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华的惊艳不过是一瞬间,接着她的视线便从短须美男子身上移到了他背后的鸣冤鼓。
代国的每个州县衙门外都设有一面大鼓,是为击鼓鸣冤之用。而顺天府大门外面的那面鼓却尤其的不一般。其一自然是因为顺天府地处天都,为代国都城,所以鸣冤鼓的做工较一般衙门更为考究;其二则是因为鼓旁边摆着的那把大铡刀。
这把铡刀摆在旁边的目的,是为了震慑那些谎报冤屈的宵小之辈。若击鼓鸣冤者所告冤情有任何虚假之处,立时便人头落地!
廖春华纵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当她看到那把大铡刀上泛着的寒光时,身体仍旧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可是她能后退吗?不,不能!在抛下老父老母的那个瞬间,在逃出裕国公府的那个瞬间,她就没有退路了。
精致的绣鞋缓缓抬起,接着廖春华一步一步走到了鸣冤鼓前面。在那个男子惊讶的目光中,廖春华拿起了那根绑着红色绸布的鼓槌。
“咚——”
“咚——”
“咚——”
三声鼓响后,顺天府里的衙役们推开大门井然有序的小跑了出来。还没待他们喝问,廖春华又开始击鼓了。这次的鼓声比刚刚更为用力,更为急促。衙役们正想上前阻止,却不料附近的百姓们竟纷纷打开门探出了头。
不过一会儿,顺天府门口就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为首的衙役皱了皱眉,上前喝道:“击鼓者何人?”
廖春华放下鼓槌,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道:“民女廖春华,乃原翰林学士廖文举之女!”
衙役一惊,赶忙要扶起廖春华,却被对方拒绝了。
“廖小姐刚刚击鼓,可是有什么冤情要述?”衙役刚问完这句话,廖春华美丽的脸庞上便落下了泪水,只看得周围的男人们同情不已。
只听廖春华带着哭腔一句一句的道:“民女的父亲母亲被恶人所害,民女迫不得已才来顺天府击鼓鸣冤,望大人们速速去捉拿恶人!”说罢,竟面向顺天府的牌匾,砰砰砰的磕起了头。
廖文举虽已致仕,但在朝中和各州郡人脉非常广。衙役们对视了一眼,脸色不由得变得肃穆。为首的衙役让其中一人进门通报,而自己则虚扶起廖春华道:“廖小姐,杀害你父母的恶人是谁,速速道来!”
廖春华唰的抬起头,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名衙役道:“裕国公,闵琨!”
此话一出,衙役们和周围的百姓俱都是心里一震。裕国公闵琨,当朝最受宠的勋贵之一,国师流月的好友。周围的人群一下子炸了起来!
“天啊,这廖小姐说的可是真的?裕国公为何要杀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
“是啊,太奇怪了。这廖家还是裕国公的岳家呢……”
周围的质疑声渐渐多了起来,为首的衙役缓了缓神,赶忙问道:“廖小姐所言可是属实?这裕国公为何要杀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
廖春华咬着唇冷冷道:“只因我们一家撞破了裕国公的丑事,所以他才要杀了我们灭口!我是侥幸逃出来的,但父亲母亲毕竟年纪大了,所以……”廖春华说着呜呜咽咽的抽泣了起来。
衙役们觉得事关重大,正要带着廖春华进顺天府。却不料对方激烈的挣脱开道:“我只问各位大哥,可会派人去捉拿杀害我父母的真凶?若不然,春华宁愿一头碰死在裕国公府大门口,也绝不进这顺天府!”此话一出,周围的百姓们更是高声惊呼了起来:好一个烈性女子!
衙役们目光闪了闪,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不料之前扶过廖春华的那名短须美男子站出来道:“若裕国公真是真凶,顺天府必会缉拿他到案!”
廖春华身体一滞,抬起头惊讶的看着那名男子。而她周围的衙役们却已经弓下身行礼道:“见过府尹大人!”
没错,此人正是一年前到任的顺天府尹玉明礼。
玉明礼点了点头,面朝廖春华道:“不知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如今尸首何在?”
廖春华顾不得惊讶,赶忙回道:“大人,我偷听到裕国公和他属下的谈话,好像他们要把我父亲母亲的尸首扔到郊外那片小树林里,然而谎称他们被盗匪所害。至于我,他们想对外称我被盗匪掳走……”廖春华说到这,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望着楚楚可怜的廖春华,周围的百姓无不摇头愤然。
“这裕国公当真歹毒,说一个女子被盗匪掳走,岂不是让她失了清白……”
“可不是,不过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丑事,竟让裕国公杀了他岳父岳母?”
“这些富贵人家的事,谁说得清……”
“你说这位廖小姐告不告的动裕国公?”
“我看悬,那裕国公是谁?国师的好友。”原本讨论着案情的百姓们刚提到国师,边上便有个瘦弱男子开口斥道:“呸!屁个国师!我们代国多久没下雨了?眼看着地都要废了,他还不举行祈雨祭祀!”
“诶,听闻他抓了延陵国师,也不知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我非得上国师府和通关观去闹不可!与延陵国师比起来,这个流月算个屁……”
周围的议论越演越烈,玉明礼沉吟了一下道:“廖小姐,你今日击了我顺天府的鸣冤鼓,本府便不会坐视不理。但在升堂之前我得提醒你,若你刚刚有一句假话,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廖春华闭了闭眼,猛地抬起头道:“若我所言不属实,甘愿死于铡刀之下……”
“好!”玉明礼收起折扇,高声喝道:“来人!你们分成三路,一路去裕国公府将裕国公请过来;一路去天都郊外的那片小树林找廖老大人和廖老太太的尸身;还有一路去请廖家的公子们,务必将廖小姐刚才的话原原本本的说给他们听!”言毕,玉明礼对内堂喊道:“升堂,审案!廖小姐,请——”
“威——”
“武——”
随着有节奏的木棍敲击声,廖春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百姓,便提起裙摆走进了内堂。
而此时的裕国公府内,闵琨正对着闵幼株和德顺发脾气。
“好好的一个人,竟在裕国公府里丢了,你说说看你,是怎么管的内院。”这话骂的是闵幼株。闵幼株冷淡的抬起头看着闵琨道:“国公爷,根本没人证明得了她来过内院。人分明就是在外院丢的,这又如何能怪到幼株头上。莫非国公爷要幼株连外院都管起来吗?”闵幼株一句话便堵住了闵琨的嘴。他气急败坏的瞪了闵幼株一眼,又将矛头指向德顺道:“那外院是你管的!你说说,你都管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一个人也会丢。”
德顺伏在地上道:“国公爷,奴才死了心爱的女子,最近委实精力不够,管不了外院。望国公爷另请高明。”
“好!好!好得很!你们两个,你们两个……”闵琨走下地,正打算教训他们,却不料门外的下人连滚带爬的跑进来道:“国公爷不好了,不好了!顺天府来人了,说是要请您去府衙一趟。”
“顺天府?”裕国公一愣,接着猛地拍了下大腿道:“这贱人,竟真的逃出了裕国公府!”闵琨的紧张不过是一瞬间的,接着他想到自己所布置的那些事,便整了整衣冠道:“既如此,本公便去一趟吧。我倒要看看她一个小女子能翻起什么浪。”说罢,猛地起身大步走出了屋子。
闵幼株和德顺对视了一眼,也紧随其后出了洪涛院。
当闵琨踏出府门的时候,外面已经聚起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闵琨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刚缓和下来的心情渐渐蒙上了一层阴霾。他见周围的人不顾他的威仪,在指指点点的议论,便重重哼了一声,跨上了马车。本要上前说话的衙役没法,只得默默跟在了马车后面。
德顺看了一眼闵幼株道:“大小姐‘担心’国公爷,要不要跟去看看?”
“自然。大总管不妨也一起吧。”两人说着,便相继上了另外两辆马车。
顺天府衙中,廖春华正紧张的等着家人和闵琨的到来。玉明礼看出了她的紧张,便温和的出声道:“有本府在,廖小姐莫怕。”
“大人……”廖春华看着换好官服的玉明礼,双眼不禁一阵迷蒙。他可真是个可靠的男子,可惜听说此人已有了妻室。哎,即便他没妻室,怕也是看不上我的。廖春华说着便抚上了自己的脸。这模样落在玉明礼眼里,不禁让他心生怜惜。
两人正相对无言之际,廖家的两个兄弟喘着气奔入了内堂。
“妹妹!”
“妹妹——”
廖春华看到两个哥哥,赶忙站起了身。两兄弟本是面带悲色和愤然的,但当他们看到廖春华的脸时,却都不自觉的愣在了原地。这是他们的妹妹吗?只不过一日不见,竟变得这么漂亮?
廖春华的确变漂亮了,但五官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两兄弟只是怔楞了一下,便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妹妹,爹娘真的被裕国公杀死了?”
“千真万确!大哥,二哥,我们一定要给爹娘讨回公道!还要接回大姐和两个外甥!”
廖春华的大哥摸了摸她的发顶道:“小妹别怕,有大哥二哥在,绝不会让那裕国公好过!”廖春华的二哥也郑重的点了点头。廖春华伏在大哥二哥的身边,正抽泣着,却不料大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
三人回过头,正见到闵琨寒着脸大步踏进了顺天府的大门。而他的身后则站着闵幼株和德顺。
两拨人猝不及防的对上,廖家人的眼里不禁燃起了浓烈的仇恨之火!
“闵琨,裕国公!还我爹娘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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