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都距离洪州不远,而楚国的兵力主要就集中在楚都,大梁当然不可能将兵力虚耗在这儿跟楚军死磕。
所以他们是从楚国的东南往楚都方向攻,分出的兵力已经攻占了连州,梧州和柳州一带,从漓水到湘水以东皆被梁军收入囊中,本来钟如英和林信还攻到了楚都城下,几乎要逼得楚皇室南迁。
结果项善临危受命,统御三军,一下就扼住了梁军攻势,现在又以放弃桂州的代价将围在楚都外面的梁军逼退。
楚国大半精良都集中在了对梁的战场,这种情况下,梁国再与蜀国合作,当然不可能再是打下的地盘属于各自的。
因为那样一来对梁国不公平。
他们牵制了大半兵力,却只能分得羹汤,反倒是蜀国在另一边吃香喝辣。
也是因此,钟如英和卢真才主动后撤,然后项善才对蜀国出手,让对方损失了一员大将,且兵力也有向西延展的趋势。
蜀国已经疲战,粮草后继无力,他们比大梁更迫切结束这场战争,所以哪怕心中不甘愿,也不得不派出使臣想要和梁国合兵。
自然,好处也是要重新商定的。
钟如英道:“谈判之事是卢都护提起的,蜀国那边认同后才派遣使臣前来,加之我们兵力更胜他们,所以我们其实是占主动权的。”
“既如此,不如我们先要求质子?”闵尚书道:“若无质子,战后蜀国翻脸不认,难道我们大梁还要再与他们开战不成?”
其他人微微点头,都表示同意。
闵尚书就看向林清婉,问道:“林尚书以为如何?”
“可!”林清婉点头道:“闵尚书以为何人合适?”
“蜀国的大皇子最合适,他是嫡子,其母目前只有他一子,其外祖还是蜀国大将。”
林清婉就拢眉道:“我记得他只有八岁?”
“是,”闵尚书意味深长的道:“所以蜀国这位新君野心可大着呢,这筹码我们可不敢要轻了。”
大儿子才八岁就敢主动挑起战事,可见蜀帝的野心。
林清婉没有异议,看向地图问,“几位刚才是在商量界线?”
钟如英点头,用手指点了图中的一条线道:“除楚都是谁攻进去的属于谁的外,剩余的,一旦楚亡,我们与蜀国就照这条线来划分界限。”
“蜀国要是不答应呢?”
钟如英的手就往后一移,道:“底线是这条线,我们不可能让步太多。”
林清婉颔首,看向闵尚书,问道:“闵大人有多少把握?”
“那得看卢都护,钟将军和林将军有多大的能耐了,”闵尚书意味深长的道:“既是谈判,自然是要拿出筹码来的,谁的筹码多,力量大,自然就偏向了谁。”
意思是边打边谈,只是得先拿出诚意来。
这倒是与林清婉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姚时就轻咳一声问,“那大人们觉得我们梁国这边该派何人去蜀?”
闵尚书垂下眼眸没说话,其他官员和武将也都缩了脖子没说话。
林清婉扫了众人一圈,含笑道:“长幼有序,二皇子如今不方便出国,四皇子又身份贵重,那便五皇子吧。”
大家惊诧的看向林清婉,闵尚书立刻回神道:“那还请郡主上书劝诫陛下。”
林清婉笑道:“折子我倒是能写,只是闵尚书才是此次谈判的正使,所以还请尚书随名。”
“好,闵某一定签字。”只是要跟在林清婉的名字后面。
出头的人有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剩下的会议内容就不是姚时等人能听的了,一行人告辞离开,帐内瞬间只剩下了林清婉,钟如英和闵尚书三人。
三人坐到椅子上,闵尚书抿了一口茶后舒服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林清婉,“林郡主与五皇子有仇?”
林清婉微笑道:“闵尚书玩笑了,我们既然要求蜀国给出他们的大皇子,我们自然也要派一个皇子出去才算有诚意。”
她温声解释道:“二皇子和四皇子皆不合适,五皇子到底比六皇子年长些,不是他便是六皇子,若我提了六皇子,岂不是更显得我跟六皇子有仇?”
闵尚书就笑眯眯的道:“林郡主怎么忘了,若从长幼论,那还有三皇子呢。”
林清婉面无异色的笑道:“可三皇子已经为国牺牲太多,闵尚书怎么还忍心让三皇子去为质?”
三皇子从战场上受伤退下后就很少参与政事了,先前因为二皇子拉拢打压,他更是避开朝政不提,别说梁帝,就是四皇子对这位三哥都有一股愧疚之意在。
别说林清婉没提,她就是提了,梁帝也不会答应的。
可闵尚书就是觉得林清婉主动提议五皇子没这么简单,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林清婉跟五皇子有仇了。
虽然五皇子的母族和六皇子的母族皆不显赫,可欧家好歹还有两个人在朝为官,刘家却是真正的平民,只是依靠刘嫔成为了小富之家罢了。
所以真发回京城让众臣选择,最后去的肯定是六皇子,可如果他们这里直接提议的五皇子,那可就不一定了。
可是林清婉跟五皇子和六皇子的交往都不多,闵尚书实在没想起来俩人有过节,所以只是在心里存疑,很快便放到了一边。
但钟如英是知道的,她瞥了一眼林清婉,暗道:军中那些大老粗有些话倒没说错,女人还真记仇。
那事都过去多少年了,当时五皇子也受罚了,没想到婉姐儿这时候还记着呢,这记仇的时间可比她长多了。
林清婉和闵尚书商量了一些事,等把人送走,一回头就对上钟如英的眼神,她不由无奈的道:“你不会也觉得我是在公报私仇吧?”
“诺,你都说了你们有私仇的。”
林清婉笑道:“我哪有这么记仇,只不过五皇子的确比六皇子更合适罢了,你别忘了,六皇子可老实得很,他去了蜀国,我还真怕他被人欺辱。”
可要换了五皇子,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而且他年纪也的确比六皇子大那么一点点。
林清婉是不会承认自己记仇的,只不过是选择了最合适的一个。
钟如英撇了撇嘴道:“你不记仇,老五可记仇得很,他要知道你提议让他去做质子,小心他记恨你一辈子。”
林清婉就笑道:“他要去蜀国不是还要先来洪州与蜀国的使臣一起走吗?到时候我找他谈谈心。护送他过来的人还得你和四殿下费心,”林清婉笑盈盈的道:“到时候在他那里多说说我的好话,他年纪还小,心性未定呢,再恨也能掰回来。”
钟如英就笑着点她的头,“是啊,我都怕了你这口舌。”
钟如英拉了她进内帐,笑道:“你跟我一块儿住吧,晚上我们好好说说话。”
林清婉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环视了一圈问,“那我的丫头安排在哪儿?”
“我让侍剑和扫红去安排,”钟如英坐到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向来机敏,我问你,对付项善那老头,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林清婉摇头,“我没有。”
钟如英就叹气,“论起用兵,项善只在你祖父之下,我和卢真还是差了一些,他又对楚境熟悉,虽然这小半年来有输有赢,但还是败战居多。”
林清婉就坐在她身边道:“你尚且如此想,那士气岂不是更低落?”
钟如英扯了扯嘴角道:“哪敢表露出来,每日出帐便要开始打仗,哪怕心里再苦恼也得强撑着自信满满的样子,可我们再没有大的胜战,只怕我表现得再自信也没用了。”
林清婉蹙眉,“卢真怎么说?”
“卢真说,要么刺杀项善,要么就听长公主的,行离间计,让楚帝杀了项善。”钟如英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苦笑,“楚帝有这么蠢?”
“楚帝不蠢,可如果姬先生肯出面,凭他三寸不烂之舌,总会有些成效。”
“你想让我去说服姬先生?”
“大梁中,能跟姬先生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你了。”
林清婉沉默片刻,然后摇头道:“让姬先生投向大梁我尚且有三分的把握,可让姬先生离间楚帝与项善,我一成的把握也没有。”
“当年他能纵横各国就不是特别君子之人,小人之道肯定也行过。”
“可这几十年来他教书育人,行的都是君子之道,”林清婉反驳道:“不管当年他联纵各国行的是什么道,难道这几十年对他的影响还比不上青年时那几年?”
“他并不是无私心之人,他肯为了孙女暂从楚国,自然也可以……”
“如英,”林清婉轻轻地叫了她一声,道:“那不一样,他顺从姬念住在楚国,损的只有他一人的利益,可现在我们要他做的,是要他杀了他好友,甚至项家满门,姬先生是不会做的。”
姬元的确不是特别方正的君子,但他有底线,换做林清婉,哪怕是为了任务,为了玉滨,她也不会去做这样的事。
项善对他们来说是敌人,可对楚国来说却是忠良,哪怕姬元从心底不认为自己是楚国人,可他跟项善还有一份友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