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滨,姑姑与你说这些是要你明白如何管好一个家,将来你来当这个家了,一定要使他们团结,做事要尽量公正,你外祖母最大的错便是不公,”林清婉道:“一开始的不公留下了毒瘤,等她反应过来时却又舍不得下狠手整治,这才使那瘤子越来越大,到最后跟整个家族连在一起,想除都得伤筋动骨。”
林玉滨知道姑姑说的瘤是二舅舅,一时心中有些难过。
“以后别犯和你外祖母一样的错,哪怕是自己的至亲,也该当断则断,你二舅舅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你外祖母没把握好分寸,这才把他的心养大了。”
要她说,既然尚家要二房承爵,那就不应该再给大房留那样的念想,一开始便分家,多给大房分一些产业算补偿,也不至于今天弄成这样。
或是当时尚老夫人在尚平承爵时就上书请立尚明远为世子,再到礼部做个公正,若是尚明远出现意外,那就再降一等爵袭,尚家的爵位本就只有最后一级了,再降就是没有了。
尚家二房还敢害尚明远的性命吗?
两房的矛盾也不会如此尖锐。
“祖宗有余荫自然是好的,但这世上最能靠得住的还是自己,”林清婉道:“没有谁会比自己更可靠,所以与其想着依仗权势,家族,不如充盈自身,让自己将来不论处于什么样的困难之中,都可以立身立本,比如你大表哥现在。”
林玉滨深以为然的点头。
“你大表哥是已经想通了,你二表哥是一直通的,就是可惜你二舅舅和二舅母一直想不通这点,你以后不要学他们。”
林玉滨点头,犹豫着问道:“姑姑,您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因为你长大了,”林清婉欣慰的看着她道:“以后这些都是要交给你的,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这个家。”
“那姑姑呢?”
林清婉就笑:“当然,还要保护好姑姑。”
林玉滨就松了一口气般,扬头道:“姑姑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进了二月,细雨绵绵,一旬有七八天是在下雨,剩下的两三天还有可能是阴天,即便已是春天,却比下雪时还要寒冷。
虽然难受,但看着这春雨,所有人都打心里觉得欢喜,庄子里的老农都说,老天爷要是肯赏脸,经过这场春雨,四五月时再下两场雨,那今年的收成就不会低了。
春雨贵如油,看地上那些一天几乎能长一寸长的青草便知道了。
不仅江南,其他地方老天爷也很给脸,似乎是在经过这几年的战乱和时不时的天灾后,老天爷总算是怜悯众生,让大家顺遂起来了。
林家别院这边,春雨在田中积蓄成一洼洼的水,大家开始带着斗笠冒雨下地劳作。
田要犁开,地也要翻,将才冒出来的春草埋在土下,再一点一点的松开。
没两天,春雨便慢慢的歇了,苏州城内外的农人都开始扛着锄头或牵着牛下地,举目望去,田地里皆是人。
周刺史爬上山时,看到的便是林清婉正背对着他看下面的热闹景象,他不由一笑,上前行礼,“林郡主。”
林清婉回身,露出笑容,“周大人来了,快请坐。”
周刺史没坐,而是站在林清婉身边往下看,一眼便看到了走在田间的林玉滨,他惊诧,“怎么县主也要下地?”
“她哪里会种地,不过是去看看,不至于连五谷都不分罢了。”林清婉笑问,“事情定下了?”
周刺史大松一口气,颔首道:“今早驿站便送来了公文,我还继任苏州刺史。”
周刺史恭恭敬敬的对林清婉揖礼谢道:“还多谢郡主从中周旋。”
“是周大人功绩甚重,朝廷也才肯考虑我的提议,不然纵有我出面也是不行的。”林清婉叹道:“您宽和仁厚,这些年为苏州百姓可做了不少事,我舍不得您,苏州的百姓也舍不得您,我不过是顺应民意罢了。”
周刺史却是知道自己的能耐的,“这都有赖郡主,若不是郡主,下官哪来的这些功绩?”
才过完元宵,周刺史摩拳擦掌的要开始准备今年的春耕时,他一个在京城吏部任给事中的同科便紧急给他来了一封信,苏州刺史要换人做了,他因为功绩甚伟,要被掉到江陵去任刺史。
周刺史吓了各半死。
江陵和苏州,虽都是刺史,但因为辖地范围不一样,品级也是不一样的,比如扬州刺史和他,他就比扬州刺史低半级。
可以说这么调他是升官了的,可他不想去啊!
江陵现在才收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在楚国手里,这意味着他去的地方是前线。
前线,治下的百姓说不定还念着孟氏皇朝,各种矛盾不断,别说治理了,他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周刺史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性格偏软,根本不适合前线那种矛盾尖锐的地方。
他更不傻,现在之所以有人要把他挤走取而代之,完全是因为现在苏州因林清婉繁华起来,有阅在,来此的官员有的是机会立功。
哪怕不能立功,为家族拉拢些人才就赚了。
不然为什么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苏州刺史没人想动他,这次却千方百计的要把他调走?
他们是来摘桃子的!
要说周刺史不气是不可能的,但再气,他无权无势也得忍着,他是寒门出身,没有靠山,能够在初春时调位置,对方背后的权势必定不小。
他将自己认识的人拨了一遍,发现能帮他的也就尚家和林家。
尚家,其实在来找林清婉前,他是先找了尚家的,毕竟他们两家是姻亲。
而尚家在别的地方或许说不说话,对江南事物却还能说两句话的,可惜尚平怕惹事,婉拒了他,还让他听从朝廷吩咐。
周刺史差点没忍住暴跳如雷,说得倒好听,事关生死前程,这事能听吗?
不过还是得想办法,他这才急匆匆的来找林清婉,等林清婉向京城运作时,听说来顶替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给他的调函也已出京。
初二时,调他去江陵的函书便到了,林郡主让他等,他等了三天,今天一早刚收到继任苏州刺史的函书,听说要顶替他的那个倒霉蛋已经在扬州停了两天,现在他应该也收到新的调函了,这次换他去江陵任刺史。
而这次要不是林清婉出手帮忙,现在去江陵的只怕就是他了。
林清婉也舍不得周刺史啊,有他在,她省了多少麻烦啊。
当初她回苏州前,林江便点评过周刺史,虽无急智,却有大志,虽表现平庸,却胜在平稳。
当时她一进苏州便看到了他不着调的迎接方式,还以为是林江看走眼了,但人家能屈能伸,知错就改。
可以说,除了第一次见面有些不愉快外,这些年俩人一直相处得不错。
林清婉不想换个搭档,毕竟周刺史愿意做她的搭档,别人可能只想做她的父母官。
林清婉回来后,周刺史很少主动做什么事,可也从不给林清婉使绊子,反而明里暗里的扶持她的举措,这才使得苏州日新月异。
换做别的父母官可未必愿意一个郡主在自己治下如此折腾,都不需要做什么,只是拿出一个态度来,林清婉行事便不会那么顺利。
所以她也不想换刺史。
林清婉最需要的是自由度,而周刺史需要的是靠山,周刺史能给她需要的,她也能给周刺史他需要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作,两人举杯相庆,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不过周刺史还是有些担心,“听说此次想要来苏的是王家的子弟,他会不会……”
林清婉安抚他道:“放心吧,他不会介意的。这位王大人可不适合苏州,他巴不得去江陵,现在说不定正心中暗喜呢。”
不,王宴现在一点儿也不喜悦,他是不介意由苏州改去江陵,毕竟官还大了半级呢,可他介意王骥这个糟心玩意到自己眼前来蹦跶啊。
王骥敲了敲车壁,车夫机灵的打了一鞭,让马加快速度与前面一辆车正好并排,王骥推开车窗,从身边拿了根棍子去敲隔壁的车窗,乐呵呵的道:“小叔,天不早了,我们停下用午饭吧。”
王宴额头抽了抽,推开车窗吼道:“王骥,你再跟着我,我就让护卫把你扔到河里去,你不在苏州好好呆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王骥就撇了撇嘴道:“这可不能怪我,不是您要去苏州任职,我才开心的去迎接您吗,谁知的您会转调江陵?我都跟我爹说了,要跟在您身边长见识,你去了江陵,那我不得跟着?”
“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转调之事还有你跟二哥的手笔呢,要调我来苏的是你爹,你们父子相残倒是换个地儿残啊,追着我斗算怎么回事?”
王骥立即道:“小叔您可别误会,我和二叔这不都是为您好吗,您那脾气能在苏州干吗?别的不说,城中那么多学子,万一打起来……”
王宴冷笑,“你们是怕我跟林清婉打起来吧?”
“哪里至于,难道小叔是会打女人的人吗?”
王宴一噎,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