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儿在地牢里深思熟虑一番后,决定走一步险棋。
自打云想衣被带走后,她的心就一阵阵地钝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折磨着她。
她暗暗自嘲,原本自己是那个布下棋局的人,却在不知不觉中沦为了一颗棋子。她流玉十七年来心冷如冰,从未动情,如今却饮鸩止渴,甘之如饴。
真是报应。
是不是这些年来她曾经伤害过别的男子的一片真心,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统统毫无保留地又还回到自己身上?
亦或是,这些年冰冻尘封的感情,都在遇见他后突然喷发,不可收拾?
他若是友,她就义无反顾地去爱。
他若是敌,她也会竭力保全,只是绝对不会给他一展才能的机会。
以后怎么走,那是以后的事。
但现在,她不能让他有事。
她真假参半地向龚宕思大致讲述了一下她和云想衣之间奇怪的关系。
“云想衣之所以会救我,是他不知道我的身份。
“没错,我是北仿的人,是朝廷的人。
“事成之后,我不会再回伏城,就定居在龚大人您眼皮子底下,如何?
“云想衣现在对我没有防备,如果是我,能很容易套出他的话。
“你必须要保证我的安全。”
染儿拿出一块玉佩,这是流玉公主的东西,但她绝不会说自己就是流玉,而是说自己是流玉手下的人。
龚宕思认得玉佩无假,纵使他再多疑,也是相信了。再则,此举也使染儿下毒有了充分的理由。
“你这么利用他对你的一片真心,就不会良心难安?”龚宕思显然很高兴,他眯着眼好奇地打量着染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染儿答得理所应当。
没错,此举染儿既得罪了云想衣,又得罪了朝廷,所以她只能跟随龚宕思,龚宕思也有捏着她的把握。
染儿跟着龚宕思来到屋子里时,看到满身是血的云想衣,心都碎了。
但是她暗暗地捏着拳头,脸上却不露一丝忧色,反而挂起一种明艳至极的愉悦笑容。龚宕思被这种笑容震惊了,心道这个女子果然是云想衣的仇敌,否则早就哭得梨花带雨了,哪里还会有这么好看靓丽的笑?
若是云想衣在装,龚宕思还可能不信。但是染儿,龚宕思并不了解她,也就不了解那个几年前在朝廷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流玉,究竟有怎样的隐忍。
染儿回眸一笑后,道:“龚大人在这里,云想衣怎么肯说?还请您在门外守着。”
龚宕思不疑有他,纵使眼前的女子耍诈,她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构成丝毫威胁,而房里的云想衣和田悫,能站起来就不错了。
待龚宕思出去后,染儿忙来到云想衣身边。他双目紧闭,俊秀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上都挂着水珠,长发散落一身,而衣服早已被撕得面目全非。他身上血痕道道纵横交错,伤口上带着白色的盐渍。
饶是如此,云想衣卧在地上的姿势仍是安然而优雅的,如果忽略掉他满身的血水,会让人觉得他躺着这里是在悠闲地闭目养神。
染儿心中仿佛被人用刀子剜了一块,她一边喊着云想衣的名字,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他的身子。毕竟已经入冬了,天气已经转寒……
云想衣睁开眼睛,他眸光流转,从染儿头顶瞧到染儿脚下,最后一笑道:“真狼狈,让你见笑了。”
一滴泪从染儿眼角滑落,她忙伸手擦干,低声问道:“要怎么帮你?”
云想衣笑说:“先回地牢。”
染儿咬着下唇点点头,起身打开门走到屋外,对门口的龚宕思大声说:“龚大人下手也太狠了些,云想衣都不省人事了让我怎么问?依我看先把他弄回地牢醒了再说!”
染儿说得一板一眼,那表情似乎还带着俏皮的埋怨和嗔怪,看得龚宕思心神一荡。
果然,两人又被送回了地牢。
染儿要了一碗水来,等到狱卒走远之后才节俭地使用着,为云想衣清理伤口。
伤口太多了,一碗水无论如何也不够,方才装作昏迷的云想衣此时睁开眼睛,制止了她的动作,道:“罢了。”
染儿没来由一阵怒气,道:“什么罢了!你还当自己是铁人了?”她又要了一碗水,毕竟自打她同意帮助龚宕思后,龚宕思会尽量满足她的合理要求。
清洗之后,染儿摸出云想衣事先藏在自己怀里的药,在云想衣的指引下为他上药。
一只鸽子扑棱棱地飞了过来,停在地牢顶端的窗口上,云想衣看到鸽子,勾唇笑了笑。
“染儿,把那只鸽子脚上的东西取下来。”云想衣低声说。
染儿这才注意到那只鸽子,通体雪白,喙鲜红,是只信鸽。
染儿走近,鸽子的脚上绑着……一把小小的钥匙。
染儿奇异地看了云想衣一眼。
云想衣并不解释,只是撕下了衣服上的一块布帛,艰难地抬起手和着血写了几个字,然后交给染儿,示意染儿绑在信鸽脚上。
染儿展开布帛看了看,上面只写了三个字:西三,田。
染儿没有多问,又绑了上去。
“钥匙收好。”云想衣低声说。
染儿点点头,问道:“这是……哪里的钥匙?”
云想衣用眼睛瞟了瞟牢门。
“你又和龚宕思做了什么交易?”云想衣开口问道。云想衣那么聪明,肯定一看情形就明白了。
染儿摇摇头,她怎么会告诉他呢。
两人一卧一坐,突然都有些沉默。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瞒对方了不少事情。此时共处一室,倒不似先前那般泰然了。
在这两天染儿内一直对龚宕思采用缓兵之计,每次龚宕思问她套出来没有,她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直到云想衣的伤势轻些,可以站起来走动后,她才伺机支开龚宕思。
钥匙金灿灿的,显然是把刚刚配好的新钥匙。染儿一边开锁,一边暗暗感叹云想衣真是无所不能。
云想衣身中剧毒,根本没有解,又因为内力被封,所以一旦被发现就很难脱身。所以两人一路上能避则避,云想衣拉着染儿走得熟门熟路,似乎龚府就是他自己家。
直到一处墙根旁,云想衣才停下。
从墙外垂下一副软梯。
染儿对着云想衣挑了挑眉,云想衣只是和气地笑了笑。
在外接应的,正是已经脱身的田悫,还有另外一名身穿茶色宽袍的男子。
云想衣伤势未愈,刚刚翻出墙还未站稳,便觉双腿一软,差一点倒下去,幸好被两人即时扶住。
茶衣男子看了看单薄的云想衣,喉头有些酸涩,一个打横便把云想衣抱了起来,同染儿和田悫快速离开。
云想衣卧在茶衣男子怀里,披散的头发瀑布一般从他手臂间垂落下来。他并没有拒绝他的行为,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有劳了。”便不再做声。
一行人走得极快,天色渐暗,龚宕思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逃脱。
茶色衣服的男子似乎很是沉默,一路无话。染儿思忖着这两个人兴许都是云想衣的手下,所以多打量了几眼。
茶衣男子相貌英俊,身材伟岸,一瞧便知是武功高强的人。他的一双眸子炯炯有神,环顾四周时如猎鹰般锐利。他鼻若悬胆,一张薄唇紧抿,三千乌发高束,端的是英武非常,机敏睿智。
而另一人则体型剽悍,虎背熊腰,一眼望去便知天生神力。他生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下巴上蓄着一短节胡须,正是田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