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敬王殿下的接风宴,偌大的宴厅内,真可谓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云意珏着了一身淡蓝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腰间一条银丝软带将细腰松松一系。头上梳的是双蝶髻,只戴了几支通绒草花做的簪子,花瓣清雅又不失灵动,远远望着,更是肤若凝脂,面若芙蓉,气似幽兰。
宫宴上京中的贵女都是合坐一旁,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身边竟然会坐了云明朱。
听说自己去洛城之后她在京郊施了好些时日的粥,京中人都传言云家三小姐一副菩萨心肠,众口称赞,纵使之前的名声再不好,在不知情的百姓眼里,她也成了活生生的女菩萨。
云明朱今日似乎格外打扮了一番。白色银纹百蝶镀花的水袖连衣裙,将她的身段勾勒得玲珑有致,今日她倒是没做太过繁复的装饰,只几星简单的珍珠璎珞,映衬地一张小脸更加莹白如玉。一头柔软的青丝刻意散落一些下来,配上那泪光点点的媚眸,更显得柔弱娇媚,弱柳扶风。
云明朱正巧跟几个相好的贵女说着话,见她过来了,甜甜一笑,给她让了位子。
“姐姐入宫这么些时日,竟然都没有给家里传过信儿,说来也是妹妹不好,这些日子忙着施粥去了,也没有入宫来见姐姐,姐姐不会怪罪妹妹吧?”
云意珏心中冷笑,这丫头当真是一点没变,明面上是求自己原谅,实则炫耀自己这些天以来的好名声,二者说自己是淑妃的侄女,想进宫不过一句话的事儿,而自己则要百般讨好明月公主;三来说自己不顾云家,感情淡泊,连一封家信都没有。
也对,她好不容易见着了自己,今日怕是得跟她的淑妃姑姑给自己准备一出好戏呢。
云明朱面上虽是询问,但是语气里却有些畏畏缩缩,活像在云府里受了云意珏多大的委屈似的。
云明朱向来会笼络人心,此番主动认错,顿时有几人出来替她抱不平。
“朱儿,你又没错,认什么罪?有些人呐,仗着自己是嫡女,便对庶妹处处苛责,可今日是敬王殿下的接风宴,想出风头的人多了,有的人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她身边的一位贵女一直不知道云意珏是什么人,只知道云明朱却一直是个柔弱的,顿时也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朱儿,你在京郊施粥,是做的善事,菩萨都看在眼里。有些人什么都没做,反倒要苛责与你,还真是没良心呢。”
云意珏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眼底半点波澜也无。看来这云明朱道真是收买得一手好人心,将这几人哄得服服帖帖,自己不用说一句话,恶人都让别人做了,她自己还可以装装柔弱惹人心疼。
“妹妹说的是哪里的话,姐姐入宫是明月公主的旨意,家中都是知道的,宫中规矩严明,姐姐为了云府的名声,断不敢私下传书,妹妹年幼,又未在宫中久住过,不知道也不要紧。”
言外之意,云明朱不顾云府荣誉,只管着自己的思家之情。再者云明朱不过是淑妃的侄女,说到底跟皇室没有关系,因着这点亲戚能入宫已经不错,怎么有资格在宫里久住呢。
云意珏又道:“此番是明月公主召姐姐入宫,住的是公主府,纵使姐姐思念妹妹,妹妹也是不能进去的。”
她云意珏得的是公主的令,皇后娘娘亲自批准的,自然可以进公主府。只不过公主府向来守卫严格,哪里是她区区一个庶女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她身边一众贵女也都是脸上一僵,这云家三小姐,竟然如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还大言不惭可以出入公主府?
特别是云明朱,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瞬间有些绷不住了,只得低头饮茶掩饰自己的失态。
“朱儿,听说你这些时日都在京郊施粥,我们可没有你这样的耐性,京城谁不知道云家三小姐最是善良,自己身子柔弱还跑那么远帮助他人,可真是让人佩服。”
说话的这个人云意珏似乎有些印象,前世这人和云明朱最为交好,因着二人都是府中庶女,倒是在宫宴上对着自己和姐姐这两个嫡女多有中伤。
云明朱本来被云意珏噎得说不出话,此刻见有人替自己解围,自然是顺着话茬道:“小姐有所不知,家中两位姐姐皆是繁忙,无暇去过京郊。朱儿既然得空,能做些善事替二位姐姐积些福报,自然是乐意的。”
云明朱说着,似乎是受了风,皱着两弯柳叶眉,掩帕咳嗽了几声,惹得众人一片同情。
旁边几个心直口快的贵女看不下去了,道:“朱儿你就是太傻,自己身子都弱成这样了,还想着人家的福报做什么?”
“就是啊,你辛辛苦苦做着善事,她们可念着你一分好?”
“依我看呐,有的人就只是徒有清高,要她去做一日这样的事就叫苦不迭了,哪里有朱儿,任劳任怨做了一月,竟然还讨不到她一份好。”
这些人,她们没有一个知道云府的内情,如今却站在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好不快活地说着风凉话,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们都是如此,哪里来的半分真心,不过是从嘲讽中得到某种可悲的快感,满足了她们那点可怜的骄傲,赖以为生地苟活下去罢了。
云意珏只觉得可笑,云明朱做了一个月的善事,不过是因为在京城中名声不好,想挽回点名声罢了,哪里谈得上跟自己和姐姐积福,如今竟然也会大言不惭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