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玉直到傍晚才回去,远远便看见客栈灯火通明,吵嚷声不断,拨开人群进去一瞧才发现里头闹翻了天,桌椅板凳全被掀翻在地,锅碗瓢盆也是稀碎。
六福哭丧着脸告诉她,眀玄和这里的几个官兵打起来了。
两方人马现在还在院里对峙,吓得其他人都跑了出来。
“起先他们只是要酒吃,我就去拿,哪知这时候那位明公子从外头回来了,张小官见明公子穿得贵气,这里从来没见过便调笑了两句。”
“我当时就看明公子不大高兴,张小官又上去摸了一把明公子的衣服,然后……哪知他身边那个黑脸大汉就把张小官的手给砍了!”
六福从没见过这阵仗,光说着就吓得涕泪横流,“然后他们就打起……起来了……”
闻玉听完,看向坐在院子正中央的眀玄,第一次觉得他那身掐金绣银的衣服的确招摇,再看他脚下那几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官兵,更是头疼。
眀玄却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冷冷哼道:“给小爷往死里打,待会儿就近埋了!”
那几个官兵痛得惨呼,嘴里还嚷嚷着要报仇。
他们这帮地头蛇平时横行惯了,没一个认得京官,只将眀玄当作大商户家的傻儿子,到现在还不肯低头。
闻玉没有上前,而是拍了拍六福,“你先下去吧。”
六福缓过神,便先带其他人下去。
眀玄似乎也看到闻玉回来了,隔着人群远远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地上几个官兵叫着叫着没了声儿。
“该不会真打死了……”
“哎呀……”
周围人议论纷纷。
闻玉放任他们去打,只在一旁默默收拾桌椅板凳,从地上的碎碗碎碟里捡出几个还能用的。
眀玄的目光一直跟着闻玉,见她不言不语也不上来找他,心里开始犯嘀咕,到底是她爹开的客栈,他这样砸了客栈闻玉肯定不好过,万一她恼了……
“行了。”
眀玄突然打断手下。
“没死的丢出去。”他对赵飞石吩咐道。
赵飞石一手拎一个大步走向门外,闻玉上前扶起张小官,见他断了一只手应该死不了,对赵飞石道:“我来吧。”
二人把几个官兵拖出去,张小官才悠悠醒转,瑟瑟缩缩看着赵飞石。
闻玉暗暗盯紧赵飞石,怕他真在这儿杀了这几人,那她爹的客栈就开不成了。
赵飞石倒没想真杀他们,只啐了一口痰,“给老子滚!”
闻玉松了口气,见还有人凑在门口看热闹,便唤了一声,“都散了吧。”又叫来六福打扫院子。
眀玄七拐八弯地从人群后走过来,慢慢停住。
“咳咳。”他挥了挥袖子,对闻玉道:“打坏的东西都记我账上,回头我赔给你。”
闻玉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眀玄以为她恼了,比了两个手指,“那双倍赔你。”
闻玉仍不不说话。
“十倍!十倍赔你!”眀玄看着她。
闻玉还是不说话。
眀玄干脆蹲下来,与闻玉平齐道:“你说吧,要赔多少!”
“一共三十七两六钱。”
闻玉伸出手。
眀玄赶紧让赵飞石掏钱,将银子放在闻玉手心,“不用找了。”
闻玉收下,道:“以后要动手出去打,明白吗?”
“那人可气,忍不了许多。”眀玄双目微阖,露出淡淡的凉薄之气,“要不是怕脏了你的地方,我便让手下将他们就地埋了。”
闻玉边捡东西边道:“那可多谢你了。”
“不用。”眀玄笑道:“我好歹行走江湖多年,最识大体……欸!那破碗割手!”
他突然去拦闻玉的手,没想到反应过头自己反被划了一道,血珠滴滴滚落。
闻玉收回手,略微歪着头笑。
眀玄正在止血,见闻玉看着他笑,面露不悦,“你笑什么?”
“笑你行走江湖多年。”
闻玉起身,从袖口里取出随身的手帕给他缠上。
眀玄顺着帕子,忽然看到闻玉衣裳上有几点血迹,他提起来仔细瞧了瞧,还是新鲜的,疑惑道:“不过小伤,血怎么溅到你衣上了?”
闻玉脸色微变。
“那不是你的血。”她淡淡道。
眀玄愣了一下,随即联想到什么突然脸色通红。
他松开闻玉的衣裳,转过头去,“咳咳……应该不是我的。”
闻玉看到眀玄不自然的模样,隐约猜到他想成什么了,心头浑不在意,也没有多解释,只道:“我回去换衣服。”
“嗯。”
眀玄点点头,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闻玉。
闻玉看着那衣服,缓缓眯起双眼,这人也是奇怪,旁人不过碰了一下他的衣裳,他都能气得砍人一只手,现在却肯把衣服借给她遮挡秽物。
眀玄见她久久没接,回头看闻玉道:“快拿着。”
说完塞到她手里便走了。
几日后大雪终于停住,眀玄和赵飞石一行人一大早骑着马浩浩荡荡上了路。
闻玉在厨房里看着柴火没出去,不过一会儿六福便跑了进来,“闻姐儿,那个明公子说有什么东西落在你这儿了,要你出去还他。”
闻玉走出去,见眀玄骑马立在门口,神采飞扬。
“过来。”他叫她。
闻玉走近几步,眀玄又道:“伸手。”
闻玉伸出手,只见眀玄将腰上的玉佩解下来,放到她手心里,低头笑道:“小爷还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便带着大队人马绝尘而去。
待他一走闻玉爹立马凑了上来,对闻玉告诫道:“他跟你说什么了……闻儿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生怕自己女儿被人骗了去,在他心里眀玄那种人可沾惹不得。
闻玉爹明白自己年纪大了,只指着闻玉招个上门女婿给他养老送终,别的什么他不敢想也不会去想。
闻玉点点头,接着回厨房烧热水。
晌午未至,客栈外又来了大片马蹄声,闻玉爹还以为是眀玄去而复返,赶紧带人出去迎接。
没想到来的全是官兵,二话没说将客栈里所有人都绑走了。
闻玉被人蒙着眼带到了一处宅邸,带她来的人皆是无声退去。
她凭气息感知到屋内只有一人,正直直地对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