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赵婉宜都过得很是悠闲,程氏忙着主持年关家务,赵婉沁乖乖地在自己屋子里练字。
很快,年就一日日近了。每年都是程氏操持年关事宜,大家自然都已经习惯了。
除夕前夜,大家就开始热闹起来。贴春联,画年画,剪窗花,玩得不亦乐乎。
饶是往日里有再多不愉快,可到了过年的时候,都会被欢乐的气氛一扫而空,赵婉茹拉着赵婉宜的手,还有其他几位小姐一起亲亲热热地坐在桌边剪窗花,就连赵婉沁也一改往日的骄纵,乖巧讨喜,大家嘻嘻闹闹的,各自闹到半夜才睡下。
到了除夕的晚上,各房的人都是要在一起吃饭的。往年赵恒是要带着程氏入宫的,但因去年太后薨了,皇上要守一年孝,便下令禁止宫中有大型的活动,连皇上的生辰也没有大肆操办,今年自然也不举行宫宴。
男女不同席,程氏就在正厅里摆了几桌。老爷们一桌,少爷们一桌,夫人们一桌,小姐们一桌,再设一桌给姨娘们,男女桌席要用屏风相隔,夫人小姐们的桌子又要和姨娘们的隔起来。
四老爷赵怀一家最先到,赵怀最是清闲,自然来得早。接着便是二老爷赵忻,因着前些日子和二夫人的事,他显得脸色不太好看,和二夫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却是谁也不理谁,各自给赵老夫人请了个安。然后二夫人当着赵老夫人的面,问也没问二老爷的意见,径自就朝夫人那一桌走过去了。
赵婉宜就坐在罗汉床上陪着赵老夫人说话,将他们的神情看了个一清二楚,若是二老爷的眼光能杀人,二夫人这会儿一定要被他的眼神千刀万剐了。
二夫人曾氏这么多年都没生下个儿子,又不许其他人生,二老爷心中怨气可想而知,可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如今不过是为了一个妾,就闹到这般连戏也不愿做全套的地步了?
看来李嬷嬷所言也不虚,二老爷的确很宠爱她的女儿,要是她的女儿真的生了个儿子,没准二老爷一个冲动还真的会把曾氏休了。
赵婉宜把一切看在眼里,淡淡一笑,撇过头去继续和赵老夫人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大老爷赵忆和赵恒也回来了,他们是一起进的门,赵老夫人就有些奇怪:“你们今儿怎么一道回来了?”
赵恒和赵忆就过来给她行了个礼,赵恒笑道:“今儿皇上将我和大哥召进宫里说了些话,这才回来晚了。”
赵老夫人点点头,她年轻的时候好几年都没生下个儿子,连女儿也没有。大老爷赵忆一出生就养在她身边,倒和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赵忆是武官,前些年一直都在漠北,回京也不过才一年多,也是为了赵婉柔的婚事,大夫人鲁氏好说歹说,才劝服赵忆才申请调回京城的。他性子憨直,并不适合在这京城里做官,他自己也不喜欢这朝堂上的一语三绕,倒不如他在漠北整日里和弟兄们舞刀弄枪来得痛快。
见人都到齐了,赵老夫人不再多话,起身吩咐程氏命人开席,带着赵婉宜各自落座。
赵婉宜的心却敏感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不能等过了年再说,非得在大除夕就说?
她隔着屏风看了赵恒一眼。屏风并不厚实,她可以看到赵恒朦胧的身影,他正和大老爷赵忆在敬酒,从他们那一桌还隐隐约约传来些笑声。
看来并不是什么坏事。赵婉宜放下心来,转头自去吃喝不提。
女席很快就吃完了,那边男席上四位老爷却是喝得兴致高昂,若不是赵老夫人出了声让他们节制,恐怕他们还要闹到半夜才肯罢休。
吃过饭小孩子就要给长辈们磕头,长辈们就给发压岁钱,冲着这每年一次的大红包,小孩子们的吉祥语就说得格外流利大声,磕头也磕得诚心又用力,逗得大人们们哈哈大笑,给钱也给得爽快极了。
等到领完了压岁钱,男孩子们可以出去放爆竹,女孩子们就玩些文雅的游戏,例如猜灯谜、画梅花妆之类的。近子时的时候大家要坐到一起,在屋子里守岁。之后小孩们熬不住的可以去睡,大人们就要坐下来一起守夜。
过完一个年,大家就都长大了一岁。
等守完了岁,赵婉宜回到胜意阁里,却一点也不困。
她裹了一件雪白的狐皮斗篷站在窗边,看着屋外银装素裹的美景,心中有淡淡的喜悦。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许正是原因太多,才无法一一辨清。
总之,又是一年了。
大年初一,凡是王侯伯爵及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进宫朝贺。赵家只有赵恒有资格,所以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带着程氏进了宫,直到晌午才回来。
赵家的永安侯是开国皇帝封的,到赵恒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虽不至于没落了,但也没什么再做出什么成就,但赵恒幼年就和皇上相熟,赵家也没有实权,皇上对赵家就多了几分眷顾,因而朝贺的时候皇后还特地赏赐了程氏一堆东西,从金玉玩物到名贵布料,看得其他夫人们暗暗羡慕。
前世这时候也有赏赐,赵婉宜并没有多心。
到了,大年初二,侯府的男丁们出去拜年了,女眷们娘家近的可以回娘家,娘家远的就在家里等着亲眷上门。
赵老夫人有个小女儿名赵素月,出嫁前是府里的五小姐,后来嫁给了成国公石家的嫡出二少爷石永忠,如今她的夫君已经是京中卫指挥使司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因为都住在京里,每年的大年初一都会回侯府拜年。
丫鬟禀报五姑奶奶回来的时候后,赵婉宜也才刚陪着赵老夫人用过早膳。
“她总来的这么早。”赵老夫人呵呵笑着,心里头却不知道多开心。
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就不能多回娘家了,五姑奶奶给石家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很是得婆婆的欢心,但即使这样,她一年回娘家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虽然她嫁的是嫡次子,不用主持中馈,可是她还得要伺候夫君,抚养孩子,也不清闲。
赵婉宜对这位姑姑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是个爽朗的妇人,但她们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见过几次,实在很难想起她长什么样。
石赵氏带着三个孩子走进来时,众人就感觉屋子都小了些,赵婉宜也有些愕然。
她这位姑姑……看着也太高大了些。
当今时下,女子都流行纤腰束素,北方女子虽然大多高挑清瘦,可像她这位姑姑一般高的还真是不多见……瞧她这个子,竟是比一般男子还要高上不少。
而且她也不瘦,也许是长得高,骨架子也大。她的脸圆圆的,身材也是圆滚滚的。她的娘亲程氏小时候在陵阳长大,陵阳的风水好,将程氏养得也算丰腴了,可若把程氏往石赵氏身边一放,那程氏可真是不够看了。
不过石赵氏倒不是胖得让人心生厌恶的那种人,相反,她的面相让人一看便觉得十分有福气,而且她五官端正,大方明丽,笑起来眼角就微微上挑,看着一点也不丑。
赵婉宜就暗暗稀奇,她这位姑姑生得如此特别,自己前世竟也没怎么留下印象?
果然还是因为自己什么都靠着程氏,从来都不用关心和亲戚们打交道的事情吧。
她正想着,石赵氏已经上前给赵老夫人请安,她身后的三个孩子也跟着母亲上前给赵老夫人行礼,先前他们三个几乎都被石赵氏掩在身后了,这会儿她才彻底将他们看清。
两个少年一高一矮,看着和她哥哥赵景晖差不多年纪,一人着青袍,一人着蓝袍,面目俊朗,礼数周到。旁边还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看着很是活泼灵动。
“快起来吧,大过年的,不拘这么多礼数。”赵老夫人也有些湿了眼眶但她很快就忍住了情绪,仔细地打量起她和石家的三个孩子来,眼中有了满意之色。
石赵氏也和程氏寒暄起来。她出嫁之前赵恒就已经娶了程氏,四老爷赵怀却没有娶亲,石赵氏和大老爷、二老爷不是同母所出,和大夫人鲁氏、二夫人曾氏的关系自然不亲,程氏当年嫁作新妇,待她也很是客气,加上二人性子合拍,一来二往的就更加亲近了。
虽然每年见面的次数不多,石赵氏却一直惦记着程氏的好,这会儿见了程氏,自然要亲亲热热地聊上几句,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孩子们。
赵婉宜一直跟在程氏身边,大大方方地叫了石赵氏一声姑姑,也任她笑眯眯地打量自己。
“许久不见,宜姐儿更漂亮了,这眉眼啊,真是越来越像三嫂了。”石赵氏不免感叹,“上次我回来的时候,宜姐儿还躲在三嫂身后不肯出来呢,如今越发懂事了。”
饶是赵婉宜已经活了两世,二十好几的人了,听了这话仍是有些汗颜和羞赧。她前世胆子确实小,总是躲在程氏身后,从来不会主动想到要和亲戚们走动,便是同住一府的大房、二房、四房,她也不怎么会过去走动。
听见石赵氏夸赵婉宜,程氏自然要投桃报李地抬举石家的三个表少爷:“还是你们芷姐儿好,从不怕生,人也活泼讨喜。光哥儿和阳哥儿也长高了不少,我瞧着光哥儿比我们晖哥儿都要高了,他性子也沉稳,是块好料子,日后一定能继承父业光宗耀祖。”
石赵氏生有二子一女,大儿子石廷光和赵婉宜的哥哥赵景晖同龄,都是十岁,小儿子石廷阳今年八岁,小女儿石玉芷今年五岁。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阿谀奉承,可从程氏嘴里说出来,石赵氏却只觉得亲近欢喜,抿着嘴骄傲地看了一眼大儿子,又问程氏:“今儿倒是没瞧见晖哥儿,他也跟着三哥出去了?”
往年赵景晖也是留在家里的,但今年他满了十岁,赵恒自然要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学一学官场上的人际往来。程氏将缘由简略解释了一番,石赵氏便明白过来了。
侯府靠的是荫恩庇佑,在朝廷上没有什么官职实权,自然要搞好朝堂之上的关系。而石家祖先是靠着打仗打出来的国公府,没有侯府的这么多规矩,所以石廷光才能跟着石赵氏一道回赵家来拜年。
大人们说着话,小孩子们却坐不住了,赵老夫人金口一开,让赵家的小孩子们带着表弟妹们去外头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