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三十三年,百越初定,赵佗封龙川县令,虽有些郁郁不得其志,但他本是心怀大志之人,明白当下时下当韬光养晦,积蓄战力,很快去其惰转而将心力放在发展民生,将中原文化逐步传播到南地。
百越之地,虽自古蛮荒,比不得中原繁华似锦,但偏安一隅,也使得龙川一地此地远离了征战之火。不久之后,在赵佗励精图治之下引入了中原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实施”和辑百越”仁政,龙川本亦是一方山水灵秀之地,物产甚是丰富,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起来,反观中原之地,始皇一统天下后,征徭不断,日子反倒苦得多。
后百姓苦秦,先有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后有楚国项氏在会稽率八千吴中弟子、刘邦斩白帝景从之,泱泱大秦帝国竟一夕崩离,从此群雄四起,逐鹿中原,战祸绵绵。赵氏以百越为据,行任嚣遗策,封关,绝道,聚兵自卫,创立南越国,号“南越武王”,他一统百越之地,创下历史伟业,为世人所景仰,其寿更是一百馀岁,乃自古帝王罕有。世传,其承蒙仙人赐长寿丹所致。
却说龙川有一山,风景奇秀,秦始皇时曾有霍龙字灵阳者居之,因其名而霍山。传说此地乃是一处仙家宝地,有险峻峰峦三百七十二之数,著名者有四十八峰,二十七岩,八大洞府,十一泉池。真是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峰峰有异态,处处呈奇观。
据史传在汉高祖在位时,曾令请霍龙出山任职,但霍龙乃方外之人并无心于官场,乃曰:“龙川者,龙之生地也。龙若离川,莫若赐死。”遂婉言谢绝,隐居霍山,著书立说,传播文化,开导乡人,后终功成仙去,名传于世,时人感其恩泽,将此山命名为霍山,其山本名反转是逐渐为世人遗忘。
霍山下的田心镇便借了这一处登仙宝地,五湖四海求仙问道的信徒络绎不绝,而且此地风景确实秀丽非常,日渐繁华起来,虽不比龙川县城,却也相差不远矣。
世人却不知霍家的一支,却因此盛名之累,遂遵循先祖训在霍龙登仙后便改名换姓,避走它乡。因霍龙之故,此族人乃以龙为姓,避世隐居,故虽世代传承着奇异武学和太平之术却不显于世也。族中之人偶有入世,皆成一方人杰,乃治世奇才也。
这支霍氏龙姓一脉分支几经辗转,百年后隐居于湖南武陵郡,不过随着年代日远,当年的霍氏一族早已风光不在,除了仍保留部分族中的世俗武学,大部分真传由于再无人可修成,逐渐没落遗失,又或封存于族中密地,早已不复再是当年修真之族,此乃是后话。
东晋之后,霍氏龙姓一支,亦不再完全隐于世,一族由于世代口耳相传武学奇术,且又重文识礼,不少族人亦登科拜榜,很快成了荆州名门望族。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权欲之争即使是霍龙后人也不免俗,龙氏族内直系和旁系有了第一次分裂,随后风波越演越烈,龙氏旁支借朝堂之势与直系相抗,便是直系族人内部亦争斗不休,龙氏一族虽未分崩离析,亦不远矣。
到了龙述的祖父龙祖衡一代,他已是龙氏第五十二代族长,数代累弱,渐重文轻武,龙家一脉奇学又丧失八九,旁支势力大盛,他此时却再也压制不住族中的内部分裂,族亲相残,他只带得其第四子龙问道一人,也就是龙逸之生父逃出,其余三子都在族内争斗中不幸死去,时乃一代女皇武则天治世之时。
不知为何,族内武功最高,离化境也只有一步之遥的龙祖衡却并没有报杀子之仇,反是隐忍了下来,携带幸存的弱冠之年的第四子黯然回归霍家故地霍山。他在第四子成家后的第三年,其孙龙述出生之后,便在在霍山醉翁岩附近结庐独居,从此不问世事,一意修行,号孤峰老人,大有就此一意孤老的哀意。
话说朝代更改,天下皇帝轮流坐,这霍氏龙姓一支离开故地再返回,转眼便已过数百年,天下也亦是再归大唐李家。大唐天宝九年,天下承平,唐玄宗任人唯才,得姚崇、宋景等人为相,体恤民情,减少赋税征徭,百姓从此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正是一个户不拾遗的好世道。
生活的富足,使得人们便有了更多的追求,求仙问道以冀求长生心亦长。龙祖衡四子龙问道亦从此改名为龙胜,在田心镇起了家龙胜客栈,为远道而来的旅客提供食宿,经营酒肆为生。他自小身子虚弱,不喜习武,却是一肚子墨水,是龙家年轻一代有名的风流才子。当年家族内乱,他年仅十六,尽管他不识武学,龙祖衡却依然独救了他,他三个兄长尽在堂内的几个叔叔暗算下,竟苦战而死。
在南蛮小镇平静生活的背后,龙胜外表虽是柔弱但性子却非常要强。他内心有的只是更多自责:奈何弱者生存,强者亡?难报手足大恨。他在四兄弟中排行虽最小,且不懂武学,三个哥哥却从不排斥他,最好的东西总都会先让与他,所以兄弟四人感情非常要好,但却也因此,他更难以原谅自己,甚至变得几分自闭。
每隔七日,他都会亲自送些日用之物到山林深处,并让客栈的伙计运回一些龙祖衡酿制的五谷杂粮酒。龙祖衡尽管归隐醉翁石,不再问世事,却未必放得开留在镇中的第四子,故仍取山泉之水精酿美酒,以助龙胜一臂之力,一家子方以此为活计在田心古镇安定了下来。
转眼数年,已是龙胜儿子龙述周岁之日,龙胜今日并未如往常一般让店里的伙计放好东西便离开,独对当初离开他而去,归隐霍山的龙祖衡,他夹着一丝苦笑问道:“若是当初自己死了就好了,爹爹,你就会救二哥了,他天赋最好,一定能帮大哥和三哥报仇,而不像我只是个废人一个,是么?”
龙胜说完,缓缓转身离去,山风冷冽,让他脸色更为苍白,因为任山风呼啸,龙祖衡没有抬头,依旧在泉边闭目打坐,纹丝不动宛若木石。残照背影,在两人之间,许久,两人静默无语只有哗哗水声和林动声响,待得客栈的伙计运送酒远去。这时一只通体金黄的小鸟如一抹流光飞来,轻盈落在打坐的龙祖衡肩上。那只小鸟毛色艳丽,体型虽如鸠雀,但羽翅坚硬如铁般,散发金属寒光,它晃动的双眼显得十分贼灵,并未理会脸色苍白的龙胜,轻鸣两声,却份外洪亮,传得极远。
龙祖衡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睛,对小鸟点了点头,用手轻轻的抚摸了其柔顺的羽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赤色的丹药给小鸟喂食。
龙胜他眼睛一亮,看着赤色和带着那带着微微香味的丹药,再注意到那小鸟头上的一金色小冠,不由一脸讶然。博闻强识的他很快记起了族中一部典籍《后荒灵兽记》一书中记载的灵禽祖雀,不过他没有打断龙祖衡。
果然,龙祖衡这样做是有安排的,他对小黄鸟柔声说道:”小黄,麻烦你你在周围警戒,若有外人过来就通知我。”
不过被龙祖衡称为小黄的灵鸟,却是懒得动弹,反是把头摆在一边爱理不理,只是眼睛贼溜溜,有意无意望着龙祖衡手中的小玉瓶,煞是几分调皮可爱。
“好你这个小家伙,居然还讨价还价。行了,今天有要事就多给你两颗,只是另一颗需等你回来再给。”龙祖衡很是心疼的样子,抖索着再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给小黄鸟。
小黄鸟再吃了一颗,冲着龙祖衡尖叫了两声,那声音像是在说:“喂,吝啬的老家伙,要记住啊你欠了我一颗啊。”
“知道了。”龙祖衡不耐的说道,那小黄鸟这才活神活气的往谷口飞去,煞是逗人。
龙胜问道:“这竟然真是祖雀?”
龙祖衡这才点点头说道:“四儿,原来你也看出来了,确实是那上古灵雀。此鸟形似鸠雀,头生凤冠,霍山虽小,却乃上古蛮荒遗土之一,不过此鸟却非是那蛮荒异种,但这也有什么好奇怪,千万只普通雀鸟之中也偶然会有一两只出现返祖的现象,从而成为灵鸟。”
“原来族谱所记都是真的?五百年前飞升的霍龙仙人真是我族的先祖,世上真有修仙中人?”龙胜脱口而出,声音中始时带有喜色,随后却转为极度黯然。
龙祖衡微微一笑道:“这自然是真的,我想那《灵兽记》里面记载的各种洪荒灵兽也确实存在,或者曾经存在过,并非杜撰。”接着他长叹一口气轻轻说道:“你现在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你们四兄弟中,为父为何唯独救下你,并返回祖地,汝兄三人皆指望你能逃出生天,盖因为四人之中只有你一人有传说中的修仙之体。”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龙胜作为族中长门一脉自然知道所谓的修仙之体是什么。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所谓修仙需有仙根,据族谱记载霍龙正是世上万中无一的修仙之体之一玄阴之体,未修仙之前,玄阴之体与常人并没有什么明显不同,只是其体内生来就有一股未化的先天玄阴之气。
“我知道你或许不相信,你再仔细想想,除了体质差些,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聪慧远胜常人,论才识,你三位兄长无人可及你十分之一。”龙祖衡仿佛陷入了回忆,缓缓说道:“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跟你提到过,亦是怕你因此自责。那就是你母亲怀孕你时候,因摔倒过导致早产,这也是你虽为修仙之体,却先天不足,而你母亲为了救活你,更不顾产后虚弱,没日没夜的照看着你。让你总算活了下来,但是你母亲却染上了风寒早逝去。”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有何意义,难道我还能够修仙成道不成?难道这样就能够救回二哥他们?”龙胜对着龙祖衡吼叫道,完全没有了平日对自己父亲的敬重。
龙祖衡摇摇头说道“你已不可能修仙,因为你的体质万无法承受那道家真元,甚至连内家真气也无法承受,但是孙儿逸之的体质却必然是万中无一的玄阴之体,却是大有希望成就先祖仙道。”他看了渐渐平静下来的龙胜,许久才又说道:“你应当还记得,你完婚当日我并未如往常一般在你气海穴注入一道真气。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为何我无论如何都让你在新月之日成婚,那天并不算的是什么黄道吉日。
龙胜略一回想,他立时想明白了其中缘由,说道:“那一天,爹爹你做的应是将气海解封,并将我体内封印于气海的玄阴之气导入丹田之内,怪不得,从此之后,你再也不需要为我注入真气,就此归隐深山修行,而我只当是成婚后我的体质便不受此影响了,原来爹爹早就有了算计。”
龙祖衡点头道:“你虽是玄阴之体,却因先天不足不能修行仙道,体内的玄阴之气对你并无好处,反而会随着年岁增长作怪,故我才用真气将你体内的玄阴之气以真气封藏于气海穴内。族中之人没有人明白为何本早就可以功至化境的我,却为何在十年来却无所寸进,使得族中近百年无人再踏入道境,若非如此,族中也不至于祸起萧墙。”三年山中苦修,早让他心绪波澜不惊,龙祖衡继续缓缓说道:“这就是为何那十六年来,每到新月之日我便强行逆行真气,为你注入一道真气。你成婚之时,积聚许久的玄阴之气受元阴之气滋养,最后这股玄阴之气逐渐化入了你和音儿俩人的麟儿血脉之中,为麟儿所吸收。”
龙胜得知真相,心中有的并非是喜悦,反倒是一丝苦涩:原来自己的父亲所做这一切并非是最爱自己的缘故,而自己方是祸起萧墙的根源。
龙祖衡原本已平淡无波的眼中,流露出一分热切:“这是我这几年收集百花,精心酿制的百花灵酒,你每天只需给逸儿喂三小滴,可以为其洗髓伐经。”那是一只木质的葫芦,却是色泽青翠如玉,一看就知道定是个宝贝,却不知龙祖衡从何得来。
龙祖衡看着几分失魂落魄的龙胜,他心中亦是一软,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言到:“如果我当初有这百花灵酒相助,或许你那三个哥哥也不用死了,但这就是他们的命啊!阿四,你以后也不用再责备自己,有因则必有果,我们龙家受先祖庇佑却也不可能百世常安。可叹老天,吾为龙家留下一个玄阴之体后人,上天却怎能夺去我的三个儿子…你们兄弟四人都是我心头肉,哪又分得彼此呢?”
“爹爹…我…”龙胜眼睛通红,哽咽,他突然发现心中一切都在此刻瞬间冰释瓦解,有的只是浓浓的两父子情。父子又闲谈许久,这才有了几分世俗父子情,临行龙祖衡却说道:“你以后暂时也不用送东西过来了,我会离开一段时间,过五年后,待孙儿六岁时候,你再让逸儿来此地等我。”
龙祖衡此番去意甚是坚决,龙胜知道自己无法留住老父亲,仍哀求说道:“您老不回家里一趟么?今天是小逸的一岁生日,我给他取了名字,叫龙述,他已经会叫爷爷了。”
龙祖衡闻言欣慰一笑,问道“是么?”他虽未答应归家但却也再叮嘱道:“你走吧,好好和他相处,我知道四儿过目不忘,虽然不能练武,但相信会教得比我好。只是有一事,有时间好好研究下《灵兽记》和族谱,你祖父当年走得早,许多事情都未来得及交待,但他临走时双手始终抓着这两本书,相传两书中记载着有着族中最大的秘密,相信只有在你手中方能解破它。”他从怀中,掏出两本发黄的古书递给龙胜。
龙胜道:“爹爹此行欲往何处?”他接过两册古书,小心收好,他知道龙祖衡这样做,便意味着他从此便接过了族长一职。本来他也是有所犹豫,龙氏长房一系如今算上一岁的宝贝儿子也只是三人,又有何可计较?
看着有些担心的龙胜,龙祖衡安慰他到:“你放心,我只是回去一趟族中密地取回要用的东西,不会跟你那几个叔叔动手。再者,我如今已功入化境巅峰,也轮不到他们说不!”原本一身飘逸宛若方外之人的龙祖衡,此刻他身上涌现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不过这气势很快一顿,他叹了口气,看着龙胜,似乎在解释什么:“即使他们已经不把我当大哥了,但是在我眼中,他们依然是我的弟弟们。你的亲叔叔,要记住,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我们族人。”
龙胜闻言转身离去,不回头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让我当族长么,哈哈?”他仰天狂笑,声音中几分悲戚。
龙祖衡没有说话,只是表情些许复杂,因为如今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龙胜没有再停留,因为对他而言,任何回答却也是多余的。他明白了无论如何,怕他的这一生中也难再为自己死去的兄长们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