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和煦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脸上,风中飘来药草的芳香,鬓间的发丝在风的吹拂下轻柔的来回扫过脸颊……远离尘世的静谧,一切都让人心安。
猛然醒过来,犹不知是梦是真。
环顾周围,承引道君松了口气,这是净檀山,他与灵珺的住所。
真大意,他居然睡着了……灵珺呢?
心突然慌起来,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抽离他的生命。
他猛的站起来,却看到不远处,伴随着飘落的花瓣,他心心念念的那位少女迈着细碎的步子向他走来。
“师父!”季灵珺朝他笑了笑,说不出的明媚可人,少女特有的清丽嗓音将他呼之欲出的惶恐片片击碎,心倏地落到了实处。
季灵珺捧着一碗药走到他面前:“您该喝药了。”
“药?”承引道君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药?
季灵珺捂嘴一笑,调皮道:“这可不行哦,师父您要再装傻不喝药,我可是会向师祖禀报的。”
“……师祖?”承引道君喃喃着重复了一遍,直觉不对,看了眼笑意盈盈的季灵珺。蓦地发现为什么她和周围的景物看起来都有些模糊,如同梦中的剪影,叫人看不真切。
“不喝药可不行。”季灵珺毫不妥协的将药盅抬高到他的嘴边,“师父这样伤着,我和师祖都会担心的。”
“伤?”承引道君无奈的接过药盅,又问道:“我伤了?”
闻言季灵珺瞪大了眼睛:“莫不是这伤影响到了记忆?这倒是长老们没料到的……我得快些禀报师祖才行!”
说完,急急忙忙的转身,却被承引道君一把拉住。
“师尊他老人家不是陨落了吗?还有这伤……我不记得有受过伤。”
季灵珺更惊讶了:“老天,这伤得可真是厉害。师祖他老人家好好的,何来陨落一说?师父连您身上的旧伤都忘了?这是三百年前你与仲天魔君一战中的旧伤啊!”
……师尊没有陨落?三百年前的旧伤……是这样么?
记忆告诉他,确实如此,可心中却有无端的抗拒。
努力按下心中的疑惑,如大梦初醒的人,记忆慢慢回笼,正是因为这道旧伤,所以才有了季灵珺,才有了眼前这个少女。
如此想着,周遭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先前不经意间的长梦慢慢模糊了。
“师父,您想起来了?”见承引道君的脸色逐渐清明,季灵珺急急问道。
承引道君点点头,无奈道:“假寐片刻,居然有些睡糊涂了。”
“可是做了好梦,乐不思蜀了?”季灵珺打趣道。
承引道君顿了顿,一瞬间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约莫是一个长梦,至于是不是好梦……为师不记得了。”
“是不是好梦,那要看师父在梦中心情如何,嗯……师父现在心情好吗?”季灵珺上前一步,状若无意问道。
不知为何,承引道君直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得避重就轻道:“不过一梦而已,忘了便忘了,何必究根到底?”
季灵珺的脸上滑过一丝失望,又很快隐没,笑嘻嘻的回应道:“师父说的是。”
此时,刚刚踏出槐江秘境的季丹眉头皱得很深,一面回看着槐江山的方向,一面自言自语道:“她怎么制造这样的幻境?不是很容易被识破吗?”
阵图为季丹所疲笫朴尚⊙┌谙拢衷谥鞒只谜蟮氖羌玖楝b,因而阵中一切皆有季灵珺所控。
这种幻阵本就是针对人心最柔软、最不设防的部分所下,而承引道君心中最不设防的,傻子都知道是‘季灵珺’。为了让承引道君长时间沉溺幻阵不可自拔,季丹可是郑重交代过,以‘季灵珺’与承引道君的相处作为节点,反正两个季灵珺的记忆是可以部分相通的,对主持阵法的季灵珺来说这点不难,她可以很完美的重现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但季丹万万没想到,也不知季灵珺抽了什么风,居然擅自将她安排好的内容换成她与承引道君相处的场景!
这事儿恐怕要遭!季丹担忧的对‘季灵珺’道:“趁你师父还被困于阵中,我们得快些赶到空桑城……对了,你有飞行法器吗?”
‘季灵珺’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尴尬道:“师父不会给我这类法宝……”
……季丹终于明白为什么‘季灵珺’如此渴望逃离承引道君的身边了,管得这么严,任谁也受不了啊!
幻阵还在继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承引道君的怀疑逐渐加深,看着摇摇欲坠的幻阵,季灵珺焦急万分却也无计可施。
……果然,不是‘季灵珺’就不行么?
只有‘季灵珺’才是被需要的,那么她呢?她的存在毫无意义,曾经满心的渴慕被冰冷的杀意消融,元神被切裂的痛楚刻骨铭心,是她至今的梦魇,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部源自于他!
不甘、懊恼、怨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曾经有多喜欢他,现在就有多恨他!
真是傻,明明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却还犹不死心的布下这个幻阵自欺欺人。
“师父!”季灵珺照例端着药盅,担忧道:“您的伤势如此反复,师祖他老人家很担心呢……”
承引道君没有接过药盅,遥望着山间云海雾涛,冷然道:“师尊早已陨落,何来的担心。”
“师父又说这种话,莫不是伤势又严重了?”季灵珺嗔怪道。
随着一声冷哼,九华雷阙剑冷冷的在她颈间散发杀意,承引道君面容肃杀:“灵珺呢?”
仿佛没有感受到他那强烈的杀意,季灵珺在短暂的怔忡之后笑出声来:“我不就是灵珺么?”
承引道君稍稍用力,季灵珺那具虚幻身体的颈间立刻淌血:“本君向来不喜欢废话。”
季灵珺笑得更开心了:“师父果然厉害,还不到半个时辰……”
承引道君杀意骤起,剑随心动,光芒暴涨,季灵珺整个被暴露在雷电的灼烤中,寸寸银色光弧游遍全身,那具虚幻的身体如何能承受这样的力道,瞬间化为灰飞。
这个瞬间,季灵珺很不合时宜的想起几百年前同样死在他手上的那名女修,同样是季灵珺的替代品,同样的满腹怨气……隔了几百年的时空,那个鬼修临死前的心情,她想,她终于感同身受了。
主阵者被击败,幻阵不攻自破,净檀山的一切如水中倒影,被石子泛起的涟漪抹去,槐江山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承引道君神识外放,搜遍整个槐江山,却不见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顿时惊慌之态爬上他的脸颊。
“她人呢?”承引道君一字一顿,整个槐江山笼罩在密集的雷网中,偶尔有落雷降下,灵兽们纷纷仓皇逃窜,哪里还有先前那一派仙家和乐之景?
残缺的元神静静的浮在半空,只听得季灵珺有些讽刺的声音道:“师父,您也很可怜。你对她持续几百年的爱情,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个负担,是个囚笼。”
“闭嘴!”
“哼,可笑的承引道君,莫非你心尖上的那个人有个心上人你会不知道?一点儿也不曾察觉?呵呵……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你比我还可怜!”
“我叫你闭嘴!”承引道君色厉内荏,握剑的手青筋直冒,肃杀之气令周围的树木、花草也簌簌发抖。
季灵珺没有一点儿畏惧,依然自顾自道:“师父大概还不知道‘季灵珺’的心上人是谁吧?说起来,那还是你的老熟人呢……仲天魔君,怎么样,师父有没有吓一跳?”
“还真是有意思,你与季灵珺是因为仲天魔君而识,如今她又爱上了仲天魔君……你以前经常说,天道轮回,因果报应,这是不是就是天道的轮回?”
“师父您害了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我倒觉得这个报应还不够呢!”
“啊,对了!师父不是在问‘灵珺’么?‘灵珺’和我做了个交易,她说她再也忍受不了你的禁锢,所以急着去找仲天魔君呢!这笔交易很划算,既得了好处,还能气你一回,我当然是很愉快的接受了……”
“季灵珺!”承引道君狂怒,密集的雷网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她兜头罩来。
季灵珺冷笑:“师父,你还想再把我切得更碎么?”
如今的季灵珺只不过是一半的元神,要说法力或许上不了台面,但要论逃命速度,那绝对不比季丹差多少。
道术的逃遁之法,本就是以自毁身体换取元神十倍的逃遁速度,所以要毁掉一个修士的身体不难,但要毁灭元神可不容易。
季灵珺以极快的速度飞离槐江山,承引道君只听得一句‘我在极西之地等你!’便再不见了她的踪迹。
等到槐江山再次恢复平静,英招才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不知从哪个角落爬出来,见到槐江山一副被□□过后的狼藉景象,英招心中大恸,最后再看到祭台上一封明显是承天丹留给他的信,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老子不跟你这种随时出卖道友的神渣混了,滚你大爷的,咱们掰了!’补刀加暴击,英招瞬间血条清零,‘噗通’一声晕了。
极西之地么?承引道君冷肃的看着已然消失在天际的流光,既然还要找死,那就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