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面精打细算,钱还要一文一文省着花,回易处的人却每天坐收万贯,落入私人腰包,顿时心里就有些不爽。
谋私利是小,若是明目张胆吃回扣,把大商贾都得罪了,对回易处失了信任,五十艘船的物资装不满,到时候出不了海,或是赚不回钱,莫说升八品,就是他这小小的九品官位也要丢!
他与汤鷽虽有分工,但二人都是回易督造副使,他们的任命文书,除了名字不一样,其他的全一样,都对回易督造之事负全责,商品物资采购出了问题,他们二人负责,宣威军出了问题,也同样是他们二人负责,谁也跑不掉。
回易督造处到底有没有吃回扣的蛀虫,不知道汤鷽是不是知不知道,明天回去必须要跟他谈谈,有就要清除出去,没有就当时警告。
“二位兄台,打扰。方才我听二位谈到朝廷回易,我也是刚从外地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跟官府谈生意。不知二位兄台是否有时间到我房中喝杯茶,指教一番。”杨丛义拿着茶杯来到方才谈论回易那两人桌旁。
那二人也已吃完饭,正准备起身离开,见有一年轻人前来搭讪,当即将杨丛义上下打量细看一番,年纪轻轻就想跟官府做生意,想来家世不差,有些背景。其中一人问道:“你做什么生意?”
杨丛义吐出两字道:“玉石。”
“玉石?没听说回易处要采购玉石,怕是不能做吧。”祝姓商人慢慢回道。
“所以在下才想请教二位,能不能给指条明路?”杨丛义见二位有些犹豫,接着又道:“二位兄台,找个安静的地方细聊,可好?”
“都是生意人,聊聊也好。你说呢,王兄。”祝姓商人看了一样王姓商人。
王姓商人不置可否。
“好,那就去我房中,就在二楼。请!”杨丛义先走一步,祝姓、王姓商人随后跟上。
“店家,沏壶好茶送到房间来。”上了楼梯,又回头交代一句。
一进房间,请祝、王两个商人坐下之后,杨丛义便问了他们去回易督造处洽谈生意的经过,两人说法确有不同,回易督造处,除了汤鷽还有四个他从老家找来的掌柜,跟他们谈的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他们的遭遇不同。
回易督造处来的商人多,为提高效率,基本都是分开洽谈,每个人私下做点什么,没人清楚,同一种商品运输远近不同,采购价格里面包含了运费费用,洽谈时采购价格可以讨价还价,有一定的自由,有人吃回扣,完全有可能,毕竟大单很多,做成一趣÷阁大生意,商人也能赚那么多,给他们点回扣,商人也能接受。
大家都是生意人,跟官府打交道,行贿什么的还是很常见,为了自己好,一般也不会有人说出去,不然坏了名声,下次再请其他人办事,可没人愿意帮忙。如果不是王姓商人生闷气,私下说起,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回易督造处有人收受贿赂,吃回扣的事。
这件事情回去之后一定要查清楚、解决好,不然坏影响扩算开来,一旦出了问题,他们两个小小的九品小官可兜不住。
三人喝过茶后,只听杨丛义说道:“不好意思,其实刚刚我跟二位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祝、王二人一愣,不知眼前的年轻商人是何意。
“不瞒二位,我并不是玉石商人,而是回易督造副使。”杨丛义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房内轻松的气氛顿时一紧。
两个商人对望一眼,不知是不是该信,拿不定注意,什么话也不敢接,保持沉默。
杨丛义笑道:“刚才二位说的回易之事,我回去之后自会查清,若真有人索要贿赂和回扣,必定将他清出回易督造处。还请二位明日跟我回一趟督造处,做个人证。若真确有其事,你的千倾茶叶我们全要了,可由负责物资采购之事的回易督造副使亲自与你洽谈,你看如何?”
王姓商人将信将疑:“阁下不是虚言?”
杨丛义回道:“是不是虚言,明天日一起去一趟回易督造处,一看便知。”
“若真如此,王某在此多谢大人主持公道!”王姓商人起身行礼。
“毋须多礼。回易督造本就该公平公正,不然还如何与众多商贾一起赚钱做生意。若二位信得过杨某,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回去。”
祝姓商人有些歉意的说道:“杨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我正好有急事要去衢州,晚上才从江那边过来,怕是不能陪你回去了。”
杨丛义笑道:“既然有事,王员外一人跟我回去,也可以。王员外,你说呢?”
王姓商人回道:“王某听大人安排,既然由大人做主,回去一趟又有何惧。”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卯时三刻,楼下相见,准时出发。”
杨丛义这句话说完,王姓、祝姓商人当即起身告辞。
一天奔波,疲倦异常,二人离开后,杨丛义洗簌一番,便熄灯休息。
回易督造处发生这种事,他相信汤鷽是不知道的,他只是太相信他家的掌柜,以为他们以前不犯错、不起贪心,现在也不会。
但他有没有想过,以前他们做掌柜权力是受到限制的,为私人做事,自有老板在时时盯着,而现在的权力没人控制,也没人监管,每天面对的又都是几十万贯的采购交易,这么大趣÷阁的钱财,都是国家的,还没人看着,不私下扣点,都对不起自己。
毫无疑问,汤鷽的监管不到位,发生索贿吃回扣事件,他要负责,把这些消极影响消除。
但汤鷽是他的同窗,也是他唯一的朋友,怎么跟他说这个问题,还需要好好考虑。
第二天一早,杨丛义与王姓茶叶商人一起离开客栈,乘船过江。
巳时,二人赶到清波门,却见门外排起了长队,有禁卫把守,检查进城之人。
杨丛义以前多次经过清波门,从未有禁军设岗检查进出,不知今天这是发生了何事。
反观王姓商人,他似乎是一脸从容。
“王员外,你之前来时,这清波门也有这许多兵将?”
王姓商人回道:“五天前进城时倒不曾有这么兵将,但昨天出城时就有了,听说是金国人来祝贺天申节。”
“原来如此。”杨丛义忽然记起今天是五月二十四,五月二十一日是天申节,是赵构的生辰,金国照例是要派使者前来祝贺的。
去年发生了金国使者遇袭事件,两国合力压下来,今年使者再来,自然不能再出问题,加强安全检查也在情理之中。
不知道完颜亮如何了,应该回上京了吧,不然他哪有机会接触金国皇帝。以后自己的功名还要应在他身上,等他挥兵南下必败之时,趁乱挣点功名,短期内天下无战事,能不能有足够的功勋转任文官,全靠完颜亮了。
想起完颜亮,杨丛义就想起他承诺的黄金万两。
当初救完颜亮一命,他应当不会食言。既然这次金国使者来了,有时间就拿那把刀去看看吧。
金国抢了那么多金银珠宝,万两黄金也不是多大的数目,但对现在缺钱的杨丛义来说那可是一趣÷阁有用的巨款,交代给江恺招募的那支部队,开销花费不在少数,五万军费撑不了多久,需得筹些钱来才行。
排队等待两刻钟,杨丛义通过禁军一番严格的搜检之后,才放行进城。
一进临安城,二人直奔回易督造处。
杨丛义不久之前回来过,守卫还有些眼色,认得这个不常见的回易督造副使,没有阻拦,直接放他进去。
但后面的王姓茶叶商人却被拦下,不让随便进去。
等到杨丛义开口,守卫才赶紧放行。
不知这些守卫有没有向那些商人讨要过好处,怕是也不在少数,就跟去衙门告状一样,不给钱,门都进不去,何况他们是来谈生意,人人都有钱,随手讨要几个钱,那不是很轻松。
这守卫是回易督造处第一道门户,也得好好考察一番才是,进门他们收钱,到洽谈采购的时候掌柜收钱索贿,督造处风气一坏,但凡出点事,都得他跟汤鷽担着。
杨丛义将王姓商人带进院内,先让他喝茶休息。
他去找汤鷽,见他正在房内与商贾洽谈采购,便没有进去打扰。
随后派人去告知黄大人,他已回临安,有宣威军之事汇报,请黄大人尽早来一趟。
半个时辰之后,汤鷽才跟商贾洽谈完毕,签定契约。
不给汤鷽休息时间,杨丛义当即推门而入。
“汤兄,我又回来了。”
“杨兄!”汤鷽听见杨丛义的声音猛然抬头,随即起身上前相询:“多日不见,你还好吗?”
杨丛义笑道:“我无灾无病,生龙活虎,哪有什么不好的。”
汤鷽上上下下细看了一番,道:“你晒黑了。”
杨丛义听后哈哈大笑,却摇头,没有接话。
关上房门,二人在桌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