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薇妮走回草地时,那几个孩子已经倒在了地上。地精们围着他们乱啃乱咬,薇妮将辣辣草的汁水混在水壶里摇匀,朝着聚集地精一喷洒。地精们立刻尖叫着四散逃开。
薇妮将辣辣草液洒了一圈,地精们不敢靠近,全都聚集在圈子外或眦着尖牙或挥舞着拳头示威。薇妮费力地将六个孩子拖到了一起,三个骑士、两个法师和一个神官。
薇妮取出随身携带的银色小刀,冷静地剜出了法师的双眼和神官的心脏。她驾轻就熟地完成了这一系列残忍的动作,仿佛这是理所当然应该做的事。
在她的成长中,只被教导弱肉强食,而非光明教会舍己惠人的信条。
血从她的指缝落下,滴滴答答地溅在了地上。
地精们也被这一切惊得目瞪口呆,生出了惧意,全都愣愣地看着她,没有一个再敢呐喊挑衅。
薇妮往骑士的脖子上割了一道口,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她将所有的魔法元素聚集在了眉心这一点,然后神情肃穆地低吟轻唱道:让骑士的血来洗涤我的懦弱,让法师的眼睛为我穿透迷雾,让神官的心脏为我跳动。
血束从两位骑士的脖子里分别流了出来,像是两条红色的丝带一般,从薇妮的脚下盘旋而上,法师的眼睛散发出亮光,神官的心脏在空中怦怦地跳动。两条血带最终汇聚在了薇妮的头顶,交互缠绕了片刻,又顺着薇妮的身体蜿蜒盘旋着落下,鲜红的血液渐渐变成了黑色。
哗啦啦,血带崩散,铺洒在了地上。
法师的眼睛腾地燃气火焰,烧灼成灰。
神官的心脏碎裂,摔烂成泥。
薇妮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但是意识却还清醒。她知道自己一旦睡着,便再也醒不过来。在魔法元素不足的情况下使用噬魂咒,很容易在施术中途因魔力透支而死。
这一次,是她太过心急。竟然在魔法元素稀微的情况下妄图施展六人噬魂阵。还好,这只是六个力量低弱、意志不坚的小孩子。
可是,我必须尽快变得强大。薇妮在心里争辩,弱小无力就只能任人宰割。
地下室的记忆再一次浮出,薇妮拼命地挥舞着手,想把那些可怕的记忆赶走。然而她如今已经脱力,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
整个世界都扭曲成了一片光怪陆离。
尖叫声……血……残肢……魔兽的狂吼……
薇妮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告诉自己冷静、冷静、那些都过去了。等她终于镇定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在寂寥静默的森林里,无孔不入的孤寂感侵入了她的骨里,薇妮觉得有些冷。
忙碌的时候,她可以忘记一切,但是偶得的宁静总会残忍地将她拉回现实,让她独自面对满世界虚妄的繁华。
薇妮在心底哼起了一支小调:“哪儿去了,甜的蔷薇?哪儿去了,甜的蔷薇?一旦逝去,永难返回。我不复归,我不复归。1)”
童真中略带着忧伤的调子,反反复复地回荡在心里,蒸腾起淡淡的暖意。这支曲子她明明从没听过,此刻哼唱起来却觉得十分熟悉。
不知怎么的,薇妮竟然想到了久未忆起的威廉,想起了他看向她时,温和如春水的眼。
等到薇妮终于能够睁开眼勉强站起来时,已是月明星稀的深夜。地精们仍就围在圈外看着薇妮,见她起身,又交头接耳地一阵叽叽喳喳。
看着在月光下永远沉睡的六个孩子,薇妮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扑闪,怜悯和愧疚像是潮水一杨淹没了她的心。
这一刻,薇妮竟然很……后悔。
即使不夺取这几个孩子的能力,她仍然可以平安地走到目的地。
她被自己的这些想法吓了一跳,心知又是薇妮的善良本性在作祟,于是不再看那几个孩子脆弱的容颜,强拖着疲惫无力的身子离开。
地精们一看她走了过来,立刻尖叫着四散逃开。它们站得太密集,这么一走,几十只地精脸对脸碰地撞在了一起,齐齐摔倒在了地上。
她一活动,充盈的魔法元素立刻在血液中跳跃。走着走着,薇妮的体力慢慢回复,速度也快了起来。
夜晚的森林里很安静,只有吱吱喳喳的虫啼。薇妮解开了镜子的沉睡咒。镜子醒来,似乎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嘟哝说:“哦,小薇妮,原来你还活着。”
和大自然的亲近,让薇妮的心情无端地好了起来。她说:“难道你希望一辈子陪着我呆在森林里?”
镜子权衡了利弊:“那你还是继续活着吧。”
虽然镜子开口就没有一句好话,但是在这样空旷而冷静的背景里,薇妮第一次觉得镜子尖尖的声音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惹人讨厌。
镜子见薇妮没有生气,于是大着胆子继续说道:“不过呢。身为高贵的魔镜的主人,你就应该多为你的魔镜着想。就算你心无大志,也得为了魔镜的前途而奋斗。比如翡翠绿松石,我说小薇妮,依你现在的修行速度,什么时候才能收集到另外十一颗翡翠绿松石?”
镜子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小薇妮,你做了什么?”
“什么?”薇妮没有明白它在说什么。
镜子的声音变得严肃:“我刚一醒来,就感觉到了带着黑暗气息的血腥味。我还以为气味来自寂静森林……不对,气味一定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薇妮没想到镜子还有这个能力。刚施展过禁术的人,身上或多或少会残留着黑暗血气,只有用百叶树的树汁洗澡,才会全部消去。大多数人没有见过禁术,所以也就无从察觉这样的气息,因此薇妮才没有刻意掩盖身上的气味。
镜子当然不相信薇妮有这个能力,于是自言自语说:“这儿附近一定有黑暗法师经过。小薇妮,你走得快一些,千万别给他遇上。你不知道,这些修行禁术的黑暗法师都是铁石心肠要吃人的坏蛋。”
薇妮不相信地说:“镜子,你又来吓我。”
镜子语气凝重:“谁有闲工夫吓你这个小笨蛋。唉,现在的人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就不再相信黑暗法术的力量了。想当年,我刚被安德烈大师铸造出来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可到处杀人如麻的黑暗法师。”
薇妮似乎也有些害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回忆起过去,镜子便难以自制地停不下来:“那个时候,洛非帝国的法律还不健全,并没有规定哪些是非法的禁术,哪些法器不可私自铸造。黑暗法师的数量虽然比光明法师少,但是他们所用的法术的力量却更强大。那些年,你甚至可以在街上看到戴着骷髅项链的亡灵法师。”
薇妮感兴趣地问:“亡灵法师?那是什么?”
镜子轻蔑地说:“你连什么是亡灵法师都不知道?简单地说,亡灵法师就事一群操纵死灵的人。具体怎么操纵,我也不清楚。”
薇妮撇撇嘴,嘀咕道:“原来你也不知道。”
镜子争辩说:“我那时挂在安德烈大师的卧室里,哪里有机会接近亡灵法师?”
薇妮向往地惊叹:“安德烈·赫格伦?!你是他亲手铸造的。”薇妮在赫格伦家族史中读到过,正是安德烈·赫格伦开创了赫格伦家族的历史。
“安德烈·赫格伦?”镜子学了薇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不满地说,“你应该尊称安德烈大师为曾祖父。安德烈大师是一千年前最伟大的炼金术师。他的每一件作品都举世无双。”提到安德烈·赫格伦,镜子的声音里满是崇拜。
薇妮好奇问:“镜子,你有多少岁了?”
镜子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一千岁吧。我上次沉睡了好久,记不太清了。”
薇妮点点头,恍然大悟地说:“这么老了……哦,难怪了……老年人都比较爱唠叨过去。”
如果镜子长了脚,这时候肯定气得跳了起来:“你才是老人!你才唠叨!”
薇妮小声地自言自语:“老年人……不,老年镜子都比较爱生气。我该体谅才是。”
镜子辩驳不过,只得委屈地大哭起来:“讨厌的薇妮!讨厌的小鬼!就只知道欺负我这面镜子……呜呜呜呜……我是可怜的镜子。”
薇妮轻声说:“喂,镜子,别哭了。你再哭,就要把黑暗法师给招来了。”
镜子的啜泣声立刻轻了许多,嘴上却不肯服输:“招来了就招来吧。正好让他把你这个讨厌的薇妮吃掉。”
薇妮说:“嗯,说不定他还会顺便把你的翡翠绿松石抠出来装饰他的骷髅眼。”
镜子纠正说:“亡灵法师才戴骷髅。”
薇妮辩解说:“你不是说黑暗法师要吃人吗?吃了人顺手拿骨头做个装饰品也不是不可以。”
镜子无话可说,索性耍赖:“哼,讨厌的薇妮,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薇妮无奈地伸出手指摸了摸镜子。
镜子“哼”了一声,仍旧不搭理她。
哗哗的流水声从远处传来,薇妮舒活舒活了筋骨,高兴地走向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