司马的事情,要不是他把明天府的人强行征去修皇陵,没人守城,能死这么多人!”
张叁脸上盖着一片荷叶,平摊在椅子上。
李肆一手拿西瓜一手抓蒲扇,扇了扇自己道:“我听说夏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他撺掇着小皇帝干的这事儿。”
张叁闭眼点点头,“的确,我看他也不像个好人。”
“唉,就是可怜了明大魔王,收拾烂摊子去了。”
李肆叹口气,把手上用井水冰镇的西瓜咬了一口。
树梢上“呱呱”的蝉鸣声连成一片,李肆吃着瓜,瞥见正在和两个孩子玩儿的闻玉,喊了一声,“老大,过来吃瓜啊。”
闻玉正在和两个小孩玩斗草,抬起头看了看,带着两个小孩走过去。
“鸳鸳,相宝,过来吃瓜。”
李肆对面前的女娃和男娃招呼道。
女娃是张叁的闺女,名叫张鸳鸳,男娃是李肆的儿子,大名李相宝,差不多都有五岁,这还是托了眀玄的福。
那年他们带闻玉去云想楼吃酒,被大魔王知道后一路逃出京城,躲了一阵子,没想到因祸得福娶上了喜欢的媳妇儿。
第二年就生下了鸳鸳和相宝。
令人唏嘘的是,如今他们俩娃都能打酱油了,眀玄和闻玉居然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亏得闻玉之前还给他们撒了那么多狗粮。
到现在,还不是得抱着他们家的娃撸。
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着实可叹。
见鸳鸳和相宝都跑去吃瓜了,闻玉没有想吃的意思,走到水边坐下,荷花池上砌着四通八达的大理石水台,凉风四起,荷叶依依。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纱绸长裙,薄薄的身子陷在荷叶堆里,恍如一缕将要飘散的轻烟。
李肆打量了她片刻,心头隐隐生出不详的感觉,“小叁儿,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老大这几年有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
张叁睁开半只眼。
“她好像……一点儿变化也没有。”李肆咬着瓜道。
整整六年过去,闻玉不论是容貌还是气度,竟是丝毫未变。
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停止了。
张叁不甚在意,“咱们老大是个心思纯净的人,老得慢些很正常,再说了,大魔王数年如一日地宠着她,她能有什么变化。”
“你说的有点儿道理。”
李肆似乎被说服了,不再纠结闻玉容貌的问题。
纳完凉,张叁和李肆就要带着鸳鸳和相宝回去了,闻玉蹲在地上,恋恋不舍地摸着两个小孩。
“行了老大,明儿我再带他们来就是了。”张叁安慰她。
李肆是个直肠子,想什么就说什么,看着闻玉道:“老大,你这么喜欢小孩,不如自己赶紧和大魔王生几个,成天撸别人家娃也不是个事儿。”
闻玉茫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肆真是个蠢货,张叁在心里暗骂,闻玉这么多年没孩子肯定是有原因的,他这么说岂不是扎人家的心。
他赶紧使了个眼色让李肆闭嘴,岔开话题道:“我听说大魔王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黑风寨的事情咱们再合计合计,老大,你觉得怎么样?”
说到黑风寨的事情,闻玉点点头,“你们去剿黑风寨的时候,记得给伯哥和小季带解药,我怕我又忘了。”
“放心,这个我们都记得。”
李肆痛快答应。
自从他们得知黑风寨是闻玉的地盘后,请缨剿匪的劲儿比上云想楼还强,毕竟拿着公款出去耍两天,又不用真打,还能挣个名头什么的,简直不要太舒爽。
黑风寨那帮喽啰们被闻玉控制住,也不敢随意下山抢山民了,因为闻玉说过,要盯着有钱的人抢,不能丢了本派脸面。
虽然他们至今都没弄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帮派。
但只要闻玉说了,他们就得干,把抢来的银子都堆在一起攒起来,等开宗立派的时候用。
黑风寨的人也明白,能靠上明天府这颗大树,他们以后都不用担心被一锅端了,只要闻玉记得按时给他们解药,其他都不是事儿。
大家各取所需,底下的山民也安宁。
甚好。
闻玉把事情安排完以后,又有些迷惘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眀玄走了多久,她好像不太不记得。
“七月初七啊。”
张叁回道,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不好,我答应我媳妇儿今晚陪她过乞巧节,再不回去该晚了!”
“老大,我先走一步!”
他抱着鸳鸳匆匆离去。
被他这么一提醒,李肆才想起来,“我也是!”
他也拉着相宝溜了。
闻玉把池畔的桌椅小板凳收了收,打算回屋睡觉,半路上被赵飞沙截住,死活要拉着她看自己新画的剑谱。
没办法,闻玉只能蹲在门角里陪他讨论剑术。
“这些都是新创的招式吗?”
“对对,我在这三十二剑里新添了四招,你可别小看这四招……”
闻玉正想仔细听个究竟,边上忽然挪过来一片黑影。
“老匹夫。”
头顶落下一声轻嗤。
闻玉抬头,看到半张陷在阴影里的脸。
“眀玄。”
她惊喜地站起来。
眀玄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挎着剑,衣上风尘仆仆。
“大公子。”赵飞沙意思地叫了一下,想拉着闻玉接着讲剑谱,被眀玄抬脚踹开,“你个老匹夫,小爷找人找了半个庄子,倒是被你拉这儿看年画来了。”
赵飞沙爬起来,面红耳赤地辩解,“这不是年画!是绝世剑谱!”
“老夫新创了四招绝顶剑法,只要和……”
眀玄懒得听他啰嗦,拉着闻玉离开。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闻玉开心地跟在他身后。
“刚到。”眀玄道,今天乞巧节,他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他边走边问,“这几日怎么样?睡了几个时辰?”
闻玉算了一下,“今天只睡了八个时辰。”
“还不错。”眀玄捏了捏她的手,“比上次少睡了半个时辰。”
他忽然把她抱起来,走进卧房,“趁你现在还不困,我们办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